察觉到秦理有心事，蒋一南没急着追问，只是帮他擦了擦发梢的雨水。
“你知道我哥去哪了吗？”少年一句话泄露心事。
蒋一南笑着摇头，“这么黏人呀，我也不知道。”
秦理很不屑地哼气，将手机递过来，“大林哥发我的。”
手机屏幕是朋友圈发的截图，图片上的文字看不清，配图是苏凝霏左手无名指戴戒指的照片，配文：我的女神已婚【伤心】表情图
“大林哥是苏凝霏的脑残粉。”
“……哦。”蒋一南捂着左边肋骨，也没多在乎。她感觉呼吸稍微重点，肋骨就疼的厉害。
他说“老子到时候只结婚”。所以那晚的晚宴并没有宣布订婚，是因为他想直接结婚……
“你伤心吗？”秦理弯腰凑过来，抬头望着蒋一南，“你很喜欢我哥吗？”
“……对，很喜欢。”
蒋一南想，她一定是疯了，敢在这种时候明目张胆的说喜欢。
秦理小大人一样安慰她，“他们是商业联姻，你别太难过了。”
蒋一南破涕为笑，“你个小孩子懂什么，”抬手去擦眼泪，却是越擦越多，最后索性不管了。
反正今天已经够糟糕，再差还能差过找到照片上的人比没找到更糟糕吗。
秦理拽着袖子给她擦眼泪，人小有点够不到，他干脆跪在座椅上，笨拙地擦着眼泪，“你们女生就爱哭，不就是失恋吗，真无聊。”
“我可不是失恋，我是因为小俊带走了我的家人，可他现在说不出我家人的下落。”
“你也找不到家人了？”
蒋一南看向秦理，“还有谁找不到家人了？”
“我哥不让我说，”秦理闷闷坐下，伸手抠着前座椅上的兜网，“他说总有一天会全部告诉我。”
蒋一南觉得奇怪，也隐约感觉秦理的家庭有些复杂，可也不愿仗着年长阅历多去套一个孩子的话。
见他闷闷不乐，蒋一南伸手揽着小孩，他似有些不自然，却也没拒绝。
“一南姐，我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哥？……我听他们说的。说纪家对你有恩，可是你背后捅刀，帮了我哥的竞争对手。”
秦理仰着软乎乎的小脸，眼睛明净澄澈，蒋一南不想随意搪塞。
“那你得保密。……纪家对我有恩，可是汪总对我的恩情更大，我要是不帮汪总，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为了让自己好受点，就只好让你哥受委屈了。”
蒋一南笑着擦去眼泪，“我是不是很坏？”
秦理若有所思，“…我哥其实很好哄的，我闯了那么多祸，我哥从来不会说‘不要我’，每次都要揍我，可从来都只是说说而已。其实他揍我也没关系。”
大人吓唬小孩，可能会说‘不要你了’之类的话，可都没有‘揍’有威慑力，秦理好像说反了。
“你哄哄他，这事就过了。”
蒋一南点头，“嗯。我也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事情确实翻篇了。
她心头却也没多轻松。
车顶淅淅沥沥的雨声，偶有树枝掉下来，外面黑黢黢的，微弱的路灯穿不透雨幕，车厢内只有两双明亮的眸子。
听秦理说话的语气，明显能感觉出他十分依赖纪泽一。
蒋一南摸摸他头发，“你要是想你哥了就给他打电话吧。”
“谁想了，我以后都不需要，他愿意结婚就去结婚，我已经长大了，有我自己的事要做。”
蒋一南失笑，也大概明白秦理干嘛闷闷不乐，“你哥结婚多个人照顾你不好吗，你不喜欢苏凝霏？她可是大明星。”
“她？哼，她对我比你还坏，唔…也没有。”
“我对你有那么差劲吗？”
秦理重重点头，“我因为你做了一个暑假的试卷。你还打我。”
“……”蒋一南轻叹气，“听上去有点糟糕，可那都是你的错呀。”
“明明是你坏，我替天行道。”
蒋一南又气又好笑，她不敢有大动作，只能忍着笑，“好好好，只要你高兴。那现在我带你去登记酒店？。”
“不去。”
秦理很抗拒，挣脱蒋一南臂弯，整个人趴在窗户上，手指一下一下抠着窗户。从心理学分析，这是个拒绝的动作。
病房里人满为患，其他病人家属都是在椅子上坐一夜，秦理一个小孩肯定不行。
也不能在车里坐一夜啊。
已是九月下旬，港城依旧炎热，西南山区已穿上秋装，尤其是雨夜，双排座密闭性很差，四处漏风，蒋一南不停搓着手臂。
她一时也没了主意，靠后闭眼听着雨声。
思绪一时是福利院小俊的嘶吼，一时小俊撕碎的照片仿佛是动态的，又想着，会不会明天一早收到吴院长发来的消息，说小俊梦中呓语说出了小男孩的下落……
还有汪洋的麻烦，蔡哲茹背后的人，冯禾禾有没有消息。
至于纪泽一结婚……
“你睡着了？那我去网吧上网了。”
蒋一南一惊，睁眼怔怔盯着秦理，她确实迷糊了。
“网吧？现在？呃…你要实在不想住酒店，那我们去…呃……会所，民宿，你等我搜一下，看看有没有睡觉的地方。”
“你上病房去睡觉吧，我走了。”
“哎哎，你等等，下雨呢，”蒋一南去拉秦理，扯到伤口，疼的她倒吸冷气，秦理倒没立刻就走，“你没在外面流浪过吧。”
这孩子也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
他戒心重，蒋一南也不愿意窥探隐私，大概猜测跟纪泽一有关。
秦理应该十分依赖纪泽一，她在平层别墅养伤期间，几乎每天能听到纪泽一打电话给秦理解题。
这两天好像没听到秦理与纪泽一通电话，小家伙大概不乐意，又憋着不说。
蒋一南想着要不要给纪泽一打个电话问问，又觉得是她将人带出来，她还是为了替汪洋考察代工厂的原因，怎么都说不过去，想想还是算了。
“上车，我们开车去网吧，你搜附近有没有网吧。”
秦理跳上副驾驶，一下子将手机举到蒋一南面前，“星河网咖。”
“早就搜好了呀！”
两人嘻嘻笑着开车去星河网咖上网。
秦理显然是熟客，考虑到蒋一南要睡觉，他要了包间，买了两桶泡面，两个蛋，两根火腿，两包辣条，一大瓶快了肥仔水。
“你吃了两个灌饼还饿呀。”
“上网吧不吃泡面缺少灵魂，这是我和大林哥还有迪飞打游戏的标配。”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更快。
这会欢快地泡泡面，跑来跑去倒水扔包装袋，还贴心地问蒋一南吃不吃辣条，得到否定的答案，竟开心地将两包辣条都放自己面前。
闻着味儿，蒋一南还真有些饿了，吃了一桶泡面，身上的痛感都减轻了不少，心情也没那么糟糕，想着，小俊这边一时半会没消息，不过是回到原点。
只要弟弟活着，她就一定能找到。
秦理越打越兴奋，他都不知道蒋一南还是个游戏高手，账号级别高，装备好多都是隐藏款，手上动作溜飒，带着秦理几个上分。
大林哥和迪飞在他们那个小群里私问秦理，什么时候认识的高手。
秦理挑眉嘚瑟，“一南姐，我觉得你人很不赖。”
“要听到你说‘不赖’还真难。”蒋一南大手一挥，送了秦理几套收藏款装备。
蒋一南也是这三年性子才变冷的，以前的她古灵精鬼，傲娇任性，可总归是热心的，和纪泽一身边的人打成一片。
其实玩游戏玩的最好的就是蒋一南和傅子宁。
刚与纪家决裂后，蒋一南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上号，可只要与傅子宁几个匹配上，对方立马下线。
后来，她就不玩游戏了。
蒋一南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汪君慎已经下飞机，“对不起汪总，我忘了跟您说了，我这边出了点小状况，工厂我还没去，嗯……中午我能到工厂，资料都在我这边，我一起带过去。”
秦理歪在沙发上，蒋一南刚要叫他，医院又打来电话，查房的护士找不着她人。
两人回医院，蒋一南去办手续，秦理继续在车上睡觉，等她下楼，人已经不见了，车厢里的越野摩托车也不见了。
我的天！
电话打过去，小孩亢奋嘹亮的声音被风声裹挟着，他兴奋地说要去山路。
蒋一南殷殷嘱咐，回应她的是满口应承“吆吼”哨声。
“可真有精神。”
幸亏还知道开共享位置。
距离渐渐拉开，看着秦理离开的方向与自己要去的工厂位置一致，蒋一南不再耽搁，立刻驱车赶往工厂。
港城汪洋分部审查合约，蒋一南在历年合作过的公司里发现有两家代工厂竟是内港合资，只是如今停产，面临倒闭。
蒋一南立刻将这一消息告诉汪君慎，汪总当即决定，只要债务在合理范围内，资质审查没问题，就买下。
如此，蔡哲茹签的合约基本能如数完成，又不算违约，公司大赚一笔；再者，重组港城分部，将冗员迁到代工厂，实行内地加工，通过港城分部转运出口。
一下子解决两大难题。
蒋一南戴着耳机，交代完小杨秘书，和冯禾禾通完电话，接了几个代工厂负责人电话，和汪君慎打电话商量，干脆分开行动，每人考察四五家代工厂，只要条件符合内港合资，就与那两家代工厂合并。
手机提示电池过低，她一手从包里拿出数据线，略微弯腰去接USB插孔，眼角余光瞥见路上有快石头，左手下意识打方向偏……
“刺……”
车身摇摆，堪堪擦着道路内侧高墙，又因打方向盘险些栽到树沟里，猛踩方向盘，车厢翘起，重重落地，才停稳。
蒋一南浑身僵硬，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半晌才大口喘气。
将车停到路边，下车吹了几分钟的山间风，心跳越来越快。
脑子里不停闪过9年前的车祸画面。
其实那时候她还小，不知道前面路况，也没注意沙土车超车，记忆凌乱又模糊，大约记得她和弟弟打闹，车祸发生的瞬间，只有惊叫声、天旋地转，像坐海盗船那样，然后……
蒋一南猛地跃过路边超过一米的沟渠，往坡度浅滩上走了几步，捡起石头，像打水漂一样扔向远处溪流。
如此反复了几次，思绪终于不再被9年前的车祸盘踞。
重新上车，恢复了一贯慢吞谨慎，插好数据线，摘下耳机，最后确认了一遍秦理的位置，这才重新启动。
只是，她心绪难宁，开着车总觉得不踏实。
公路降到四五十，看到有对向车，立刻再降速，如此比约定时间晚了一个半小时才赶到代工厂。
车子平稳到达，蒋一南依旧心绪难安，她只当自己是受了当年车祸影响。
投入到工作当中，很快就忘了时间，直到与第一家代工厂，也是她心中最优代工厂达成合作，蒋一南才长舒一口气。
“一起吃饭吧。”
“好啊，”蒋一南笑着答应，“我回个电话，”手机还没拨通汪君慎电话，秦理的电话就打进来。
她心口没来由的狂跳，接通，是个陌生人的声音：“汐平公路发生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