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闻雪浑身不自在，沈辞倒是落落大方，一派精英范，举手投足张弛有度，说话干脆利落，不留话柄。

沈辞很擅长察言观色，察觉出蒋一南和骆闻雪的行事作风之后，不再拐弯抹角。

蒋一南听来听去，沈家生意出了问题，需要张家帮助才能渡过难关。

沈辞她本人不会拒绝联姻，除非张家先提出。

张晓阳回去这么久了，一个电话都没有，张叔叔又非常固执，看来还是得从沈辞身上下功夫。

“你又不喜欢晓阳，而且，”蒋一南看了眼骆闻雪，不确定沈辞知不知道骆闻雪和张晓阳的事情，“而且晓阳也不喜欢你。”

“我知道，晓阳喜欢你。”沈辞毫不在意。

这下蒋一南可要澄清了，“他不喜欢我，他喜欢，他……他喜欢男的。”

骆闻雪：……

沈辞轻笑，“他为你鞍前马后，连家都不回，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蒋一南抬手压了压，“我不要求你懂我们的友情，说回你家的生意吧。你的意思是只要解决了你家里的麻烦，你愿意主动和张晓阳解除婚约？”

“我不会主动解除婚约的，”沈辞笑着押了口茶，“我们家得罪不起张叔叔。”

“只要你主动，圆了张叔叔的颜面，我保证张叔叔不会为难你。”

沈辞笑着摇头，“一南，张叔叔为人你了解，我也了解，你父母可以做这个保证，但你，没这个分量。人走茶凉。”

“怎么说服张叔叔是我的问题，你就说你答不答应。”

沈辞握着茶杯，似乎出神，半晌才开口，“你有办法解决我家的麻烦？”

“你先说说你们公司的问题。”

沈辞言简意赅，说话条理清晰，对于自家公司的麻烦，也不怕丢人，还给蒋一南转发了几项邮件。

“好，我来总结一下，就是你们错估了市场预期，盲目扩大经营，导致生产链断接，库存积压，又交不出货是吗？”

总结：库存积压A产品，市场需求是B产品，改生产B产品，市场需求是C产品，如此循环，最终导致库存积压，生产链断接。

“张叔叔可以解决所有的订单。”

“那你积压的库存呢？”

沈辞不说话。

“这笔库存汪洋可以替你解决。”

沈辞一怔，“蒋副总，你能做主？”

“你这些库存都只是半成品，汪洋可以再加工，然后拿去销售，不过我只出原材料的价钱。”

“这不可能，”沈辞急了，“我们付出的成本呢？”

“你要是再耽搁下去，别说原材料价格了，只能当废铁卖了，这批库存给我，我还得贴钱改造，说实话，若不是为了晓阳，我有固定的原材料渠道，为什么要找你要呢。”

沈辞怔怔盯着蒋一南，茶杯端起又放下，反复几次，蒋一南也不催，只静静看着。

她应该做不了决定，拿了手机借口去洗手间。

骆闻雪倏地起身，盯着沈辞去的方向，小声问：“一南，我虽然不懂你们的生意，可如果你要贴钱再加工，汪总真能同意？”

蒋一南在骆闻雪耳边说道：“我不做赔本买卖。”

骆闻雪放心了，舒服地歪在沙发里，找了个抱枕靠着，美美地自拍起来。

沈辞上了半个小时洗手间，终于回到客厅，“要先打款，全款。”

“你半天就商量出这么个结果？你别逗我了行吗，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还要先打全款？”

蒋一南毫不客气，“晓阳能逃一次就能逃第二次，张叔叔只能用他的厂子帮你生产订单，但是解决不了你的库存，你好好想想吧。”

“晓阳在不在我都无所谓，只要名义上他是我丈夫就行，让外界看到沈家和张家联姻，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没有新郎，你的任务完不成。”

蒋一南瞥了眼明显着急的骆闻雪，“上次他逃婚对沈家影响很大吧。”

“那你说。”沈辞也不再废话。

“这行的规矩是5%的保证金，30%预付款，剩下的合同结束再付清。”

“不行，既然你清楚，那你应该知道我资金链断了。”

蒋一南冷笑，“那你想怎样，我直接给你打钱好不好。”

“好啊，这本来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此话一出，客厅内气氛骤然一松，蒋一南笑着起身，“葡萄酒怎么样，老同学，新年谈成一笔大生意今年一年都会顺遂。”

沈辞也不再绷着，起身接过酒杯，与蒋一南碰杯，“60%预付款，不要保证金。”

“35，不过我可以争取尾款提前结，这一两天你看着安排一下，我会叫人去你们仓库抽样质检。”

“我们这关系没必要吧，蒋副总。”

“过场得走，你也说了，我是副的。”

两人碰杯，相视一笑。

骆闻雪拍掌，“恭喜二位老板。”

“今天一定要跟大明星碰一杯，”沈辞给骆闻雪倒了杯葡萄酒，“不知道赏不赏脸？”

“我替她。”蒋一南笑着接过，一饮而尽。

沈辞也不强求，“大明星镜头前是喝酒的，私下反倒不喝。”

“你又不是金主爸爸，我干嘛要跟你喝酒，等你给我投资了，我当你的面吹瓶干。”

“脾气还不小，”沈辞耸肩，也不再与骆闻雪纠缠，“那我就先回家了，等你好消息。”

蒋一南牵起唇角，“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我说了，我不会主动解除婚约，我得罪不起张叔叔，我还得指望他替我完成订单呢。”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蒋一南拉下脸，“我的条件是你解除婚约，我帮你消化库存。”

沈辞叹气，“我不会主动解除，但上次晓阳逃婚了，此事维持现状。”

蒋一南算是明白了，晓阳逃婚，张家就亏欠了沈家，只要沈辞不主动解除婚约，那张家就一直亏欠沈家。

打的一手好算盘。

“我明白了，你想让张叔叔替你解决订单问题，但你没打算付款，因为你资金链也断了，就算这批订单资金回笼，也勉强抵消你们之前的债务，你顶着张家儿媳妇的身份，用张家补贴沈家。”

“蒋一南，你别污蔑我，我只是一时资金困难。”沈辞有种被戳穿的窘迫。

“但是我会对张叔叔这么说。”蒋一南冷笑。

沈辞气的胸口起伏，“你凭什么这么说？这跟你有什么相干。”

“就凭你贪得无厌，所有好处都想占了，”蒋一南毫不客气，“万一张叔叔真的生气了，不给你生产订单了怎么办？”

沈辞冷笑，“他不是这样的人。”

“不错，算的真准。”蒋一南讥讽，“所以啊，张叔叔不会是那种‘人走茶凉’的人，他应该愿意听我说几句真话。”

蒋一南睃了眼牙关紧咬的沈辞，“今天是初一，我多年不回来，正好趁此拜访张叔叔。”

“蒋一南，我们是老同学，你有必要这么样逼我吗？”

“我都替你消化库存了，很够意思。这些天你跑的地方够多了吧，有人收你那堆破铜烂铁吗？”

蒋一南薄薄睨了眼沈辞，“你是名声也要，好处也要。”

“别人也都不是傻子，沈叔叔不是善男信女，这次他因着晓阳逃婚的愧疚帮了你，下次呢，你还要不要再与张家合作？”

“如果我是你，我就给张叔叔一个台阶，没准他一高兴，给你再出一笔血。”

沈辞咬牙，“我回去跟我爸妈商量，我做不了主。”

成了。

沈辞话锋一转，“蒋副总，汪洋年初有展销会，我们公司也想参加。”

“去提交资质吧。”

“有你在，资质就不用了吧。”

“要不这样，你把你们公司没用的东西都送来，我替你卖了，再把钱给你送去，你躺家里数钱就行。”

沈辞嘴角抽了抽，“那我在公司等你好消息。”

蒋一南亲自将沈辞送出院子，回头立刻给汪君慎打去电话汇报此事。

“这家公司我知道，设备老旧，产品跟不上市场，一南，你确定要收这批半成品。”

“汪总，港城分部转运中心已经组建完成，之前签订的合约我们紧赶慢赶也只完成了三分之一，那么大一笔赔偿不能全让总部承担，所以我想利用这次机会，用沈家的半成品生产二类产品，做一次出口尝试，就从港城转运中心出，分销东南亚。二类产品国内已经饱和，可东南亚市场还很大。”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蒋一南也不催，骆闻雪几次用眼神询问。

蒋一南眼神示意没事。

骆闻雪还是很担心，不能因为她的事让蒋一南收购一批淘汰的产品呀。她听的云山雾罩，一会沈辞不答应，一会又提别的条件，现在连汪君慎也提出质疑，蒋一南能说服吗。

许久，汪君慎终于开口，“好，就做一次尝试。”

汪君慎是明白人，二类产品在国内饱和，但做出口还有很大空间。前期去打开市场是需要大量投入的，原计划是后半年实施。

蒋一南以原材料的价格收购半成品，节省了一大笔成本，既然赶上了，正好用来铺开市场。

“汪总，那代工厂设备升级改造？”

“暂不升级，”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瞬，“你觉得沈家知道我们的目的吗？”

蒋一南略微沉吟，“沈辞一定做过市场调研，可数次错估市场让他们不敢再轻易相信。汪洋在华东地区排前三，他们肯定盯着我们，但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沈家资金链断了，汪洋选择却很多，所以沈辞即使知道了我的目的，也不会直接问我，算是卖汪洋一个好。”

“展销会你想让沈家参与？”

“他们资质不行，除非有亮眼的东西，看他们自己。”

汪君慎很满意，“第一次出口尝试我就交给你了。”

挂了电话，骆闻雪拍掌赞叹，“啧啧啧！蒋一南呀蒋一南，你无愧蒋副总的身份。”

“你少来。”

“真的，你说的我都没听懂，可你前脚才说亏本，后脚听上去是要大赚，我的天哪，这就是商战吗，需要卧底吗，我可以。”

蒋一南哭笑不得，“你可以接现代戏过过瘾。”

“我说真的，刚刚汪君慎问你，我真怕他因此怪你自作主张，没想到这竟然是你的阴谋。”

“什么阴谋？”蒋一南走进衣帽间挑选衣服，“你真以为我随口忽悠啊，这事我调研很久了，沈辞他们公司也在我考察范围之内。”

“那沈辞不吃亏吗？”

“她一点都没亏。解决了库存，搭上了汪洋。”

蒋一南转身，“这身怎么样？”

“我都看半天了，你穿这么老气干什么？”骆闻雪走在时尚前沿，啧啧摇头，“二十年前韩剧女主就是这么打扮的。”

“那正好拜访张叔叔。”

蒋一南对着镜子扎了个低丸子头，找出一双白靴，配毛呢裙，再加一件驼色双面呢。

骆闻雪表情都亮了，“你真要去张叔叔家告状？”

“告什么状，我是疯了吗，张叔叔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我大过年跑人家家里挑拨离间？”

蒋一南试了双珍珠耳环，觉得还不错，“我是替你去捞人。晓阳回去多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肯定是你们的消息太震惊。”

骆闻雪垂眸，轻声问：“晓阳爸爸会答应吗？”

“会。”蒋一南很肯定，“不过张叔叔很固执，你们这属于先斩后奏，我估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先开口与沈辞解除婚约，所以只能由沈家先开口。”

蒋一南睇了眼骆闻雪，“我不会让张叔叔陷入两难，我一定会让沈家圆了张家的颜面。”

“我觉得悬。”

蒋一南微微一笑，转了话题，“你觉得沈辞怎么样？”

骆闻雪极力忍耐撇嘴这个动作，“听你们两个你来我往，我觉得她属于奸诈狡猾那一类的。”

“是精明强干、能屈能伸。”蒋一南嗔了她一眼，“这或许就是张叔叔选择她的原因。”

沈家企业老旧，几次改制都半新不旧，已经在淘汰的边沿。其实张家也如此，只是张家产业居多，树大根深，还没有显现出来罢了。

张父念旧，对曾经的那些企业都具有情怀，所以才拖着沈家。

“一南，你，”骆闻雪觉得这样的蒋一南很陌生，“你怎么会这些？这都是汪总教的？你才工作多久。”

蒋一南已经下楼，心中闷痛，呢喃道：“不是，是纪叔叔，她培养了我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