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昇醒来的时候头有点疼。他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回忆了一下昨晚——应该说是今天凌晨——的情景。

易思恒知道他给他盖被子，知道他离开，却什么也没说由着他走了，而且还算计着时间问他有没有安全到家。

他在那种压抑的情绪下还能表现出这种关心，让钟昇非常内疚。

对不起啊……让你那么难过……

钟昇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对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发了会呆。

不对，这灯好奇怪，并不是看惯的那盏。他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用另一只手点了点屏幕，没亮。

没电了么？钟昇睁大眼睛仔细一看立马惊呆了——屏幕下方居然有一个大圆钮。

他轻轻按了一下，屏幕亮了，时间一栏显示着“2015年10月3日周六14：48”。

天呐……又来了……15年十一假期，15年……进了易宾资本两个月，跟易思恒之间只有工作关系，试探过但没有确认身份，也没跟家里出柜。

钟昇坐起来环顾四周，渐渐记起这是他跟易思恒同居之前租住的房子。

一睡不好就要做怪梦么……真无奈了。

钟昇下床穿好衣服鞋子，按着记忆摸到卫生间洗漱，之后在屋里随处溜达了一下。

真跟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今天会发生什么事？15年的十一……钟昇坐到沙发里冥思苦想，手机忽然响了。

“四点半我去接你，穿好看点儿啊！”电话一接通潘绍景的声音就从听筒传了出来。

钟昇有点懵。“接我干嘛？”

“大party啊！你傻了？”

钟昇忽然想起来了，赶忙应了一声，定好时间就挂了。

大party……钟昇想起那天的情景，忽然笑了出来。

那是圈子里一个朋友组的生日局，吃喝玩乐那种。钟昇不太喜欢那种淫邪风气本来不想去的，是潘绍景生拉硬拽非得拖着他去的，结果在那个局上他见到了易思恒，彼此确认了身份才有后面的追求和恋爱。

想到待会会见到易思恒，钟昇还有点期待。他看看时间，迅速点了个外卖填饱肚子，然后换了一身普普通通的T恤牛仔裤等着。

四点半潘绍景准时到了，开着他那辆骚包的金色改装CC。

钟昇一上车就被香水味熏得直捂鼻子，赶紧把车窗打开了。“你这喷了多少香水啊？”

“不好闻吗？”

“你去医院挂个耳鼻喉看看吧。”

潘绍景瞥了他一眼，坐好发动了车子。

钟昇看看他的侧脸，直在心里感叹了一番交友不慎——一个1打扮得那么骚真的不嫌丢人吗？

潘绍景是钟昇在圈子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只胡吃海喝不上床的那种朋友。也亏得他对钟昇这种高大型的1没兴趣，不然以钟昇那种一本正经的老干部作风，怎么也不会跟他混到一块。

“嘿！绍景！”

“来啦！”

“死潘子！待会儿过来找我！”

钟昇跟着潘绍景穿过庭院的时候好几个人投来了热切的问候。

进到别墅里钟昇的眼睛就开始四处踅摸，没看到易思恒。

钟昇搜索了一下记忆，想起他好像来得晚，干脆放弃了，跟潘绍景吃吃喝喝去了。

易思恒也是跟朋友一起来的，他到的时候一堆人在做游戏，气氛正嗨。

钟昇没参与游戏，他就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一个人喝酒。潘绍景不知道玩什么去了，见易思恒跟朋友来了立马蹿了回来。

“诶，”他怼怼钟昇的胳膊，朝易思恒的方向抬了抬下吧，“你们公司的少东家，你认识吧？”

钟昇点点头，心说“何止认识，工位挨着，天天一块工作”。

“听说他从来不在圈子里玩儿，特别神秘，今天能来这种局真是难得。诶诶，”见钟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潘绍景把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你不是有想法吧？他跟你撞号啊！”

“你怎么知道？”

“你看看他那气场，不明显吗？”

钟昇在心里回了一句“你知道个屁”，然后放下酒杯走了过去。

潘绍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人还真是喜欢挑战高难度。

易思恒身上确实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加上个子太高，说他是上边的一点不违和。此刻他正坐在吧凳上边抽烟边皱着眉跟朋友说话，那个样子的他气场更强大了。

钟昇还没走到跟前易思恒就看见他了，他小声跟朋友说了句什么朋友就离开了。然后易思恒碾灭烟看向钟昇，给了他一个微笑。

15年的易思恒才24岁，鹅蛋形的脸上婴儿肥还没完全褪去，笑的时候很柔软，气场瞬间散光了。

钟昇看着他的笑容，忽然想起昨晚他喝多之后的疲态，被自己拒绝后的愤怒，还有趴在床沿时一后背的落寞，心里又内疚了。

钟昇记得当时他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跟朋友一起来的么？”，可走到他跟前站住，开口却变成了“昨晚……对不起”。

易思恒愣了一下，转而又笑了。“你是指昨晚没跟我一块儿加班儿么？没事儿，你有事儿就忙你的，工作不是那么紧急。”

钟昇也笑了，笑自己的失态。

明知是梦，明知面前的那个人不可能知道多年之后两个人要经历什么，道歉有什么用？

“怎么没跟大家一起玩儿？”

易思恒好心地找话题，钟昇却不想接，他单刀直入地问：“想不想出去走走？”

易思恒点点头，从吧凳上下来跟钟昇并肩出了别墅。

天已经黑透了，院子里没什么人，只有几盏路灯稀稀落落地亮着。

两个人从门口走到围墙边，都没说话。

“嘿，你抬头看。”易思恒靠到围墙上，仰着头说。

钟昇抬起头，看见缺了一小块的月亮挂在天上。它离得那么近，连斑驳的环形山和月海都能看得清。

“你是天文爱好者么？”钟昇明知不是，却故意逗他。

“不是，就是觉得好看。要不……”易思恒停顿一下，看向钟昇的眼睛，“你也不说话，怪尴尬的。”

钟昇看着他清澈的眼睛，一瞬间心中爱意汹涌。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了，他想趁现在任性一次。

“我爱你，以后会爱你好多年，如果你答应我不跟我吵架，不乱吃醋，我会爱你更多年。答应我行吗？”

易思恒听完愣住了。以他现在的心境没法完全理解钟昇的话，但也能听得出那是表白。他想了想，笑着开口：“你这样……进度也太快了吧？”

钟昇没笑，他出神地看着易思恒的脸，大脑中翻涌的都是分手留下的遗憾。“我没开玩笑，思恒，答应我行吗？”

易思恒也收起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忽然一阵风吹过，易思恒额前的碎发动了动。他抬起手捋顺头发，眼神躲到了别处。

钟昇一只手抚着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跟着吻了上去。

易思恒紧张得心怦怦直跳，他把头往后靠到墙上，手握紧了拳头。

钟昇察觉到了他的僵硬，他拉住他的手，把那几根手指轻轻掰开，握进手心里。

那拉过几万次的手，吻过几万次的唇，都在钟昇温柔的吻里融化了。易思恒开始回应，小心翼翼地。

恰巧经过身边的微风吹来了雨滴，落在钟昇的脸颊上，也落进了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