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昇又做怪梦了，在梦里他第一次反抗了跟现实情况不符的潜意识。
这次他梦见四月上旬的一个周末跟易思恒因为一点小事吵了一架，吵完他连夜回了北京。之后工作太忙他也没给他打过电话和解，易思恒也不联系他，两个人就那么僵着，一直僵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李潼天天往他跟前凑，示好，终于有一天对他表白了。
滚开！我不要在梦里看见你！钟昇大喊，紧接着他醒了过来，一身冷汗。
钟昇坐起来捏了捏太阳穴，看看窗外，天才蒙蒙亮。
他爬起来穿上衣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凛冽的空气立刻伴着晨曦钻进了屋里。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里的心脏还是剧烈地跳动，平静不下来。
钟昇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他再次捏了捏太阳穴，头脑陷入了四月的回忆。
那次是两个人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冷战，分手的念头就是那个时候冒出来的。
钟昇不想吵架，甚至不想跟他说话，反而不跟他联系的日子里身心倍感轻松。
到了五一之前的最后一个周末，钟昇终于给易思恒打了电话。
那通电话响了很久易思恒才接起来，之后他说了声“喂，干嘛？”，声音里有种轻快、随意、甚至趾高气昂的味道。
他心里瞬间略过一股挫败感。
你又赢了，我又输了。
为什么总是我先低头？为什么总是我先哄你？
他忽然有点厌恶自己，一直以来的相处习惯也变得不那么习惯了。
没有我他也过得挺好，没有他我也一样过得很舒服，不是么？他问自己。那为什么还要互相折磨？为什么不能……分开？
钟昇沉默得太久了，易思恒叫了他一声。
他不假思索地扯了个谎：我感冒了，加上这周末只能休一天，我就不回去了。
易思恒停顿了一下，问他“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丝毫没有关心一下他的病情。
钟昇心里那个还不够深思熟虑的想法忽然被无尽的绝望浇灌，从一棵一脚就能踩死的幼苗迅速生长、膨胀到了四肢百骸。
一时间几根坚硬的枝杈插进他的心脏，那被爱紧紧包裹的隔膜瓦解了，溃烂了，露出里面最黑暗的糟粕，那句血腥的、阴暗的、伤人的话就那么轻飘飘地冲出了口。
思恒，分手吧。
后来呢？钟昇皱了皱眉。
后来好像又是一通大吵，易思恒疯了一样，根本没法说话，再后来自己把电话挂断了，关了机。接下来又是一周的冷战，五一正式分手。
钟昇后退一步跌坐到床上，心还怦怦地跳着。
提出分手时的感觉是绝望，是解脱，而半年后的今天，心里只剩下漫无边际的疼。
真的太蠢了……
不行，等不及了，我得做点什么。
他想着，来不及关上窗户就趿拉着拖鞋快步走到客厅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电脑进了系统，他在桌面新建了一个文档，打开，在第一行输入“尊敬的领导：”几个字，回车，接着快速打下了长达半页的辞职理由。最后光标停住，一闪一闪地映着前面“我要回家”四个字。
钟昇把目光移到第一行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然后默默地关掉了文档，又在弹出保存提示卡时犹豫再三选择了“是”。
我一定是疯了，写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钟昇窝进沙发里点了根烟，眼睛再次看向了窗外。
太急了，一切都太急了。
不应该这么早就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他，他不光不接受，还产生了反感。也不能这么早辞职，裸辞？真是疯了。
抽完那一根烟钟昇总算冷静下来了。他看了看电脑，打开猎聘更新了自己的简历，又在微信里找到以前加的几个猎头发了消息，然后才去洗漱。
收拾好出来时间才刚刚七点，他边吃早餐边给易思恒发了个信息。信息也没什么重要的内容，就随便说了几句有的没的。
发完他忽然心情大好，穿好衣服出门上班去了。
公司里有一个特别烦人的同事工作都会受影响，钟昇深有体会。
不，李潼对他来说不能简单地说烦人了，简直可以定义为瘟神，钟昇一看见他就头疼，恨不能发动隐身技能偷偷溜走。而李潼对他的情绪视而不见，只管自顾自地往他身边贴，越挫越勇。
钟昇的办公室跟五组的隔间离得太近了，他出门干点什么都感觉被李潼的视线跟踪，连去茶水间倒杯水他都得先从窗户往外看看，如果李潼在工位上他宁可等一会，反正又渴不死。可是今天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根本没管李潼在不在，直接端着杯子出了办公室。
李潼见他去茶水间立马端起杯子跟了过去，进了茶水间就站在他旁边撩闲。
钟昇没像往常一样对他不理不睬，而是面带笑容地回话，回完还主动说了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李潼喜上眉梢，问他：“什么好消息？”
“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但对你可能不是。”钟昇仍旧笑眯眯的，他甚至有点期待李潼惊愕的表情，“我准备辞职了。”
“为什么？”
李潼的表情没有达到他预想的那样精彩，钟昇感觉有点无聊，但内心仍然有掩藏不住的狂喜。他笑着说“我要回家了”，说完还用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还没交辞呈，别说出去啊。”
钟昇说完就转身出去了，剩李潼一个人在那呆立了半天，最后连水都没倒就端着空杯子回了工位。
钟昇回到办公室放下杯子又给易思恒发了条信息，说周末回家，想约他见面。
发完他喝了口水，又看了会文件，再拿起手机看，还是没有收到回信。
从上次见面到现在四天了，易思恒一直不理他，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不过好歹他没把他拉黑，还有机会，不是么？
钟昇无奈地笑了笑，放下手机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