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芊羽静静等待纳喇氏将那一小口鸡翅咽下，然后疑问道：“纳喇福晋为何皱着眉头？可是不喜欢这鸡翅的味道？”

纳喇氏忙摇头，温声解释：“这鸡翅的味道十分香甜可口，但妾尝着，似乎里头有胡椒的味道。”

杨芊羽拧着眉，她交给御膳房的菜谱里，确实写着这道菜要撒胡椒面。

她如实答道：“纳喇福晋说的是，里头确实有胡椒。可是你不爱吃？”

气氛尴尬了一瞬。

纳喇氏思忖片刻，叹息一声回答：“妾每次吃完使用胡椒调味的菜肴，都感觉嗓子发紧，偶尔还会咳嗽不止。几次之后，就自觉避开了。”

原来是这样！杨芊羽恍然大悟，这是十分常见的食物过敏症状。

她笑着将蜜汁鸡翅移到自己面前，拿起食盒里的空碗，盛了一碗枸杞山药排骨汤，递到纳喇氏面前。

“喝一口热汤，润润喉暖暖身。”

纳喇氏见皇后并没有因为自己拒绝了她强烈推荐的食物而感到不满，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她端起汤碗，拿起勺喝了一口，融融暖意立刻席卷全身。

被切成小块利于入口的山药被炖得恰到好处，外层软糯而内芯又有些脆，完美的口感和爽口的清香刺激着味蕾，让纳喇氏更加有食欲。

杨芊羽见纳喇氏一脸满足，便知这道菜合了她胃口，于是准备好好跟纳喇氏聊聊。

她关切地询问：“纳喇福晋可知道为何你吃胡椒会感到不适？”

纳喇氏放下汤碗，用手绢沾了沾嘴角，疑惑道：“妾不知。”

过敏这事，在二十一世纪看来，是再普通不过的食物禁忌。

每个人身体内都有一套免疫系统，细菌病毒就得靠他们对付；但有时候，免疫系统也会将一些无害的物质误判为有害物质，产生异常的、过高的免疫应答，从而导致过敏的现象。

纳喇氏提到的嗓子不舒服，其实是较轻微的喉部水肿。若是放在一些过敏反应严重的人身上，甚至会出现荨麻疹、腹泻等症状，更有甚者喉头水肿严重，压迫了呼吸道，窒息休克都有可能。

杨芊羽面色严肃，对纳喇氏一本正经道：“你吃了胡椒嗓子不舒服的情况叫作‘过敏’，今后在吃食入口前就需要注意，我们如今身强体壮，影响不大；若是今后上了年纪，可能会伤及根本。”

听到这里，纳喇氏竟有些哽咽。

儿时的她发现这个问题时，也曾向父母说及此事。结果额娘和阿玛都责怪她太娇气，众人都吃的东西，怎么到她这儿就吃下之后不舒服了呢？

还总是劝慰她：“多吃两次习惯就好了。”

入宫后，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常常因吃了带胡椒的食物而喉咙喑哑。

直到后来她怀了孩子，念着肚子里孩子的健康，才命宫里的下人去御膳房提一嘴，往自己这儿送的吃食不要加胡椒，却在偶然间听到下人们也说自己挑三拣四。

“纳喇福晋，你有在听吗？”杨芊羽轻声唤着纳喇氏。

纳喇氏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

她抽了抽鼻子，扬起微笑道：“谢皇后娘娘关心，周围的人都说我矫情挑剔，只有娘娘能体谅我的苦衷。”

杨芊羽也懂得这些道理。

就算二十一世纪，也会出现不少这样的事。

曾经有个孩子，患有蚕豆病，家里却有人以“孩子不能吃蚕豆太可怜了”为由，偷偷喂他蚕豆吃，导致孩子殒命。

看到这个病例时，她十分不理解，蚕豆是个什么山珍海味？不吃有何可怜之处？

不吃蚕豆能有什么损失？

她一脸不屑地对纳喇氏说：“你身为宫中贵人，自然是该挑剔些。再说了，你不吃胡椒，也不过是让御膳房在做吃食的过程中少放一次调料；或者是在宴席上，自己少吃两口菜。这也麻烦不了别人多少，谁有资格责怪你矫情挑剔？”

接着她又没好气道：“今后若还有人指责你，你就说是本宫命你注意饮食，你不敢违抗本宫的命令。”

纳喇氏瞧见皇后霸道又充满关怀的话语，心中比喝了热汤更暖。

她拿起另一只空碗，舀了一碗汤，递到皇后面前。

排骨不宜炖太久，所以排骨汤通常都是清澈透亮的，汤面上还飘着几颗朱红色的枸杞，看着还有些可爱。

杨芊羽接过汤碗，也安心喝了起来。

一碗汤下肚，她的手心都在发热。

接着二人拿起饭碗，就着两道菜吃了起来。

杨芊羽看着闪着金灿灿光芒的鸡翅中，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纳喇福晋不能吃胡椒，那这鸡翅可都归我啦！”

接着又用眼神指了指枸杞山药排骨汤：“你就多吃点排骨和山药。”

纳喇氏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放下手中碗筷，神色有些凝重：“皇后娘娘，您说这‘过敏’，有可能会遗传给孩子吗？”

杨芊羽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纳喇氏每日为了自己送出宫的孩子伤神，也定会关心孩子的身体健康。

她思考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才对纳喇氏说：“过敏体质确实有一定的遗传几率，过往的事已经过去，纳喇福晋可以求皇上捎个话给噶禄，让他注意些。”

吃完饭，杨芊羽看见纳喇氏坐立不安的样子，知道她现在恨不得立刻飞到噶禄家，嘱咐他们不要给保清吃胡椒。

慈亲倚堂门，不见萱草花。[1]

做母亲的哪有愿意跟孩子骨肉分离？何况孩子还这么小。

能理解大清不愿皇子与生母过于亲近，但养在宫中，起码也还有见面的日子；这纳喇氏的孩子被送到了大臣家中，见一面可比登天还难。

杨芊羽琢磨着，等她这胎呱呱坠地，还是得仿照乾隆年间的阿哥所一般，开个皇子皇女托儿所，让地位不够的妃子们也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孩子。

她主动为纳喇氏找理由：“如今纳喇福晋肩负着协理六宫的职责，想必时间有些紧，我就不多留你了。”

纳喇氏见皇后如此贴心给了她台阶，立马笑着站起来福身：“谢皇后娘娘体恤，妾这番就先告退了。”

杨芊羽目送着纳喇氏离开。

纳喇氏脚步匆匆，一看就知是想在今日立刻将事情处理完毕。

记忆里，纳喇氏的性子总是慢悠悠的，还从未有过如此匆忙的时候。

晚间，杨芊羽侧卧在床榻上，这不用干活儿的皇后可太好当了。

明日又要干些什么呢？

不如……不如去看看同是怀有身孕的马佳氏？

太皇太后喜欢马佳氏，自己若是跟她搞好关系，今后定能过上神仙日子。

但给马佳氏带些什么伴手礼比较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1]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亲倚堂门，不见萱草花。——《游子》唐·孟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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