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斯年吃完饭，扯过纸巾擦了擦嘴角，瞥了两眼沈冰，嘴巴一张一合欲言又止。

后来又一想，这个事不对劲，“妈，你知道他？”

不是疑问句。

刚刚沈冰回来看到谢尧，一个陌生人出现在病房，她一点反应也没有，肯定提前知道。

“刚知道。”沈冰解释：“你晕过去把妈吓死了，李主任说除了他没人能帮你，我也没办法。”

荀斯年面无表情，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所以他妈就这么把他卖了。

“他人呢？”

两个人没注意，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荀斯年心里有点隐隐失落。

理论上来讲，谢尧没任何义务帮他，那层薄弱的同学关系也不值得他这么做。

那是因为什么？AO之间的牵绊？

沈冰回头看了看，病房里没有，她摇摇头，谢尧帮忙完确实没什么留下的理由，“不知道。”

另一边谢尧正在主任办公室等着，主任忙着出诊，等了约半个小时，他才回来。

李主任在门口顿了一下，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虽然没见过谢尧，但那身刚标记完omega甜腻的味道藏也藏不住。

这人明显和病房里躺着的那个不一样。

丹凤眼尾上挑，眼神带着股冷漠，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忧郁。

“你…有什么事吗？”

“荀斯年的情况怎么样了？”

说话声音清冷，像凛冬下的一场雪，关心的话都显得冷漠了许多。

“他什么样，你不知道？”李主任四两拨千斤的反问。

他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初次分化被alpha影响的，两次做检查荀斯年的身上都有面前人的信息素。

年轻人争强好胜，早恋，无论是什么原因，谢尧脱不了关系。

谢尧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只专心问自己想知道的，“这对他身体有影响吗？”

“暂时没有。”

荀斯年的年纪小，恢复起来容易，身体上肯定没什么影响。

那信息素上的，不说人也能明白。

不但是荀斯年，恐怕谢尧也能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以及他对omega的渴望。

“如果你不打算以后和他有什么关系，除了发情期就不要在一起了。”

谢尧品了品这句话，明白他说的意思，情绪没什么起伏的说了句，“知道了。”

返回病房时，沈冰正在给荀斯年洗水果，荀斯年躺在床上没睡，看样子是在发呆，谢尧礼貌的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荀斯年听到声音才动了动眼皮，往谢尧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口翻身背对着他，赌气一样。

沈冰也看到了，勾唇浅笑了一下，表示歉意，谢尧倒没在意，点点头往床边走。

站到了荀斯年的对面，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把自己窝在被子里，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样子。

“好点没？”语气不同于对别人，反倒多了丝缱绻，恐怕连谢尧自己都没注意对荀斯年的改变。

“没事。”荀斯年小声嘀咕，声音软软糯糯的，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

“我那还有兼职，我先回去了。”谢尧凑到他耳边轻声说。

“你…这就要走？”听到他要走的消息，荀斯年心里有点着急，也顾不上和他赌气。

“嗯。”

算上楼下耽误的时间，也有几个小时了，他刚刚跟宋宇航借了不少钱，这个兼职不能丢。

“你…”

刚想脱口而出你能不能不走，还好最后忍住了，知道他家庭情况，不能耽误他走，但是…

荀斯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是不想让谢尧走，想让他留在这陪他，想时时刻刻能感受到那股好闻的信息素。

有点饮鸩止渴，但控制不住。

“那我走了。”谢尧拍了拍被子，带了点安抚的意味。

荀斯年没再说话。

出了病房，谢尧知道信息素对他的影响，但也明白他和荀斯年是没有结果的。

早点做出决定，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晚上的兼职是个小学生的家教，谢尧到他们家的时候人带出去玩还没回来。

他坐在沙发上等着，一边看备课内容，一边刷着其他软件，宋宇航的信息跳出来。

【怎么样？】

谢尧懵了一瞬，敲字回复。

【什么怎么样？】

【那个omega阿？】

宋宇航看着对话框纳闷，不会吧，这人真的能对自己临时标记了两三次的S级的omega无动于衷？

谢尧不会不行吧。

正想着屏幕上飘来了一串省略号，这让他更好奇发生了什么。

结果无论他怎么八卦问，谢尧都不回消息了。

谢尧那边家教开始，手机静音，不过就算看到了他也不会回。

宋宇航分化成omega后一点也没变，温柔不善言谈的表象都是给别人看的。

他根本就不是内向，他只是不爱搭理那些人。

家教分时间段教了两节课，这家小孩还没到叛逆期，人格外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结束时间早，他顺便辅导了一下作业。

等结束，已经晚上九点了。

出了顾家，谢尧才看到手机的消息，和宋宇航的对话框里，满屏的荀斯年，他一点不想回。

云城的秋天格外明显，耳边除了偶尔行驶过的车辆引擎声，大多是街两边簌簌落下的叶子。

晚上人想的格外多，emo情绪滋生，谢尧内心并不是毫无波澜。

走了两步摸出手机打开和宋宇航的对话框。

【我和他不可能，我家什么情况，他家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

宋宇航秒回。

【你管这么多，你有未来怕什么？】

谢尧学习好，等以后考个好大学，有稳定工作，有什么不行。

苦这一两年而已。

【拿未来赌人家的时间？】

还不等宋宇航说出什么新词反驳他，谢尧直接一句话堵住了他。

【我黑名单很久没人去过了，你有想法？】

宋宇航愣了一下，也不敢再说些什么，毕竟谢尧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他迅速滑跪。

【好好好，我错了。】

谢尧的那句话对他杀伤力挺大，他收敛了很多，发了一条消息后再没说话。

【哦，对了，你那小omega今天什么也没发，安静的很，估计没事了。】

听到这话谢尧反而不放心，荀斯年一向话多，那么难受的时候还能爬起来发个朋友圈，现在一声不吭…

心里一紧，会不会是又有什么问题，他母亲就是因为信息素的问题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六年前，那个渣男谢洪山还没进去，方冉正赶上发情期。

方冉因为生了谢尧的缘故，身体一年比一年差，每次发情期和患上大病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办法就是谢洪山。

谢尧当时小并不懂什么发情期，就看到方冉行色匆匆的出门。

他写完作业已经过去两个小时，饥肠辘辘没等到他妈妈回来做饭，便出门去找。

谢洪山打麻将的地点固定，谢尧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他顺着小区蜿蜒的路小跑着过去。

在临近麻将馆的地方，他看到几个人在撕扯方冉的衣服，那场面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

有点难以接受。

但因为谢洪山经常喝酒、赌博，他养成了冷静处理任何事情的心态，他迅速摸出手机，按了110。

眼睛扫了一圈周围，摸了几块石头，和一个不算粗的树枝。

“你们住手，我已经报警了。”

奶乎乎的声音并没有什么警告的作用，唯一让眼前人害怕的大概是警察两个字。

方冉扯过破烂的但还能遮住身体的衣服，眼泪模糊了脸，但还记得要安慰谢尧。

最后警察过来，人已经跑不见了，情况特殊他们先被带到了医院，给方冉做身体检查。

那群人没那么大的胆子，只是临时标记，剩下的大概跟着混混头子扯了方冉的衣服。

但那群人对方冉造成的侮辱没有区别。

云城当时发展落后，那破旧的小区比邻麻将馆一类店铺，根本就没有监控。

警察拿着照片问谢尧那群混混的模样，当时冷静到可怕的谢尧精神紧张，脑子一片空白。

从那以后再记不住任何人的脸。

谢尧年纪小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警察也没追问小孩，最后把当地的混混抓了七七八八。

云城第一次建立了omega保护协会，自那以后云城安稳了几年。

但谢尧的家庭并没有变得更好。

方冉是个传统的女人，自那以后人变得郁郁寡欢，偶尔想起来就会伤害自己的腺体。

久而久之，身体变得羸弱不堪，谢洪山也因打架赌博被抓进看守所，最后他们家演变成了这样。

因为他妈妈，谢尧不想看见再看见Omega收到伤害，积攒了足够的幸福，也许能换的他妈妈身体健康。

心里想着旧事，人不知不觉的来了医院。

谢尧记不住人脸，但其他的记忆格外的清晰，市医院的路七拐八拐，他走了一遍就记住了病房位置。

走廊里只剩值班的医生护士，谢尧打了个招呼，去了荀斯年的病房。

病房门关着，磨砂窗户上透着微弱的光，谢尧屈指抬手，碰到门的时候却有些犹豫。

抬起的手收回，说好了不再来看他的呢。

谢尧有些懊恼。

是因为他妈妈，不是因为别的。

对，就是这样。

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谢尧吓了一跳，荀斯年的脸出现在面前，脸色红润，精神也不错。

看样子恢复的还行。

荀斯年愣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扬，随后抿着嘴唇，冷着脸问：“你怎么来了？”

谢尧：“……”

“你要出去？”

“没。”

晚上医生过来通知他明天可以出院了，沈冰说有事要回趟家，自己待着无聊，想出房间透透气。

没想到会碰到谢尧。

“你先进来吧。”荀斯年侧身给谢尧让了一条路。

谢尧进去坐在陪护椅子上。

“你…刚做完兼职？”

“有一会儿了。”

“那你是专门来看我的？”

这话问的谢尧有些不自然，不过他的喜怒不上脸，荀斯年看不出来。

但他身上属于自己的信息素不断的告诉自己。

眼前人是你的omega，只属于你的。

“嗯。”谢尧应了一声，“来看看你。”

听到满意的答案，荀斯年撇了撇嘴角，难掩笑意。

“怎么样，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荀斯年抓了把头发，不舒服倒是没有，就是有点想他，不过他没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口。

“没，明天就出院了。”两个人终于能安心的坐下来聊会天。

荀斯年看他站在门口，像个雕塑，啧了一声紧接着又叹了口气，“你天天这个表情，有人得罪你了？”

谢尧茫然嗯的一声，尾音上挑表示疑问。

“就。”荀斯年绷着脸学习他，“就这样。”

对着真人模仿，这“真人”怎么看他都有点滑稽，难得谢尧唇角勾了勾，有那么一丝笑意，“习惯了。”

荀斯年一向不让空间冷场，随便找了个话题开始，“你晚上做的什么兼职？”

没什么工作这么不固定，想起来就去做两个小时。

“家教。”

“家教？”荀斯年探究的看着他那张厌世脸，不可置信的问，“几年级？”

“六年级，准备升初中。”

那不正是爱玩的小屁孩。

“他们能听话？”荀斯年知道自己初中的时候什么样子。

“很乖。”谢尧说。

“你确定他不是因为你那张脸才乖的？”

“如果我这张脸能让他乖，让我家教顺利也没什么不好。”

荀斯年一下子沉默。

这时候护士敲了敲门，“你好，病人该休息了。”

夜间例行查房。

荀斯年抬头看了眼时间，也快十点了，是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护士查完房，谢尧顺着话说，“那我先走了。”

荀斯年长手一伸把谢尧的外套扯了下来，外套半挂不挂的搭在肩膀上。

谢尧倒也没急着拽上去，看着他的手，视线顺着手看向那张脸，“怎么了？”

“我…”荀斯年想了想，“你…”

支支吾吾了两声，任命的把手松开，低着头，“没事，你走吧。”

谢尧整理一下外套，站在他面前，微微弯着腰，尽量和荀斯年的视线平齐，“怎么了，你说。”

“我…好像有点依赖你的信息素。”

谢尧直起身，严肃的开口，“荀斯年，看着我。”

荀斯年抬头。

“这是AO之间信息素的影响，尤其我们两个都是S级，我现在可以帮你，但你要明白，我不可能一直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