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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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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很多学生都盼望着寒暑假的赶快到来,但对于少部分人而言,寒暑假的存在反而只会造成麻烦。

梁月背着书包推着车子在楼前站住脚步,略微抬头看向那并不是很高的楼栋——那是她家的方向。

父母的争吵与偏袒,梁星的不讲道理与哭闹,李红梅的存在与赵盼口中那“别人家孩子”的对比,每每都是碾压在梁月的神经上跳舞。

而假期里大把的时间,更是将她放置在了这个家里最为尴尬的位置。

父亲梁栋会认为她有大把的时间带梁星,母亲认为她能帮着收拢弟弟的心,早日改邪归正。

她所忙着的复习,以及对于久远知识的梳理,放在父母眼中便是目下无尘的大小姐做派。

而梁星,则是时不时的耍小性子,外带告状,譬如说上回的饭团,他告诉梁栋,说她不给他吃饭。

于是所有的过错都成了她的,而她又成为了导火索,引起了一场世界战争。

赵盼怨她不好好照顾弟弟,梁栋怨赵盼没把梁月教好,赵盼反口说梁月从小到大他管过几天,她又要上班又要顾着家里,结果她还不落好,男人还在外面养小三,闺女也不争气,生就一个丫鬟身小姐病……一放假在家里,那就整天没个安生的时候。

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直到最后,火山爆发,吞天噬地,毁灭了她自己。

有些时候,活在这个家里,真的感觉连呼吸都是一种错误。

哪怕重来一世,那种曾经横亘在喉咙间的窒息感始终如影随形。

原生家庭在孩子身上留下的印记总是深入骨血,她用了十年来疗养,也用了十年来毁灭,最后,于灰烬中努力挣扎着新生,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希望时,命运似乎给她开了一个玩笑,一朝将她流放到了这辈子最为煎熬的时候。

而一切,正在重复上演。

她想起了考试结束后的那天,老蔡特意约她去聊的那些话,不愧是多年的老教师,攻心计一击即中……可是一时的鸡血,哪里抵得过来自时间的磋磨?

再高的心气,也都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消磨殆尽了。

当家庭已经把一个人的所有精力都已经消耗殆尽时,又怎么可能会有时间去看外面的世界?

“月月,站在门口干啥?”下班的邻居骑着略显的老旧的二八杠由远至近,“大老远就见着你在楼道口站着了,咋不回家……赶紧回家吧,这个点儿该吃晚饭了。”

梁家的事闹的整个南区职工宿舍里住着的都知道,住在同一栋的邻居明显知道的更清楚,于是话说一半儿,磕巴了下便跟着改了口。

梁月牵起笑容应了一声,把车子停好,背着书包上楼。

这个点儿,赵盼应该下班回家了,但屋里没什么动静,估计是她爸没回来,梁星也不在,才能这么安生。

钥匙拧开门,刚见着坐在沙发上坐着的赵盼,有那么一个蓝影的东西便冲着梁月砸了过来,最后落在梁月脚边翻滚着停下。

那是一个蓝色的塑料猪,空洞的鼻子上还残留着蜡迹,然而肚子上却有一道显得狰狞的疤痕。

“梁月,跟我解释解释,”赵盼站起身,看着她一脸恨铁不成钢,“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让你在这学会了小偷小摸?”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是吗?”

梁月俯身将那只肚子空空的猪型存钱罐拾起来:“里面用掉的钱,我已经补回去了。”

“你补回去了,你拿什么补?你哪儿来的钱往里面补?”

梁月回想了一下,最后很是笃定开口:“你数一数你的钱数,你往里面填了多少钱,算下来剩下的应该还是多少钱……我用我的饭钱补了。”

“你的饭钱?”赵盼简直被她气笑了,“你的饭钱是谁给你的?我给你的饭钱就是让你……这从猪肚子里拿出来的钱,你拿去做什么了?啊?”

“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还是缺你用了,你非要这么着小偷小摸?你要买什么,只要合理,我哪一样没给你买过?”

赵盼的训斥声犹如天边震雷,滔滔不绝,然而梁月站在门口拎着那只猪却在出神:

所以从小到大,她被拒绝了无数次,因为她想要买的东西不合理。

买一块好看的橡皮,赵盼的拒绝原因是,容易让她学习分心,普通橡皮能用就行。

她的钢笔坏掉了,想要买一个新的,赵盼的拒绝原因是,换个钢笔尖就能继续用,没必要买新的。

她想要喝一杯在当时只是植脂末冲泡的珍珠奶茶,赵盼的拒绝原因是,贵且不健康。

小孩子也是要交际的,那么几毛钱零食的分享,就是一种人际上最初的往来。

但她从不参与。

因为按照赵盼的话来说,就是:我不缺你吃,也不缺你穿,更不缺你用,你要钱来干啥?有啥我不能给你买?

那时候的她就开始明白,和大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你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却不能跟我说的?”赵盼不断质问着,甚至越来越激动,“你是跟班上同学攀比是不是?”

“咱们家里什么条件,人家家里什么条件,能比吗?”

“我们家的家庭条件很差吗?”梁月看向赵盼,“原来是双职工,现在爸爸下岗但也有自己的工作,你的单位效益也没有说差到要裁员的地步,工资也一直是正常发……所以差在哪里,我们家不应该是很正常的家庭条件吗?”

赵盼神情一愕:“你攀比还有理了?我辛辛苦苦挣的钱,花在哪了,该不该花,我难道不该清楚吗?咱们家都已经这样了,你这事儿让你爸知道,你爸又该怎么看你?这个家里还有什么是你爸能看在眼里的?”

梁月问出了上辈子一直想要问她的话:“那为什么不离婚呢?”

“既然两个人凑在一起总是吵架,你也不开心,他也不开心,那为什么还要一直勉强自己,维护这么一个名不符其实的家庭,非要扎得所有人支离破碎?”

赵盼面上的愤怒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燃起的便是更大的怒火,她看了看四周,抄起一旁的扫帚便开始往梁月身上砸:“这是你该说的、是你能说的话?你就跟那个李红梅一样,巴不得这个家赶紧散掉是不是?”

“我上辈子到底造的是什么孽,生了两孽障,大的大的心里不向着我,小的小的认贼做母……”

梁月也没躲,就那么站在那里生受了。

她忍着疼痛,站在客厅里,那打在身上的疼痛好像闷闷的隔了一层,显得迟钝而又绵长,然而她的灵魂却似是出窍了一般,飘在这客厅里,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从各个意义上的母亲。

看着她愤怒,看着她一把丢了扫帚坐在地上抹眼泪:“……要不是为了你跟你弟,这日子我早就不过了!这一天天的糟心……”

“你不用顾忌我,”梁月站在那里,看着坐在地上哭嚎的女人,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理解了梁星那不如意就哭嚎是遗传了谁,“离婚了,我跟着谁过都行,谁也不跟也行,我无所谓……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我。”

“你是为了我弟。”

有些话,是不能说开的。

说开了,那就是撕破了那层遮羞布,那就把人的脸面尊严都扯下来往地上扔。

“我打死你个死妮子!”赵盼又爬了起来,抄起扫帚再次往梁月身上打。

梁月也不躲,她好像所有感情都在脑子里被隔离了,就好像是在水底窥伺着岸上似的,听着赵盼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往耳朵里轰:“我生你养你这么大,我养你还不如养个狗,至少狗见着我回来了,还能摇摇尾巴,讨我个欢心。你呢?就会气我,胳膊肘整天往外拐,一个个的,心都向着那个破鞋,人给你们都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父母对于孩子而言,往往是最亲近的人,然而往往最亲近的人的话语,最被孩子所看重,也正是因此,有些话,或许是无心之失,然而说者气急,听者入心……

而这些,有些时候或许也确实带着人的某种真实想法,所以,才会伤的更深,痛的更狠。

梁月无声笑了笑,咽下喉咙里的所有,她只是轻声道:“好啊,那你抱只狗,回来养吧。”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气话,然而只有梁月知道,她这是把自己尊严踩在脚下,狠狠在自己心上再次捅了一刀,忍着,压抑着所有的一切,才能神色如常的甚至还能笑着,把这句话说出来。

扫帚打在身上,扫帚头和棍子分离了,赵盼神情崩溃,情绪更加激动:“没心没肺的东西,滚出去,滚!!”

梁月扫了眼肩上的背包,面无表情的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去开大门,然而见她的手搭在门上,赵盼冷笑一声:“你出了这个门,你就别回来!”

梁月顿了顿,还是开了门,自己走出去了。

就在她关门的一瞬间,室内传来女人愤怒而又崩溃的哭声。

梁月仰头,压下眼眶的热意,有时候她真的不懂,哪怕是重活一世,也依旧不理解:明明是她要自己走,然而自己开门的一瞬间,她为什么会更加愤怒。

天色渐渐晚了,梁月没有去骑自行车,只是自己一个人背着书包离开了这里。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晚上能去哪里过夜呢?

那时候的城市里,肯麦两家还没有后世那么大的影响力,连锁店铺并不多,且属于时髦的高端消费,并不像后世那般24小时营业,对于流浪者的态度也并不友好。

梁月背着书包在路上慢慢走着,看着这十几年前显得老旧而又落后的城市,思索着她以后又将要何去何从,然而脑海中,所充斥着的却是她这几天在老城区那破旧图书馆里所翻看阅览来的报纸上的信息与内容。

千禧年,其实是市场充满活力与变革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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