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在送闺女出门的第五天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闺女报平安的，说已经顺利拜师，韩夫人对她极好，薛家的姐姐也很好，住的小院就在正院隔壁，饭菜也合口味。

虽然是闺女口述，丫鬟代笔，也就薄薄两张纸，林如海还是看了又看，舍不得交给妻子。最后贾敏等得实在不耐烦，一把抢过来，

“琏儿不也给你写了信，紧着玉儿的这一封看半天作甚！”

林如海这才随意拿过底下一封颇厚实的信，漫不经心地打开，琏儿写信就喜欢用大白话，每回的信都是洋洋洒洒好多张，其实没几件正事。

林如海心里想着，不甚在意地读着，没想到越往下看，神色逐渐认真起来，读完最后一张信纸，脸色已经到了凝重的地步，随后急急叫人把方才跑腿送信的小厮唤进来。

不等跑腿小厮磕完头，林如海就严肃地开口问：“我问你，送信途中，这信可被他人见过？可离身过？”

见林如海语气认真，小厮也肃了神色回：“老爷，小的从咱家大姑娘手里拿到这两封信，立刻便放进油纸包里，随身携带。这一路快马行来，不曾有他人见过，也不曾有一刻离过身。”

林如海这才缓了神色，“极好，往后那边来的信全都这么送，不许叫他人知道一点半点。”

贾敏有些奇怪，不过是几封寻常家信，如何值得这般大动干戈？

见妻子有些疑惑，林如海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下人，又叫贴身小厮守在院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这才指了指桌面上的信，有些喟叹：

“敏儿，之前是我说错了，我不该说贾家后继无人，赦大舅糊涂了半辈子，倒是得了琏儿这个好儿子。”

“琏儿自然是有本事的，看咱们阳哥儿不就知道了，怎么就为了这？”

林如海摇摇头，“他绝不止经商行医的能耐，我如今管着盐政，你也知道，盐商抱团，最是难破。他却帮我想了个招儿，具体我不能说。

但这法子若是真能推进下去，怕是整个江南，乃至于整个朝廷的官场都要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贾敏一时间也被林如海所言惊到，半晌才担忧地看着林如海，“如海，若真如你所说，这事肯定干系重大。

我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做官，却也知道，牵扯越多，推行定然越难，你……真要做这事吗？咱们家…玉儿和阳哥儿才几岁……”

林如海明白妻子的未尽之语，只是他食君之禄，定然要为君分忧。

陛下放着那么多老臣不用，指派他一个没经过多少历练的新臣来管盐政，不就是希望他这把没被磨钝的新刀，能刺破这个已初现颓势的官场吗？

他柔和地望向妻子，成婚十多年，两人一路从少年走到如今的中年。

敏儿为他生儿育女，奉养母亲，守过大孝，两人感情也是日益加深。

他何尝不想和敏儿一起相携相伴，白头到老，等玉儿和阳哥儿都大了，再安享天伦之乐。

只是如今盐□□败，盐引滥发，他上任两淮巡盐御史后，在盐运使衙门仔细调看过，又专门派人摸底，摸了一年多，才得出一个惊人的数字。

一个中等盐商，年入能有十万两雪花银！要知道，一个一品官员，不算冰敬炭敬等，记录在册的正经年俸禄，也就六百两白银！*

盐商拉帮结派，除了明面上的官盐商赚得盆满钵满，私盐商也极其猖獗，盐价一再哄抬，久压不降。

百姓在其中过得苦不堪言，只能铤而走险去买价格低廉杂质极多的矿盐，许多穷苦百姓，因为长期吃这种矿盐，稀里糊涂便生病离世。

他在任这几年，不停地在想办法改变，但盐商势大，背后又不知牵扯了多少官员势力，甚至根据他的调查，里头怕不是也有皇家某些殿下的影子。

他查到这里，便有些颓然，他只想当纯臣，不愿意被牵扯进夺嫡的派系争斗里。但如今既然琏儿把饭都端到他面前来了，只需他自己伸手吃，哪还有不做的道理？

不过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先不告诉敏儿其中的危险罢。

想到这里，林如海柔和了语气，“不碍事的，琏儿年纪小，如今这事便只有我们三人知晓，他不愿意木秀于林，你只当这是我的主意便是。他想的法子极其周全的，你莫担心。”

贾敏不信，她也是贾代善和贾母精心教养出的大家闺秀。

且是生于荣国府最煊赫之时，未出阁时便是世情洞察，诗书文章尽皆来得的才女。如何察觉不出来盐政改革底下是何等的暗流涌动？

怕是一个不稳，不止如海，不止林家，连贾家，王家，走得近的几家姻亲恐怕全都要跟着吃挂落。

但既然丈夫想宽她的心，此事又还未落定，她也不愿心头顶着担忧过日子，干脆点点头，表示自己相信林如海，

“琏儿为你想的这般周全，你可要承他的情，我们贾府好不容易出个好孩子，你多拉拔他。”

林如海也缓了神色，笑着应道：“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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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前，冯府。

贾琏把自己做的盐商生产合作社计划书一股脑全塞进信封里，跟着黛玉的家书送回林府，就拍拍屁股再不想这事儿了。

做这计划书太费脑子，算上来时的路程，以及后来零零散散的时间，约莫一个来月才终于成了型。

而且他也在信中跟林如海言明了，这计划书仅此一份，交出去，便跟他没任何关系了。

最后是执行还是付之一炬，他都不再管了。反正他才十七岁，一介白身，往日里还有些纨绔的名头，若是谁说他能针砭时弊，并拿出行之有效的法子，说破天去恐怕都没人信。

送完信便浑身轻松，他又溜达去演武场看韩如霜带着黛玉习武。

话说这吐纳之法，他也尝试着跟韩如霜学了学，奈何他跟个榆木脑袋一样，半点感觉不到“气”的存在。

惹得韩如霜恨铁不成钢的点着他的额头，说没想到他根骨还行，却是个没有任何悟性的笨木头，一点没学到张明婉的聪明。

随后便不再教他，打发他自个儿一边跑马玩儿去，别耽误她教黛玉。

说到黛玉，真真儿叫韩如霜惊喜，明明先天身体弱，体内经脉也细，悟性却格外好，这小丫头韧性也足，求着她配了药用来药浴，日日打熬。

如今虽强度不能太过，但习武时的每一刻，都能看得出来，她格外认真和珍惜。

想必过不了多久，黛玉就能和常人一样，往后再多加习武，便是寻常男子恐怕也不是对手了！

贾琏见黛玉对习武并不抗拒，反而显露出喜爱和坚持来，心里也很高兴。

知晓原著的他，明白这孩子有多么聪慧，又被这不争气的身子拖累了多少。

当时他看书时就在想，若是黛玉身子骨强壮些，即便最后还是受了那般大的打击和折磨，应当也不至于一病就去了。

好在他这回没白来，总之先把黛玉从丧母失恃的境况中拉了出来，往后再把身子打熬好，多少也算是偏离了原来的命运罢。

作者有话要说：

注：盐商收入引自《中国盐运史》，官员俸禄引自《清代文官俸禄定例表》

来了来了！周四晚上一顿加班加复盘，框框对其颗粒度，周五又得知公司除夕还真不放假，好好好！敢惹我！那你真的是捏到软柿子了！（两眼再次一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