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猎》的游戏界面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血腥残忍，最开始是游戏主城的界面，看上去唯美简约。

徐常念余光打量着宋时。

客厅的主灯全都熄灭，只有大屏幕上面的泛光，照出来一个朦胧的侧脸。

装修的时候，徐常念没有把这间房子装主灯，他喜欢朦胧晦暗的灯光，总觉着生硬冷酷的明亮，让家少了温存。

宋时总觉着有一股视线，始终落在他的身上，连同视线一起的，是若有似无的烟草香味窜入鼻尖。

其实是很浓烈的烟，像是男人抽的，狠戾霸道的气味，让人无处遁形。

他避开身侧的人，可身侧的人却不依不饶，沙哑中性的声音，喋喋不休地落在耳畔。

宋时的话不多，到底没有自欺欺人选择看游戏手册，虽说他的房东过于惹火，但教一个人玩游戏也确实是举手之劳。

等待游戏更新的速度有些漫长，徐常念起身拿了两瓶饮料，放在了茶几跟前。

灯光实在有些朦胧，即便是宋时刻意不去看，但那抹红裙的颜色实在过于醒目，摇曳在灯影之下，能够看见女人修长笔直的一双腿，以及行走间裸露的肌肉线条。看得出来是常年锻炼，并不像是看上去那样的纤瘦单薄。

宋时觉着自己太不礼貌。

徐常念在家里搔首弄姿那是“她”的权利，他作为房客，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就是罪大恶极。

他垂下眼，礼貌地道了一声谢，才接过那瓶汽水。

冰凉的瓶壁缓解了他心上的几分焦灼，他猛灌了一大口，简直不敢抬眼看。

好在游戏更新还算及时，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谢谢，游戏，游戏开始了。”

徐常念意兴阑珊，总觉着宋时比游戏更有意思一点，他坐在了宋时身侧，察觉他不动声色地又离自己远了一点，嘴角到底是挂起了笑。

客厅的游戏没有玩过，宋时教会了“她”注册账号，才进入了第一个任务线。

宋时本想登录自己的账号的，但想着徐常念不会玩，到底是照顾了几分，和“她”一起玩起了新手任务。

只是他没想到，徐常念是真的没有一点游戏天赋。

很简单的连招，生生过了三次，每次都死在了npc的手下，到最后还一脸无辜地看着宋时：“这个到底怎么玩呀？”

宋时缓了一口气，到底是好脾气地笑笑，他凑近，接过徐常念的手柄，耐心地道：“要这样，先按左边的，再同时按上下，再摁右边，就可以了。”

是很耐心温吞的语调。

但游戏建模却是一个极其利索地出招，然后拖着刀离开了任务现场，可以看出来本人已经困在这个关卡很久了，很不耐烦。

宋时将游戏手柄交还给“她”。

过了这个关卡，剩下的他一个人也可以出任务，总归也就是休闲娱乐一下，不太需要什么技术含量。

徐常念就笑着看着他，声音温吞含笑，夸了一句：“宋时，你真厉害。”

莹弱的灯光下，“她”的眼睫忽闪，连眸光都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暧昧。

宋时移开眼睛，想着，还好他的性取向坚定不移地歪了过去，要不然十有八九受不了这个人的撩拨。但饶是如此，美女在侧，气息缠绕，脸红仍旧是无法避免。

他轻咳了一声，游戏操作却不懈怠，没有去做新手任务，而是去了最近一个村落，接下了任务。

徐常念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昨天他找出来的bug。

他坐直了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宋时。

平心而论，宋时的操作算是高超，是有一点游戏水准在身上，可平常看样子不太是像玩游戏的样子，他带着几分笑，看着宋时的操作，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

“感觉你好像玩了很久了。”

宋时想，当然久了，从开始到现在，地图都能倒背如流。

但他不喜欢这种说辞，对人总是收敛三分，生怕言辞不够妥当让人觉着张扬，也不太想透露自己的职业，只是笑笑：“偶尔看视频，学习一下。”

徐常念默了一瞬，才道：“我也是看视频玩的这款游戏，我记得，这里好像有个bug，可以从npc身上谋福利，但我不太会。”

宋时语调头一次有点冷，甚至带着轻微的咬牙切齿。

“歪门邪道，不会才好。”

徐常念头一次听他语调不太平静，当即觉出了几分微妙，他侧过头，没有看屏幕，只是盯着宋时的侧脸，轻轻地问：“为什么呢？游戏不就是剑走偏锋才有趣嘛？”

宋时盯着游戏界面，恨不得把那个npc当成传说中的X.C，听见徐常念的声音，他放下手柄，侧过头看了一眼。

徐常念托着腮，长发随意地散在肩头，唯有一双眼，明亮如烛火，滚烫吓人。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缓了缓神，才意识到徐常念不知道何时又贴近，他们之间里只有一道沙发的缝隙，任何心事和气息都无处遁形。

宋时起身，将游戏手柄交还给他，语调很淡：“剑走偏锋是有趣，恶意挑刺的行为，就是找茬。”

话语当中带着尖锐，徐常念觉着，“她”好像对自己带着极大的不满。

身侧的温度骤然抽离，他没有再逗他，只是半倚在沙发上，半点了一根烟，笑眼里带着说不出的风情。

“找茬？那也得真的有茬呀。有时候呀，人要直面自己的错误，才能够成长。”

话说到这里，好像带着几分言外之意，然而说者无心，唯独听者起了几分心思。

宋时没有说话，转身要回去，只是在临近楼梯的时候，才想起来没有和房东说晚安。

他说：“早点休息，常念姐。”

尾音的一个“姐”字，稍稍加重一点，似乎有意在划清他的界限。

徐常念道：“晚安，宋时。”

柔软缠绵的语调，随意散落的头发，以及刺目鲜艳的红裙——宋时借着大理石的倒影，回看了一眼，只觉着灯光悱恻，“她”孤身独坐，不太像是人，更像是黑夜里的妖精，美得摄人心魂。

他一刻没有久留，逃也似的离开了客厅。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宋时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和他的房东正面对上，他不觉着徐常念是卖弄风骚的女人，只是因为徐常念美得触目惊心，举手投足才让人觉着勾魂摄魄。

宋时有意避嫌，但该做一个也不会少。

白天宋时会去工作，临走前会在厨房给徐常念留下一份午饭，前几次没有人吃，宋时自己回来当夜宵。

工作繁忙，他也会偶尔抽出时间来陪奶团玩上一会儿，久而久之，奶团好像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每天一开门就往宋时怀里钻。

连带着奶团去挠门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这天徐常念起了个大早，最近那锤子公司跟疯了一样，每次bug发出去就半小时之内就立即修复，连带着他也要跟着连轴转，连作息都给调整过来了。

最重要的是，对面那小子跟疯了一样，翻天倒地地给游戏极致来了个大工程，整体更新了一遍，连徐常念都要重新开始摸索。

偏偏锤子官方的公告还极具挑衅。

“越完善，越完美。《捕猎》游戏近期新调整，我们会在游戏里面增添不少个性极致，欢迎大家探索寻找，任务集满之后，会有特定奖励。”

不得不说，这玩法一出，找bug和隐藏任务成为了风潮，连带着徐常念也添了些许趣味。没有什么比在隐藏任务当中找bug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忙活了好几天，徐常念实在是熬不动了，早早地十点半就睡了。

起来的时候天色正早，窗外隐隐透着些许浅淡的蓝，他摸出来手机，定睛一看才六点半。往常这个时候睡觉，难得起来一次，他才发觉自己屋子里少了什么。

猫叫。

那一瞬间，徐常念猛地一激灵。

奶团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门口，整只猫跟蒸发了一样。他慌忙下床，刚打开门，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呼唤。

“我去上班了哟，拜拜。”

徐常念习惯性地想回应一句，然而更快的却是一声猫叫。

他还没反应过来，先抬头，只看见门口立着一个深咖色的身影，其余的一切都在晨光中朦胧，然后又逐渐在门缝中消失。他什么都记不清，就被一阵关门声惊醒。

回过神来，奶团又回去窝着。

他盯着客厅看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有这么一位租客。

重点是，他也不是不出门，只是这大半个月来，鲜少和宋时碰上。

基本上上下楼都是一个人，除了客厅过分整洁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纰漏，以至于时间长了，对宋时的印象又模糊了几分。

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宋时这么早，上的什么班？

他微微抿唇，意识清醒了几分，又去楼下厨房喝了杯水，才看清台子上的便利签，放着宋时给他准备的午饭，心里一时又微妙起来。

常念姐，给你准备的午饭。

这都快一个月了，宋时似乎还是没有看出来他的性别。

徐常念心里不免有点挫败，难不成他看上去真的那么没有阳刚之气？

但不管怎么说，白送的饭谁不爱吃？

他吃了一点，才打开手机，瞧见陈泽昨晚上发过来的消息：

常念，出来玩呗，想你了。

陈泽是他的发小，也就是打游戏输了，让他穿女装这位。

说什么想他了，摆明了是想要来看他笑话。

徐常念本来不想去，但想了又想，有点事情拜托陈泽，只能硬着头皮回复了。

两人相约在下午，徐常念抽空洗了个澡，换了一个假发，顺带把自己这顶给收了起来，准备带去给陈泽，好恶心一下。

结果出门的时候忘了，乃至到了咖啡店，徐常念恨不得将自己的头皮扣下来，砸到陈泽的脸上。

陈泽一看见他来就笑喷了：“妈的，你这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刚刚哥们差点上去要微信了。”

徐常念皮笑肉不笑，扯开凳子坐了下去：“别废话了，找你出来有事。”

前段时间两个人打游戏，赌的是谁输谁赢，多少人头。结果在结算的前一秒，陈泽先一步黑了他的电脑，漏了一个人头。

陈泽虽然胜之不武，但徐常念得愿赌服输，只能硬着头皮穿上了女装出来丢人。

陈泽想着就想笑：“说吧，什么事？”

徐常念脸色很臭，说是找人帮忙，态度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锤子公司的工程师，你认识吗？”

陈泽想了想，摇摇头。

“嗐，好像以前是一个学校的，但没怎么联系，你要是想知道，我回去帮你问问。”

徐常念点点头。

表情还没来得及好转，就听见陈泽笑得很贱：“我帮你找他可以，但你要再穿一个月裙子。”

徐常念眉眼一抽，只抬眉看他一眼，也许是因为没睡好，秾丽的脸上尽是戾气。

他说：“你怎么不去死？”

陈泽摸了摸鼻子，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只能笑着。

“锤子公司没联系你当游戏顾问吗？”

徐常念点点头，忍不住摸出来一根烟。

陈泽想了想：“不过也确实，早些年听说那小孩脾气傲得很，我虽然没有见识过，但人就是犟。你成天找人家bug，估计人家不会主动的。更别说，《捕猎》这款游戏从设计思维到视觉美学都相当成功，即便没有你，也算得上是一流的游戏了。”

“更重要的是，人家的成果，你进去掺一脚，算什么名号呢？现在占据主导权的，不是你，而是锤子公司。”

徐常念觉着他很不会说话。

他缓了口气，眯着眼往窗外看去，广场上人群稀稀落落，只有一群鸽子无目的地在散步。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能和锤子公司合作，是彼此互利互惠的事情。

如果锤子公司真这么不识抬举，那就真是没缘分。

他掐灭了烟，忽而觉着自己这样上赶子，挺没意思的。

徐常念道：“算了，不找了，随便吧。”

陈泽愣了愣，看见他当真意兴阑珊，也没说什么。两人坐了一会儿，总归下午都没什么事情做，陈泽就提议去打球。

徐常念怒骂了一句：“哥们穿这玩意儿打你还差不多。”

话音刚落，咖啡店的时钟响了，指向是下午六点。徐常念决定回家睡觉，不想在外面丢人。只是起身的一瞬间，广场上鸽子也纷纷起飞，他太久没看见白日的光景，一时间微微驻足，却看见白色鸽群之中，有人缓步而来。

大抵是天气转凉，他的外套有些厚实，领子稍稍立起来，却添了几分内敛文静。白鸽在他身后乱舞，唯独他的面色沉静淡漠，甚至有些冷清。

和平常在家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愣住的一刹，人已经离得很近。

咖啡店的铃声很清脆，他推门进来，带了一阵略有凉意的风。

徐常念才觉着有些冷，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人群中，亮眼的人稍稍有点动作，总是引人注目。

更别说窗边那一抹艳色。

宋时抬起头，最先看见的就是“她”裸露在外的手臂，眉头不经意皱了一下。

这么冷的天，“她”还穿裙子？

而后余光才看见“她”身侧的陈泽，眸光中有了几分了然。

约会的话，就可以理解了。

他礼貌地道：“好久不见。”

确实是很久了，除了上下楼能遇见一次两次之外，两人是没有什么交流。

宋时觉着，一个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确实不该有什么交流。

尤其是对方有男朋友的情况下。

陈泽瞥了徐常念一眼，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关键是瞧见他女装竟然是一点都不震惊，还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他微微诧异，还是上前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是陈泽，你是？”

毕竟依照徐常念的脾气，恐怕不会介绍他。

宋时诧异。

难道徐常念没有向“她”的男朋友提起自己有一位男房客吗？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道：“我是常念姐的朋友。”

用身份划清地位，是宋时惯用的手段。

陈泽一下子笑喷了。

他看见徐常念脸色发青，又问了一句：“常，念，姐？”

宋时没有觉着有什么不对，但看两个人脸色都有些古怪，很是莫名其妙。他以为是自己的出现让两人都有些尴尬，只能礼貌地决定换一家咖啡店。

他道：“那我就先走了？”

陈泽满脸写着看热闹不嫌事大，赶忙拉住了他：“走什么呀，都是朋友，正好到饭点了，咱们吃个饭呗？”

宋时默了一瞬，看向徐常念。

徐常念脸色很不好看，也许是太冷了，他想。

常念姐的男朋友，也不是那么贴心嘛。

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你想要我去吗？”

很普通的一句话，宋时问得很单纯，只是觉着徐常念想让他去他就去，毕竟也许他需要正式认识徐常念的男朋友，以给自己一个清白。如果徐常念不想让他去，他的拒绝当然也不会显得那么没有礼貌。

可听在徐常念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没有连名带姓，仅仅只是一个“你”，就陡然平添了很多暧昧。这些暧昧不动声色地落在宋时的眼睛里，恍若是刚升温的春水，让他心口不由得一跳，连语调也都柔软了起来。

“可以呀，我当然想让你去了。”

这个当然，就显得有些过分亲密。

徐常念什么都没有想，只盯着他低垂的眼睫，闻见他身上清新简单的洗衣液味道，总觉着想要更近一点。

于是那些压不下去的逗弄，化成了嗓子里软软的腔调。

徐常念说：“我冷。”

陈泽一脸脑子有病地看着他。

宋时也皱了皱眉，虽说两个人的家事他不该插手，但看见陈泽拉上了自己外套的拉链，还是有些无语。

陈泽说：“还好我不冷。”

“……”

徐常念可怜巴巴地看着宋时。

宋时沉默了片刻，理解了“她”的意思。

他问：“我把外套给她，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陈泽脸上更是莫名其妙，他挠头：“我干嘛介意？”

宋时微微抿唇，又觉着自己误会了两个人的关系，面上忍不住犯了几分红，但他不说，谁也不知道。

他解下外套，里面只有一件很单薄的咖色衬衫，显得他越发白净秀气。

徐常念接过外套。

宋时抽回了手。

但没有抽回。

外套底下，有人隔着衣物，捏住了他的指尖。

他昂头，徐常念正笑盈盈地盯着他，仅有未落的一点余晖，从“她”的发间散落，恍惚了宋时的眼睛。他听见徐常念的声音很轻，很柔，沙哑中透露着一点温柔。

“刚刚忘记和你说了，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