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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账册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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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抬眼望向元邈身后的门,还未等她挪身过去,视线被他挡住。

元邈向她步步紧逼,铃兰缓缓后退,直至她失去退路倒在床边,而他跟随她入帐。

帐外鸟鸣虫叫纷乱,帐内静谧无声,晦光迷离,兰香隐约。

元邈站在榻前,恰见铃兰预先拾掇的包袱,心生烦躁,提起来甩到帐外,并居高临下地看着铃兰。

“你要离开?”

兴许帐内温度偏暖,或是凝视过来的目光灼热,铃兰脸颊发红,回道:“不敢了。保证不敢了。”

既然目的达成,元邈不忍心继续逗弄,弯腰贴在她耳边:“刚才所说,全是骗你的。”

铃兰惊讶转头,脸颊不经意间蹭到他唇边。两人同时怔愣住,彼此在极为微小的距离内相互对视。

温热的鼻息撩拨铃兰的感官,她此时脑海中产生大胆而脱轨的念头,尽管这在现代来说并不算离经叛道。

食色,性也。

元邈抬起铃兰的脸,慢慢向自己靠近,铃兰本能使然闭上双目。

忽而一声凄厉的鸡叫声传入帐中,铃兰倏地睁开眼睛,推开蓄势待发的元邈。

铃兰恐鸡福宝出事,迅速拨开帐子,瞧见一只黄皮子两足站立,扒在鸡福宝的笼子旁,试图撬开鸡笼的锁。

鸡福宝拼命甩摆着双翅,瞪着绿豆眼咯咯乱叫。

铃兰朝门口而来,随手拿起笼子旁烧炭用的火箸,轻戳了一下笼子边的黄皮子的肩。

黄皮子眼见胜利在望,回头瞧见来势汹汹的铃兰,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愣了愣,吓得连滚带爬钻出门口。

它刚跨出门槛,铃兰赶忙关上房门,将手中火箸立回鸡笼旁,疲惫地瘫坐在胡凳上。

她内心害怕这等动物,黄皮子可是现代恐怖故事里的常客,除了平日里偷鸡,还爱开口吓唬人。

铃兰此时身心俱疲,又过了门外的冷风,头脑比之前清醒不少,转头看向被她忽略在侧的元邈。

元邈静静等了半晌,见铃兰坐下来,不等她问话,便满心期待地靠过来。

铃兰却在他接近前起了身,站在门口扶着门框。

刚才是气氛烘托使然,这会儿她清醒了,不可能让他如意。

她轻描淡写:“鸡福宝受了惊吓,我身为它的饲主,得花些时间安慰它。”

元邈岂能听不出铃兰逐客之意,他感觉得出两人差点擦枪走火,可惜最后功亏一篑。

但既然铃兰不愿继续,他也只得暂时放弃。

元邈意兴阑珊地跨出门口,想到仍有些不敢,回头打算与她约定改日再续,却猝不及防见她掩上房门,将他关在外面。

屋外花开得正盛,桃红柳绿,明媚动人,可他偏爱洁白的花束。

春风拂过,嫣红花瓣落于衣间,他不辞辛苦地一片一片拿下来,丢弃在地上。

刚才溜走的黄皮子去而复返,站在一串铃兰花下,瞧见门口站着的男子,苦笑着望向窗口,随后转身离去。

另一端的铃兰后背贴着门板,心乱如麻。

听着门口脚步声远去,她转身透过门缝向外瞅,夕阳静静倾吐余晖,昏黄小院内已空无一人。

铃兰深深呼气,踩着轻飘飘的步子走到塌前,弯腰拾起方才扔下床的包袱,解开打紧的蝴蝶结。

她翻出里面的药瓶,顿时松了一口气。

刚才元邈匆匆前来,只不过兴师问罪,她还当察觉自己拿走他房中的假死药。

这药并非她要食用,她要用于应付四时会的差事。

高鹜若是死了,剑南道必乱,但他若是不死,四时会定会质疑她的能力,或者猜忌她的忠诚。

不如制造高鹜的假死,应付四时会的差事。月末元邈会弹劾剑南道众臣,清洗剑南道官场。

等朝廷委派新的剑南道节度使,到时候前任节度使高鹜是死还是活,便没人会在意了。

*

转日卯时元邈离开家,铃兰径自拜访高家。

进门乍见高永坐在家中凉亭里喂鱼,愁容满面,不知其所为何事烦心。

铃兰悄悄凑近,伸手拽他的衣角,可手伸到一半便骤然收回。

高永在她面前数次倾诉对柔兰的爱意,而她听罢却总顺着他说些安伟话语。

诸如,“柔兰若知道你的深情,定会同意嫁与你为妻。”

现在她知道柔兰就是她自己,这些话便十分尴尬了。

高永撒完手中的鱼食,抬头一瞥,看清楚来人,便问:“何事?寻常卯时你还未醒,今日竟早早过来了。”

铃兰虚情假意地笑道:“来看看你,毕竟组织里每个人都忙前忙后,唯独你我二人闲得发慌。”

高永问:“你家元御史的案子忙完了?”

铃兰行了一礼,道:“多亏了高节度替我们截获了那奸商。”

高永说起此事却没与她客套,只淡淡嗯了一声,看着情绪不高。

他顿了顿,最后开口:“虽说此事没将高家牵扯进来,但事后有好事者竟登门拜访,指出我爹的桃花玉为赝品。”

铃兰面露赧色,她对云游商人谎称是节度使儿媳的事,这奸商竟信以为真还传扬出去,之后这消息又传回了高家。

她吹牛皮时带上了高永,无怪高永今日待她这副冷淡态度。

高永摆弄亭中兰草,冷道:“铃兰花,香气似兰却非兰。我这满心满眼都是当初那真正的兰花,纵使有其他的花,都入不得眼。”

铃兰压根没放在心里,笑着回应:“郎君说得极是,尊重,祝福。”

高永并非小气之人,他刚拒绝钟情自己的铃兰,认为她会因此伤心落泪,本就有些自责。见铃兰堆满笑意,下意识认为她是强颜欢笑。

他温柔安慰:“铃兰贵重,总会有人喜欢,不如珍惜身边人。是我过于卑劣,不配拥有铃兰娘子的厚爱。”

铃兰懒得答话,转念想到高永其人容易心软,尤其面对弱者,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请求,他都不会拒绝。

不如扮演柔弱,令他因愧疚而带她去见高鹜。

她抬起头,顶着泛红的婆娑泪眼,脉脉地望向高永,柔弱地吐了一字“好”,又快速低下头。

高永拒绝过的红粉佳人不在少数,但铃兰这等含着泪光委屈求全的女子,以前着实没见过。

况且铃兰生得葳蕤俏丽,与柔兰容貌相似。

于是他生出恻隐之心,左思右想一番之后,缓缓开口:“若心里仍不痛快,我陪你在院子里转转?”

铃兰察觉对方上钩,缓缓鞠了一礼,仍作温柔体贴状:“给郎君添麻烦了。可否带我去见高节度和夫人,我自会向他们解释清楚。”

高永神色为难,“非是我不愿意,家父与家母近来发热咳嗽,害病在床,不便对外见人。”

铃兰知高永性格不像随意撒谎之人,高鹜夫妇两人应该是真的病了。

一次性倒了两人,最近没听说城中有瘟疫,她猜测夫妇两人的病可能是季节性的流感。

春季是病毒性流感的高发期,头疼脑热极大概率为流感。

治愈流感只能倚靠人体自身的免疫力,辅用中药或西药,能暂时舒缓症状,但还是要和老天爷赌一把命。

这种活铃兰不敢脱口,抬头看向高永,请求道:“我担心郎君也受到感染,可否请为郎君切脉。”

高永毫不犹豫,伸出胳膊任由铃兰把脉。

铃兰虽手按在脉搏,但观察高永的手臂,皮肤出现淤点,瞧向高永的舌头,略微有点水肿。

这是缺乏维生素C和维生素B的体现。

高永的父亲是剑南东川节度使,高永出身阔绰,家中饮食以精细米面和肉食为主。

糙米中含有大量维生素B,但精米中却仅含有少量。

而唐代肉食菜谱极少有配蔬菜,往往只是单一食材的烹饪,长期食用,极易缺乏维生素C。

铃兰看高永时思绪飞得遥远,但高永以为铃兰满眼都是他,便咳嗽一声,低垂视线看向手臂,“铃兰,你握够了没有。”

铃兰松开手,表示:“郎君近来可否有牙痛和头晕的症状?”

高永点头,“的确是有。”

铃兰又问:“那高节度和夫人是否也有同样的症状。”

高永答:“有。不过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铃兰沉吟片刻,继续:“巴地潮湿阴,阴雨连绵,应多服用些驱散阴气的食物,譬如川椒。”

川椒中含有大量维生素C,可以补充高家全家人所缺乏的维生素C。

铃兰又道:“还可食用羊肝,清热,明目,解百毒。”

肝脏中含有大量的维生素B,让富贵人家由奢入俭吃糙米有些难度,改食用羊肝相对容易。

高永接受了铃兰的提议,“组织的人都说铃兰擅长医术,虽方法古怪了些,但可以试试看。”

虽说高永同意按照她的指示调整饮食,但她心里仍犯嘀咕,流感死亡率是所有病症之首,她也不确定能否通过此举治愈高节度夫妇的性命。

但她赌赢了。

几日后,铃兰接到高永的来信,提到高节度夫妇两人的身体有所好转,不日便能痊愈,届时将会邀请铃兰到府上做客。

铃兰不觉微笑,想着高鹜痊愈后,她的计划便能够顺利实施了。

*

元邈近段日子提审何翀的售假案,无意中查到他在剑南道为非作歹的其他罪行,而何翀对于指控皆是供认不讳,把一切罪过包揽在身。

整个过程极为顺畅,口供里没有丝毫纰漏,这却让谨慎多疑的元邈心生疑惑。

在这桩案子里,既有指认何翀的人证,又有他家中的赃款和赃物作为辅证,但唯独缺少一件重要的东西。

账册。

何翀家中财产众多,但没有任何的账册,就仿佛一夕之间被人毁去似的。

他回家时候记得和铃兰提起过,但铃兰却笑了笑,说道:

“在我家乡有过类似的事。有人做了阴阳契约,帮幕后人将不义之财转变为正途收入。等御史调查时,再找亲信把账本烧了,烧账本的人进大牢,而其人只被当成是偷税漏税,仅补缴了税款。”

将赃款洗为正途所得?

元邈顿时生出怀疑,但铃兰对案件了解不算多,只是偶尔两人相聚时聊上两句,他也不确定她的话能否认真对待。

隔日元邈散班后没有直接回家,转路走去剑南东川的阁库。

照理说历年的税款账册都应该储存在这里,各县自己账册一一俱在,但库房内唯独见不到各县向节度缴纳的总账。

那么问题来了,账册究竟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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