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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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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

是因为你讨厌我。

桑晓心里想着,却说不出口。

唐礼昀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用指尖捏住上面的圆环。

kitty猫的钥匙扣在风中晃动。

“我的钥匙……”桑晓惊得眼睛都直了,“怎么在你这儿?”

不等她高兴,唐礼昀已经将钥匙重新揣回口袋。

“回不回去你自己选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桑晓当然不可能放他走。

她迅速上前拦在他身前,伸手:“钥匙还我。”

他看了她细嫩的掌心两眼,掏出钥匙,伸长胳膊挂在圆柏树靠近顶端的一截断枝上。

“有本事你就自己拿吧。”

桑晓:“……”

那高度不用看都知道,她肯定够不着。圆柏树以树杆为中心,细密的枝条辐射成一个圆桶。要别的树还能爬个试试,这圆柏树根本没法爬。

四目一望,周围根本找不人帮忙,连个放鞭炮的人都没有。

眼看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走出几米开外,桑晓一急,冲过去拉住了他胳膊。

“你给我拿下来。”

唐礼昀被扯地歪了一下,站稳之后转过半边身子,借着路灯看向落在自己胳膊上冻得发红的手,就要抽出胳膊。

可没想到她手上使了劲,唐礼昀一愣,加大了力度。

这一下用了劲儿,桑晓被甩了一个趔趄。原本她是能稳住的,可左脚踏到一片压实的雪块上,又硬又滑,她重心不稳,身子在空中摇晃了两下还是摔进了雪地里。

唐礼昀吓了一跳。他其实没用多少力气,更没料到桑晓会摔倒,下意识要去扶时,桑晓已经迅速自己爬了起来。

他松了一口气,解释的话还未出口,又瞬间睁大了眼睛。

因为桑晓,正像一头发了疯的小狮子似的朝他扑来。

她一把推在他胸口。

唐礼昀没有躲。

雪地里,颀长的身躯连着倒退好几步。

“滚!”

桑晓彻底怒了,眼泪决堤般涌出眼眶,狠声说:“别让我再见到你!”

唐礼昀身子猛地一僵,胸口被她推过的地方憋闷的发疼。整个人好像被风雪冻住,竟然一步都移不动。

风雪中,桑晓一直在哭。

她的性格安静,连哭都悄无声息。

昏黄的路灯下,她的发丝在风中飞乱,雪花在仓皇逃窜,晶莹的眼泪像连了线的珠子,划过苍白干净的脸庞,又继续坠落。

烫穿了雪地,也烫穿了某人的心。

唐礼昀只觉脊背发凉,不知所措。

从他家到她家,长长的一路,他以为她会回头,但她没有。

一次都没有!

他想了许多方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愿意退步从此不再见她,只要她不在万家团圆的除夕夜一个人孤零零地悲伤。

那种被天地万物抛弃的孤独和悲伤,尝过的人都不愿再尝。

最后只能要挟,以为只要不交出钥匙,就能逼迫她和他走。

可他错了。

所有方法、算计、经验,在她面前都不顶一用。

她还是……不肯跟他走。

唐礼昀静默地站着,风雪灌进领口,刺骨的凉。

桑晓用手背抹掉眼泪。

下一瞬,又有滚烫的东西从眼眶里涌出来。

自从爸爸走后,桑晓就再没哭过。早以为自己已经练得无坚不摧,可眼泪再一次向她证明,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努力就能控制得了的。

当泪水和风雪一样冷的时候,桑晓抬手胡乱了抹了一把脸,回身看向指头挂着的钥匙。

总会有办法的。

身后,唐礼昀看着桑晓纤弱的背影,走过去取下钥匙。

“你干什么,”她哽咽着,鼻音浓重,警惕地看着他:“不会又要带走吧?”

唐礼昀没说话,只是将手心摊开。

小小的一枚钥匙,躺在清瘦宽大的手掌中。

桑晓愣了愣,带着水珠的眼睛疑惑地看向他,然后低头,迅速拿回钥匙。

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和钥匙一样冰凉。

“对不起。”唐礼昀沉声说。低落消靡的声音,像黑夜侵蚀四季,白昼再无可能。

他说完转身离开,高大的背影渐渐融入黑暗。

雪地里一片混乱,如同桑晓黑白颠覆的世界。

-

拿到钥匙,回到家。

惨白的灯光照着空荡荡的房子,桑晓竟没有一丝解脱的快乐。

屋子里很冷。暖气触手冰凉。

她在鞋柜上面找到供暖公司电话,值班人员让她稍等,要去查一下。

等待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春晚的歌声,还有小孩儿的打闹声。

桑晓穿着羽绒服坐在客厅里,眼前好像出现几年前爸爸在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包饺子、看春晚的情景。

挂了电话,她呆坐了许久才终于意识到,这个春节,就要在冰冷的房子里渡过了。

厨房里烧着的水沸腾了,咕嘟咕嘟的叫着。窗外时不时有爆竹炸响。

桑晓起身把房子里的灯一盏一盏全都打开。

所有的灯都亮着,还是觉得深陷巨大的黑暗,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

接近的零点的时候,唐礼昀来送饺子,没有和她见面,敲了门就走了。

桑晓听见脚步声离开才开门。

手提袋的最上面是一张小纸条,洒脱的字迹写着“阿姨让我送饺子给你,据说年夜饭吃了饺子一整年都会顺利”。

饺子用保温盒装着。和保温盒一起的,还有一个精美的红色小方盒。

桑晓看着眼熟。

打开后,心忽然狠狠一颤。

是手链,她亲手挑选的那条。

镶嵌有粉色糖果形水晶的玫瑰金手链,提醒着她那日发生的一切。

“你都是这么追女生的吗?”那日,她问。

他咳嗽一声,拿眼尾扫她,纠正:“是妹妹。”

“你都是这么追妹妹的吗?”她不依不饶。

记得那时候唐礼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算作回答,可她并不信。

原来,他真的是送给妹妹的。

是她这个妹妹。

那时她还问礼物对象的身高体重和肤色喜好,他一概不知。挑选礼物的那一刻,桑晓千想万想都没想这个妹妹会是她,想必他也一样。

所以,他是真的不知情!

意识这个事实,桑晓快步跑到阳台,在夜色里搜寻他离开的方向。

夜太黑,玻璃上都是她的反影。她匆忙关了灯,再回到阳台上扒在玻璃窗边,目光急切地朝出口看去。

接近零点,鞭炮与烟花的声音越来越密集,沸沸扬扬不断。

桑晓的心聒噪的跳动着,盼着能看到他的身影,哪怕只是模糊的一点也好。

可惜,她看遍了所有进出小区的路都没看到那个高大的背影,一瞬间,心中忽然涌起巨大的悲伤。

好像跌入黑暗的洪水即将被溺死一般。

冰冷、窒息。

羽绒服都抵挡不住的寒冷侵袭,她抱紧自己,落寞的垂下眼睫。

转身的霎那,目光捕捉到楼下的一抹光亮。

心脏猛地一跳。

她立刻重回窗边,脸颊几乎贴着玻璃。

高大挺拔的身形,俊逸清朗的侧脸,真的是唐礼昀!那光亮正是他手中拿着的手机。

手机屏幕一直亮着。

他低着头,似乎在写着什么。

零点到来,半个天空都被烟火填满。

其中有一树烟花,就放在不远处。响亮的声音、巨大的花朵、绚烂的颜色。旖旎的光在他的身上明明灭灭,虚幻迷离。

唐礼昀抬起头,桑晓也跟着扬起脸。

两个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共看同一场烟火。

桑晓的手机此刻振动,传进一条信息。

【新年快乐!万事如愿!】

来自唐礼昀。

不过是一句普通的祝福,桑晓空落的心却忽然满当了起来。因为他,将她从孤独的黑暗中拯救出来。

万事不可能如愿,万事也不必如愿。

只要不如愿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愿意陪她。

-

初一早上,桑晓买了火车票去了明镇。

她其实认得路,可符成还是执意到火车站来接她。符静没来,据符成说是在家准备饭菜。

符成高三,个子比桑晓高出一头。上一次见他还是一年半前,那时候他们姐弟和桑晓跪在一处,他也就比她高出一丁点儿。

桑晓满意地打量着男孩儿的高度,最后下定结论——太瘦了。

符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过她身上的书包。

路上符来说了一下自己的成绩和打算报考的专业,桑晓对金融财经类的专业懂得不多,但作为高考“过来人”,只是叮嘱他的专业要与兴趣结合。

不要像她,对专业没兴趣学起来会很痛苦。

符家住的是平房区,一个小的院子还有一个三四十平的小房子,推门就是厨房,厨房后面两间屋子,厕所在院子里。

灶台里炉火烧得正旺,屋子里热气环绕。符静正在厨房里忙活,听见桑晓进门连忙迎了上去。

三人一起进到后面的主屋。屋子里很凉,不比桑晓停了暖气的家暖和。桑晓穿着羽绒服坐在炕边,伸手摸了一下。炕是温的,称不上热。

符静端来一盆橘子,还有瓜子和糖,看见桑晓摸炕的动作,开口解释:“火刚烧上,一会儿就能热乎了。”

桑晓点点头,抬头看向四周。

这个家和她夏天来的时候几乎一样,只是窗户上包了一层塑料膜。冷风在外面呼啸,塑料膜在屋里颤抖。

符静也坐到炕边,问:“姐,你怎么今天来了。”

初一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往年这个时候桑晓都和她妈一起。

符静这话没别的意思,桑晓明白。

“我妈应酬不愿意带我,我就来了。”

符静没多想,高兴地问:“那姐你想吃啥,我让符成去买。”

桑晓伸头看向厨房,干净的灶台旁摆着半袋面,案板上有洗好的猪肉,案板旁边摆着两三瓶调料。

似乎明白符静为什么要在家准备了。

“你们怎么过的年?”桑晓问。

“我们姐弟俩只要在一起就是年。”符静笑着,还是起身把符成赶去了胡同口小卖部,让他看着随便买点。

“初一吃饺子,你早上吃饺子了吗?”

桑晓想点头。

昨晚唐礼昀送来的饺子,严格算起来也是初一吃的。

只是她看见厨房里和好的面团了。

“没有。”她说,“还是昨晚吃的。”

“那咱们今天包饺子,就当补一个咱们三人的年,”符静高兴地说,“你想吃什么馅的?”

“都行。”

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白菜是符成回来后,符静又让他去买的,白菜谐音百财,寓意发财。

符静年纪比桑晓小,却懂得许多年节的说道。

包饺子的时候,炕一点点热起来了,屋子里也渐渐暖和起来。

桑晓脱下羽绒服,黑色毛衣上沾了许多白色面粉。

符静就不让她靠近面板了。

这姐弟二人动作熟练,显得桑晓十分笨拙。桑晓也没坚持,干脆就坐在热乎的炕头上剥着橘子吃。这橘子是她在车站买的,不如符静买的好吃,酸得她直皱眉头。

符静讲述着在城市里遇到的糗事趣事,比如第一次坐地铁搞错方向、看见大楼就在马路对面却不知道怎么过去,又比如以为大学和高中一样要周六上课,还有打工时听不懂方言闹出的大笑话。

符成话不多,只偶尔笑话自己姐姐几句。

桑晓听着笑着,终于感受到一丝其乐融融的年味。

符静自上了大学之后变化很大。

一年半前爸爸出事的那一天,桑晓踉跄着赶到灵堂,就是那时候第一次见到跪在遗像前的符家姐弟。之后的两天,他说和她一样披麻戴孝,一样流干了眼泪。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们的悲伤里多了一份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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