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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装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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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无宁回到鲸山小院时,已至傍晚,天气冷得不寻常。伴着这股子冷气,飘起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很小,沾在他的头发和衣袍上,落地便化成了水。陈无宁满身风雪,叩响小师妹的房门,飞絮和她正在灯下串珠子,玩得不亦乐乎。

房里响起欢快的童声,乌雪泥朝他招手:“师兄师兄,快来看!我做了三个小人儿,这个是我自己,这是师父,这个是你。等我们回门派了,就把这个送给师父,你觉得好不好?”

陈无宁拿起这几只珠子小人儿仔细端详,完全没认出谁是谁,一个也对不上号。可这并不妨碍他心口处涌起一股暖流,那是相依为命的温度。

飞絮给人做道童的,善于察言观色,拘谨地说要去趟后厨给乌雪泥热羊奶,留些时间给他们师兄妹单独相处,临走还体贴地合上房门。

陈无宁旁边坐下,问:“小泥巴,你想师父了吗?”

乌雪泥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想呀,每天都想,师父可比师兄对我好多了。”

闻听此言,陈无宁心里暗暗盘算要给她加课,嘴上轻飘飘地道:“师兄对你不好么?你更小的时候,还不会走路,大多时间都是师兄在抱你。”

乌雪泥哪记得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振振有词地回:“哼,谁小的时候不要人抱。师兄怕是忘了你在剑上飞,你小师妹我在后面追的事儿了吧。”

陈无宁微笑着摸摸她的狗头:“没看出来,还挺记仇。等你哪天有了本事,能御剑飞行了,师兄也可以让你溜。只是你这般不用功,怕是等不到那天咯!”

乌雪泥恼极:“大晚上的,师兄成心过来一趟,就为消遣我吗?快走快走。”

他逗完小师妹,心情大好,抬脚出门,乌雪泥娇滴滴的声音自后边传来:“师兄,我们还有多久回去找师父呀。”

陈无宁脚步一顿:“快了。等师父养好伤,我们就回去。”

乌雪泥重重一点头:“嗯!”

陈无宁并未回房间,而是在院里的石桌边坐了一小会儿。

几盏风灯挂在墙壁上,和煦照亮这几丈见方的小天地。雪不见大,仍是细细飞舞着,在灯下映衬出一派寂寥。

他思索着与贺暮云的交谈,凡人一生只短短数载,修士但凡有一往无前的决心,苦修不缀到达一定境界,可以活上个千八百年。更有能者企及大道飞升,可与天地同寿,毫不搭边的二者溺.于情.爱,这不耽误人吗?

这世间,却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诸如贺暮云与江思宜。修士居然为了一个凡人,竟要斩断仙根,妄想殊途同归。

这不果然落了个相思不相见的结局。

陈无宁一边感叹,一边仔细想了下小师妹那张脸。她不到七岁,还没长开,但美人胚子的雏形已现,只不过在他眼中,更多的却是看惯了的傻气。

而贺暮云谦谦君子,胸怀大才,无论如何也生不出这么笨的一个女儿。

思及此处,陈无宁豁然开朗,心头那点疑惑烟消云散。

他去到浴室洗净一身冰雪,回到卧房,郁夜正埋头作画。陈无宁用毛巾擦着湿发,打算凑过去看,只见郁夜作贼似的飞快趴在桌案上,用上半身挡住,表明不给看。

陈无宁“嗻“了一声走开,郁夜收好大作,放进随身乾坤袋里。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陈无宁开口道:“有个事,想问问你。”

郁夜打了个哈欠,懒散应声:“何事?”

陈无宁:“你听说过一个叫江思宜的女修吗?

郁夜听见“女修”二字,瞌睡醒了大半,支起上半身,朝他愤愤道:“你又在外面认识了哪些不三不四的人?”

陈无宁懒得与他一般见识:“你就说认不认识就行了。”

郁夜:“你先回答我!”

“没认识谁,你烦不烦啊!”陈无宁抬起胳膊盖住自己的眼睛,“就今天听了一个故事而已,帮人问问,你不知道,就当我没说。”

郁夜这才放心,也不知道刚在慌什么,他翻了小半个身,半趴着,将陈无宁的胳膊拉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不认识,至于女修嘛,你若真想知道,还有个人可以问问。”

陈无宁反应过来:“你是说,青姬姑娘?”

郁夜:“是啊,她也是仙门女修,但凡有头有脸的,多少应该知道些。不过你这么长时间没动静,还打不打算救她了?”

陈无宁很久没去赏春楼,但并未忘记救她一事。他在想办法绕开青姬住处的禁制,但苦于自身修为不够,一直不得法,

“那地方的法阵和她周身的符咒还破不了。而且青姬姑娘当时说的那番话,似乎对仙门很是失望,怕不愿意多说什么。”

郁夜才没想他那么多:“救不救得出来这事再议,不过去问问,总好过自个儿瞎琢磨。喂,要不给我讲讲,你今天到底听了个什么故事?”

陈无宁闭上眼睛:“没什么大不了的,困了,睡吧。”

郁夜又吃瘪,火上心头,反正他从陈无宁这里是套不出来任何话来了,此人硬得跟个缩壳王八一样,让人无处下手,至今除了知道他是个修士,还是个特别勤奋的修士,别的一无所知。

他本着自己不舒服,也不让别人舒服的处世原则,想也没想,一脚踢开自己的被子,就要钻到陈无宁这边来。

陈无宁睡意正浓,被子掀起时带进一股冷风,他睁开眼,惊恐地看着郁夜轻巧地钻进自己的被窝,凉手凉脚地缠来,被他冰得一激灵,压低声音道:“干什么!”

郁夜理直气壮:“不干什么,枉本少爷对你掏心又掏肺,你个混帐却什么都捂着不给我讲,那好,这个冬天给我暖暖,就算扯平了。”

陈无宁哪里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挣扎着推开:“滚一边儿去!”

郁夜到底有些怕陈无宁真的动粗,大半夜在房里打架可不像话,他心生一计,就地装起可怜:“别闹了好么,下雪了,冷,让我抱抱。”

那模样,那语调,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修道之人身强体健,我看你长得也没什么毛病,为何这么怕冷?”郁夜的气息枝枝蔓蔓扑来,夹杂着一股子清洌的味道。他体冷真没骗人,陈无宁感觉自己的身旁塞了一大块冰,一点睡意也没了。

郁夜怀抱温暖,身心舒畅,也不打算与这硬壳王八计较了,轻轻在他耳边说:“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差点死了。”

陈无宁十分没好气:“那怎么没死?”

郁夜刚平复下来的心情被这话冲散,他靠得更近,带着危险的气息:“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陈无宁一个头两个大:“并无此意,只是有些好奇。”

此人逼着他揭开伤疤,郁夜有些颤抖。

陈无宁偏过头,静静瞧着眼前的人。

他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瑟缩了半天,没再说出一个字。陈无宁的心一下子软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何必这般穷追不舍。

郁夜靠着他闹了这么半会儿,还没暖和过来。陈无宁认命的叹口气,执起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捂在掌心,想用自己的体温化去他身上的寒凉。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让郁夜受宠若惊,暗骂自己没出息。

寒冬初现端倪,窗外雪无声大了起来,房里堆满沉默。覆在手上的温度密不透风地传过来,郁夜徘徊在欣喜与痛苦间,终是讲道:“我与魔鬼做了交易才活下来。不过至于是什么交易,你就别问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耳畔响起陈无宁的声音:“好,不问。既然活了下来,那就好好活着。”

郁夜心里腾起一股又酸又甜的滋味,眼前这人常常气得他七窍生烟,可偶尔不经意给予的一点点柔软与亲.密,就能消融掉自己所有脾气。

他无法分辨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更不敢去深究。说来少年人的真心本身极易窥探,可郁夜总在给自己找理由,这些理由仿佛织就了几层薄纱,将真相堪堪地埋在后面。殊不知只要有勇气,拉开便能见着纯粹与热烈。

而当此时,手心传来的温度又这般清晰明了,理智与情感纠缠不休,他索性遵从本心,试探着问:“我可以……”

后面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陈无宁拉长语调,疑惑的“嗯?”了一声。

郁夜干脆说出心中所想:“我想亲.亲.你。”

听见这大逆不道的话,一瞬间的功夫,陈无宁把他的手甩了出去,拉紧自己的被子压紧实,侧身面朝墙壁,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打算彻底不理此人。

一晚初雪,翌日晴了,天空蓝得不真实,是个办事的好天气。

昨夜一席交谈让陈无宁决定提前了些事。安城越来越多人清楚了他这一行的身份,明天和意外,说不好哪个先来。

可此事没有把握,他需要一天单独的,不被打扰的时间。而平日里,只有乌雪泥和郁夜会去烦他。

小师妹极好打发,随便找个理由骂她一顿,就能让这丫头几天都躲着自己走。

郁夜该怎么支出去?多日相处下来,陈无宁也算摸透了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既如此,那也好办。

他趁飞絮正在院里挨个叫早时偷偷跑去后厨。决心已下,他一脸肃然,抓起几根辣椒生嚼起来,辣得舌头都不敢放进嘴里。一阵呛咳后,脸上泛起褪不下去的红晕。

陈无宁坐回饭桌,一脸病恹恹的,粥也喝不下,时不时偏头咳几声。

乌雪泥扒了几口饭,直觉不对,疑惑地关切道:“师兄,你怎么了?”

陈无宁不说话,又咳了几声,整个人看上去憔悴极了。

乌雪泥:“师兄,你该不会生病了吧?”

这句真情实感的关心不知哪里点着陈无宁的怒火,他毫不讲理地训斥:“病什么病!咳咳,你就天天盼着我生病,好乐得偷懒是吧!咳咳,经书第一章背完了没?明天我要抽查!背不下来,三天不准出门!”

乌雪泥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师兄生病,他身体好得很,就算天上下刀子都不会皱个眉头。平日练剑磕碰到了,伤口也能迅速恢复,连疤都不会留一个。

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遇上了什么糟心事?

她不敢触师兄的霉头,逆来顺受领了这通骂,低着头,闷闷扒饭。

陈无宁一大早发了通莫名其妙的脾气,其余几人也不敢多说,没吃几口就各自散去。

他今早也不练剑了,东倒西歪回到房里,趴在桌案上,作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活像命不久矣。

郁夜小心翼翼地跟进来,站在陈无宁身边,抬手触了触他的额头,烫手得很。他没见过这般模样的陈无宁,先把自己吓出一身了倒毛汗:莫不是昨夜被我挨着,把他冻病了?

这想法一冒出来,郁夜就迫不及待地认定了这个原因,愧疚得不行。他在房里焦躁地踱了几圈,低头讨好:“是不是受风寒了?我让飞絮去请大夫。”

陈无宁有气无力:“不用,院里住的这些个,还是少叫人知道的好。”

“那怎么行!”郁夜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病了多难受啊,必须看大夫!”

见他果真倔了起来,陈无宁按着编好的剧本发挥,虚虚示弱:“别闹,我难受。”

郁夜听见这话,心都疼得纠起:“别在这里趴着啊,去床上睡。”

陈无宁正想回个“好”字,话未出口,便感觉整个身体腾了空,被人用双手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

剧本里可没写这一出,陈无宁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头晕目眩双耳轰鸣,装病也吓出些许真病之态。

他奋力地挣扎起来,郁夜差点抱不住,忍不住呵斥了一句:“老实点,要摔了!”

把陈无宁小心翼翼放到床上,掖好被角,郁夜坐在床沿一脸忧心,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怎么这就病了呢?该不会是昨夜……被我冻的吧。”

陈无宁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面上还得装模作样:“咳咳,不是。昨天太冷,我出门一趟,衣衫单薄导致的吧。”

郁夜心里忍不住责备起来,前些日子邀他一起买衣服,他就是不去。这下好了,任你是个铁打的人,也倒下了吧。

可这人病着,脸红红的,连唇都是红红的,他不忍说出口,只轻轻哄道:“你睡着,我去外面给你拿风寒药,再买些衣服回来,你乖乖的啊。”

陈无宁顺势道:“嗯,让我安静的睡一天就没事了,别扰我。”

郁夜恋恋不舍地抬脚出门:“好,晚饭时候再来叫你。”

终于将这缠人鬼打发了,陈无宁演戏也演累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猛灌了几杯水,开始了这天的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陈无宁:我病了,我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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