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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棒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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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林此时仍旧睡在鲸山的那块大岩石背后,郁夜还未走近,他已被惊醒了,看着熟人低低问道:“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郁夜懒得看他,装着环顾夜间风景,显得十分敷衍:“庄笙家里来了长辈,要带他走。”

宿林面无波澜:“走就是了,找我何事?”

“他正寻死觅活,你还是去瞧一眼。”郁夜对庄笙生起一丝同情,忍不住腹诽这人真是冷漠至极。

宿林皱了下眉头,最终还是沉默地跟上了。

二人风驰电掣赶回小院,梅乐正在动粗,把庄苼的房门砸得砰砰作响:“苼儿,就这么个屋子拦不住叔的,你再不开门,叔只好得罪了!”

梅乐深谙软硬兼施之道,语气软和下来:“你跟叔回家吧,门派里那么多漂亮女修,还有你祖宅那边,美人如云,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何苦非要个大男人!”

“你年纪还小,哪里懂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再说了,叔活到这把年纪,还从未见过男的和男的如何能好。你一时迷了心窍,只要答应跟叔走,叔保证,一定不会将此事告诉你爹!” 梅乐看起来十分头大,忍着不适逐缕分析。

他说破嘴皮,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发挥着毕生口才,庄笙还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丝毫不为所动。直到院里响起一个冷淡又熟悉无比的声音:“庄笙,出来。”

话音未落,房门就从里头打开了,他看也不看旁边忧伤的叔,飞奔到宿林身边:“哥,你怎么下来了?”再看看身上还沾着树叶一脸水汽的郁夜,明白过来。

梅乐上下打量宿林,恨不得瞧出花来,只见此人浑身散发出一种朴实无华却又高不可攀的矛盾气质,凭他多年阅历,推断此人定不简单。

又看了看自家少爷,少爷一见到他,连眼里都在冒星星,满天都在下花瓣雨,像是已病入膏肓。

此人定是少爷那梦中情人!

梅乐忍不住想问询,可高手过招,后发制人才是上策,他假装摸摸并不存在的胡子,等着来人先开口。

有了宿林撑腰,庄笙仿佛有了天大的底气,连腰杆都直了许多。

宿林眉头微皱:“这是什么事?”

郁夜与他一向无甚可聊,因此并未给他讲述今晚的经过。

庄笙想起前因后果,心知自己闯了祸,万分后悔,蚊子似地呓语道:“嗯……那个……就前段时间……我给家里说了个事儿,我叔就过来了,想要见见你。”

宿林:“说了什么?”

庄苼:“呃,就是……我说我有了心上人。”

庄苼抬眼看了看宿林,还是期待着他能给点反应,虽然明知不大可能。

宿林对于人间情.爱实在难以理解,况且庄笙也并未向他郑重其事地剖白过心意,只是在行动上死缠烂打,他毫无意识地“哦”了句,便没了下文。

梅乐老奸巨猾,从两人的动作神态上,瞧出了原来是自家少爷剃头挑子一头热。他顿时心里有些不忿,苼儿可是庄长老家中独子,万贯家财不说,长得也不赖,此人竟还看不上?

可转念一想,这也是件好事,不如此时说开,好让少爷断了念想。他向宿林道:“敢问小公子何许人也?”

宿林十分冷淡地回答:“无根无萍之人。”

梅乐眯起眼:“不说也罢,老朽请问,小公子对我家少爷,是何种想法?”

院里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齐刷刷看向宿林,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庄笙也没料到梅叔竟如此直白地问了出来,一时红了脸,其实他也在等着答案。

宿林直言:“没想法。”

院里一阵沉默。

梅乐肩背一松,明明白白,转头对庄笙道:“少爷,此事甚为荒唐。别说叔没见过两个男子相.好,就算这位小公子是个女的,这事也得讲究个两厢情愿。哎,你跟叔回家吧。”

庄笙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忽然忆起第一次见到宿林的情形。

他们相识在钟秀镇。

漂亮少年开了个茶摊,用很多片大叶子搭成一个蓬,简陋得很。他身着棉麻素衣,不束高冠,只用一根枯草藤将长发懒懒地系在背后。那天,庄笙因迷路晃荡到此,在黄昏的天光下,见到了站着沏茶的宿林,一只蝴蝶正悠悠地趴在他的束头藤上。

好看得像一幅画。

他从未见过那般美好的人,只一刻,他的心跳就漏了拍,仿佛看见了此生归宿。

尽管有心理准备,在听到那个不出所料的答案时,庄笙心里还是涌起了无边酸楚。

这么久了,他都不肯看我一眼呢。

此情此景,梅叔也忍不住叹气,重复道:“少爷,跟叔回家吧。”

“我再想想。”庄笙低低呢喃,沉默着回了房。

陈无宁旁观了整出闹剧,还是站不起来,只好坐在椅上对梅乐道:“前辈,今日时辰不早了,小院没有多余的房间,还请你找个地方先歇一歇,招待不周,万望见谅。依晚辈拙见,还是别逼他太狠了,容后再议吧。”

梅乐此生并未做过棒打鸳鸯之事,仙门中人大多修行笃定,虽然也有道侣结.合双.修,那毕竟也是少数。不料第一棒竟然打到了自家少爷的头上,还如此惨烈,心中不禁百味交陈。他叹息了声,抬脚出了小院。

人群四散,各回各房。

连一向讨厌庄笙的郁夜都一言不发,或是心中感慨良多。

接下来的几天,梅乐并未来过。庄笙绝食了,任飞絮怎么喊都不出来吃饭,将自己关在房内。

宿林依旧白日里回小院看上一眼,确认陈无宁还没跑,确认庄笙还活着,随后便在小摊喝茶,晚上去鲸山过夜。

陈无宁的身体逐渐恢复,能跑能跳了,他有心去开导开导庄笙,却也不知说什么。

第六日,庄笙终于从房里出来了,整个人饿瘦一大圈。他沉默地去浴室洗漱好自己,沉默地回房换好衣裳,沉默地坐在早饭桌上,沉默地喝粥。

大家都不说话,陈无宁只好试探地问:“想好了?”

庄笙声音沙哑,眼圈一红:“嗯。”

陈无宁:“怎么想的?”

“还是放不下,想再努力看看。”庄苼顿了顿,道:“我家里养了只山猫,小时候出去玩捡的,当时它不知道被什么野兽给咬了,看样子都快活不成,我就把它抱了回去,好吃好喝供着。可它身体一长好,就跑了。我指挥道童满山遍野地找,又找到了。后来它又跑,我又找,反反复复很多次,到最后,它终于肯在我家住下。”

“我想啊,连没有灵根的小野物,处久了都有感情,人还不行么?”

他说到此处,声音有点哽咽:“我认识宿林哥至多半年,他又是那样的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放心不下,想对他好。”

“人一辈子不很长么,我就愿意把时间花在他身上。半年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那就一生。”

“我决定好好修炼了,入了道,寿命会长很多。宿林哥不是人身,能活很久。”

“我想一直陪他。”

一桌子人无话可说,手中筷子都被他这番长篇大论给镇住了。陈无宁率先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可能是太久没说话,庄笙本就活泼,此刻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我不傻,知道你们有一天也会走。如果在分别时,宿林哥还是不要我待在他的身边,我就回家修炼,练好了再去找他。”

郁夜盯了庄笙一眼,有些诧异。

“梅叔奉我爹之命,大老远跑了一趟,肯定还会来问结果。到时候让他给我留些门派的心法功法,我试试看吧。”

“不过,你们可要帮我啊,若梅叔执意要带走我,我又打不过他,替我想想办法。”

陈无宁若有所思:“好,尽力一试。”

得了肯定,庄笙足足喝了三碗粥,将小菜都吃干净了,整了整衣衫,道:“我去找宿林哥啦,他肯定在茶摊上。”

郁夜目送着庄笙离开小院,不知想到了什么,偏头对陈无宁说:“我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他了。”

陈无宁本想这几天去趟赏春楼,可庄笙这事还得解决,只好暂时把救青姬的事搁置下来,先处理院里的事。

他甚至去了趟怪志书斋,买回诸多例如《偷心人间》、《神鬼情未了》、《小镇缘起》等风.月话本。白天照常用功,夜晚就在灯下,揣度琢磨那些个摧肝断肠的故事。

这些书写得好不好另说,里面不乏各种活.色.生香,姿态万千的大场面,有时看得陈无宁脸.红耳热,只好匆匆略过几页,翻到下个篇章。

不得不说,书中自有黄金屋,陈无宁自觉获益良多,准备了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预备到时发挥。

郁夜看他每晚在灯下苦读,随手翻翻那些手记,惊奇道:“你这是想当月老?”

他并不想同郁夜讨论这话题。

果不其然,在他读到十几本的时候,梅乐来了。

梅乐怕天气太好见不着少爷的心头好,还是踩着暴雨过来的。这天阴冷昏沉,寒意直钻衣襟,下午黑得就像傍晚。

飞絮撑着伞,开门迎他进来,陈无宁站在屋门口,截断了梅乐奔向庄笙房间的脚步,遥遥一拱手:“前辈,晚辈有话要说,可否先请移步正厅。”

梅乐一顿,转过头去看那天还瘫在椅上的少年,眯起了眼:“好。”

两人坐下,陈无宁单刀直入:“前辈可是为庄苼之事来的?”

梅乐甩了个废话的眼神:“自然是。”

陈无宁:“仍要将他带回家吗?”

梅乐这段时间不可谓不触动,感觉天地都变了模样,愈发不了解现在的小年轻都在想什么了,自我生出一种垂垂老矣的沧桑感。

他细细思量了这个问题,苼儿那晚哀莫大于心死的鬼样子,他以前从未见过,当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总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不忍心太过苛责,可又希望他能番然悔悟。

梅乐不知陈无宁是何意图,答道:“自然是。”

陈无宁淡淡笑了笑:“晚辈有些愚见,不知前辈能否听上一听?”

梅乐耐心颇足:“请讲。”

陈无宁:“我近日研读小说话本,不觉在情之一事上,很有些困惑的地方。”

梅乐一挑眉:“哦?还请赐教。”

炉上水正好沸腾,陈无宁提着衣袖沏茶,缓缓地说:“譬如,相濡以沫共白头的故事,大多发生在人的心性收拢后。劳燕纷飞,见异思迁的故事,大多发生于青年时期。而炽热浓烈,飞蛾扑火的故事,却大多发生在少年时期。前辈以为如何?”

梅乐回顾了一下自身百年来毫无建树的情路:“不知。”

“晚辈稍稍总结了一下,也不知对不对。以少年心性来讲,一眼万年,刀山火海不在话下;青年心性,不知天高地厚,想不明白要什么,则没有定性。而成年后,知年华易逝,良人难得,方能安稳长久。”

梅乐目光一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无宁直盯着他,坚定地道:“前辈那日也说了,感情之事不可勉强,那斩断别人的念想,是否也算强人所难?”

梅乐的脸色有些难看。

陈无宁见势不对,立即将话调了个头:“这只是晚辈的一点拙见,请长老莫见怪。不过若是强行带庄苼离开年少时遇见的惊艳之人,恐怕会留一辈子的遗憾。不如顺其自然,等他再长大些,或许自己就淡了。”

梅乐:“万一弥足深陷,不可自拔呢?”

“那便是他的缘,他的劫了。前辈,庄苼还小,少年志趣若不得意,恐怕会造成抽刀断水水更流的局面。”

陈无宁这番话说得进退有度,梅乐自是听进去了,可又一想,自己一大把年纪,竟与一个后生在此谈论人间情.爱,不免有些唏嘘,反问道:“小公子颇有见解,不知是否同我家那不知事的少爷一般,有了倾慕之人?”

陈无宁眼神飘忽:“尚未。”

梅乐意味深长地一笑:“老朽果真老了。”随后起身,往庄笙房间走去。

雨哗哗下着,宿林也在房里打坐,他看了梅乐一眼,心知他们有话要说,便出了门,往对面连廊走去。

梅乐看了他小一会儿,宿林清俊的身影穿过雨幕,点湿不沾。

只要他想,世间连一片尘埃,都不可能近身。

房里蒸着热茶,满室飘香,梅乐打量着这里的奇装异景,甚是不解:“好好一个屋子,弄这些奇奇怪怪的植物做什么?”

庄笙毫不在意的瞄了那些花草一眼:“他喜欢呀。”

梅乐做出个老大不满意的表情:“咳咳,苼儿,你当自重一些。”

庄笙难得一见地严肃起来:“叔,你今日是来劝我回家的吧。”

梅乐:“自然是。”

庄苼瘪了瘪嘴:“我暂时不想回去。”

梅乐不死心地问:“为何?”

“这段时间我想了许多,还是放不下他。叔若强行将我带走,除非打死我,不然我会再跑出来的。”

梅乐叹道:“给叔讲讲,那位小公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值得你这般厚待?”

庄笙耸耸肩:“他呀,可能不太想让人知道,不过有些事倒能说说。他爱茶,喜欢山川草木,喜欢小动物。不爱说话,也不爱吃饭,没有亲人朋友,连自己的来历都不清楚。”

“他是修士么?”梅乐问。

庄笙斟酌了下,勉强回答:“算是吧。其它的我就不能多讲啦,他会不高兴的。”

梅乐彻底被打败了:“此事还是得与你爹说上一说。叔此番前来,本是来打探少爷看上了谁家姑娘,长老与我带话,若是满意,等你成年后就去提亲。现在这般光景,可不好交待。可能是叔老了,看此事总觉得荒唐。”

庄笙无所谓似的道:“不论叔与我的父母是如实交待,还是替我遮掩一二,都无妨,我决心已下。”

他眼眸坚定,历经大悲洗礼,性子好似沉淀了许多。

梅乐不禁想起了以前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要天上的星星,大家都得架起梯子去给他摘。

或许人总是会成长的,因某件事,某个人,契机一到便是命。

梅乐带着万千惆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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