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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混淆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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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梅莎和斯内普睡在了一个房间里。艾琳终于想起来给斯内普变了一张床,房间太小,两张床并排挤在一起,只隔了一步可供行走的距离。

斯内普的脸像被遗忘在厨房角落一个夏天的熏肉,又臭又硬又柴,但他没有表示出异议,梅莎自然更不会有。两个人背对背躺在各自的床上,没有做任何交流。

凌晨时分,从隔壁房间传来的争执声将梅莎吵醒。

“……休想!”男人咆哮着,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难道什么都要听凭你的心意?当你想要接近我时,你满口谎言,等你想要抽身离开,就简单地打个招呼?你问我把你当成什么,你呢?艾琳,你把我的人生当成什么?你的过家家道具吗?”

梅莎坐了起来,发现旁边床上的斯内普静静地靠在床头,不知道听了多久。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凭借从百叶帘透进来的路灯隐约看到一道窄窄的轮廓。

“对不起,托比亚,我很抱歉。”艾琳的声音有些模糊,“为我的欺骗和隐瞒。我很清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全都是由于我的贪心,我的懦弱,我的胆怯。我也在心里发过誓,要用我的一生去弥补对你的伤害。”话音微顿,她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但——不包括西弗勒斯的。”

梅莎微微偏头。斯内普的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看不到他有什么反应。

“你想说我伤害了他?”

“也许是互相伤害。”

“多么感人的母爱!当然啦,说到底,你们两个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不是吗?”

“够了,够了!我不想再进行像这样无意义又无休止的对话。”

“所以你就打算单方面地中止?我说了,我不同意!”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你和我一样不好过!”

“……”

梅莎摸黑下床。

“干什么?”斯内普出声。

“你不担心吗?”梅莎也很奇怪,“你的母亲也许会被欺负。”

“你多虑了。”斯内普的口气有些不以为然。

看来他习惯了他的父母口头上的冲突。

梅莎保持了片刻的不动,最后还是站在了地上。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斯内普不耐烦起来,“操心太过反而会制造麻烦。”

理智上,梅莎知道斯内普是对的,他当然比她更清楚这个家庭的成员是如何相处的,但在情感上,男人暴怒的语气让她无法安心,她每一根竖起的汗毛都在尖叫着危险。

“最疯狂的暴行往往都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的。”在生存中获得的经验告诉梅莎,失控的人会超出想象的可怕。

斯内普沉默了一下,说:“如果真的发生了,我能制止。”

“用魔法?”

“嗯。”

梅莎感到困惑。“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把他赶出去?”明明有这个能力不是吗?

“……”

斯内普在黑暗中把头转向了她,无言了一会才说:“我想你应该知道他是我的父亲。”

“所以?”梅莎越发不能理解了,“他对你们不好,他在伤害你的母亲。”

难道一个男人仅凭“父亲”的身份,就可以在他的家庭里拥有不容置疑的主宰地位和豁免权吗?那每个男人岂不是都和上帝一样,是一部分依靠他的怜悯才能活下来的人的“神”?

斯内普的声音冷了下来:“梅小姐,你以什么立场来对我们的家务事做出指点?”

“你误会了,”梅莎说,语气平淡,“我对你们的家务事丁点儿兴趣都没有。我只在乎太太的安危。”她歪头想了想,又说,“我以为都应该是这样的,在乎谁就偏袒谁,谁对自己重要就保护谁——两不相帮,难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凶吗?”

这句话大概是将斯内普惹怒了。他翻身从床上下来,明明身材瘦小,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逼近她。

他恶狠狠地说:“别拿你那浅薄的见识来高谈阔论,自以为是的女孩,你以为你有多聪明?你所了解的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不要以为你认知中的道理是世界通行的法则!”

梅莎陷入了沉思。

她的想法不正确吗?

不!她坚定地想。不正确的肯定是这个世界。

房门突然被推开,过道上的灯光照了进来。

隔壁的争吵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艾琳站在门口看着对峙中的两个人。

她迟疑着问:“你们——在吵架?”

“没有。”两人同时说。

见旁边的人没有继续补充的意思,梅莎习惯性地随口编出了一个理由:“我在拜托西弗勒斯带我去盥洗室,我有些怕黑。”

艾琳似信非信地“哦”了一声:“我来带你去吧。”

梅莎一改和斯内普争执时的冷淡,甜甜地道谢:“又麻烦您了,真叫我过意不去。”

“不是什么大事。”艾琳笑了下。

看着两人动作亲密地离开房间,斯内普很不爽快地把自己摔回床上。

果然,小孩子就没有一个是讨人喜欢的。

梅莎在艾琳的搀扶下来到一楼,进了盥洗室后又出来,艾琳没有立刻带她上去,而是牵着她进了起居室,在有些塌陷的沙发上坐下。

艾琳侧头望着梅莎,梅莎却觉得艾琳的目光落点并不在她身上。

“梅,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这种复杂的事情。”艾琳有些为难地开口,似乎把握不准该怎么向她解释,“过两天我会带着西弗勒斯离开这里。你——我猜,你大概并不想回到你父亲那里。所以——你知道的,你是个女巫,你不能待在麻瓜——我是说,没有魔法的人的孤儿院里。可是我恐怕并不能给你提供舒适的生活,你明白吗?我的意思是,我想问一问,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吗?”

艾琳的话有些颠三倒四的,梅莎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该怎么跟刻薄的修女嬷嬷们周璇,但缺少跟充满善意的人相处的经验。而且,除了多丽丝,世上真的还会有真心对她好的人吗?面前的人——会不会也是别有所图呢?

低下头,梅莎用手指抠了抠身上那件不属于自己的、陈旧而柔软的衣服。两秒钟后,她低声给出自己的回答:“我很愿意的,太太。”

艾琳放松了一些,她的性格大概不爱多话,只是道:“不早了,回房间休息吧。”

梅莎乖巧地点头,轻轻地握住艾琳的手。

有些粗糙,但很温暖。

接下来的两天,艾琳和托比亚又断断续续吵了几次。艾琳想要离开的事似乎刺激到了家里的男主人,他像发了狂一样,暴躁地在家里走来走去,那个茶壶被他摔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后,艾琳放弃了修复,把碎片扫进了垃圾桶里。

梅莎以为托比亚的反应会影响到艾琳的心意,然而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艾琳,她的态度似乎变得更加坚决。

在收到通知书后的第三天早上,艾琳收拾出了两个行李箱,一个装的衣物,一个装的书。她用了减轻重量的咒语,轻松地把它们提在手里,带着梅莎和斯内普下楼。

托比亚挡在门口,脸色煞白,眼睛充血般的通红。

“别想……没门……”他凶狠地瞪着他们。

手指下意识地弹动,梅莎忍不住想要挡到艾琳身前,旁边的斯内普抓住了她的手腕,皱眉看她,微微摇头。

梅莎面无表情地看了斯内普一眼,慢慢地放松了攥紧的手。

“让开吧,托比亚。”艾琳语气疲惫,她试图绕开托比亚,但没有成功,“我们已经互相折磨了太久,继续这样下去是没有出路的。”

托比亚发出愤怒的吼叫:“你的出路就是带着孩子离开?我的出路就是被你们丢下吗?”

“你可以去寻找真正适合你的人。”艾琳低声说,“真正的,你期待中的那个人。”

托比亚没说话,他死死地盯着艾琳,两腮像鱼一样抽动着。

僵持中,艾琳拿出了魔杖,恳求道:“让我们走吧。”

托比亚的身子晃了晃,这根细细的魔杖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威胁。他无比畏惧,同时又无比执拗地说:“不!”

下一秒,魔杖抖动,托比亚不受控制地从门边走开,神情惊惧地站定在了一边。

“走吧。”艾琳急促地说,步履匆匆地掠过托比亚往外走。

“不!你不许走!”托比亚动弹不得,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叫,“回来——回来!”

他们已经走出了门。

“艾琳!”

托比亚绝望般地喊着:“我爱你,艾琳!”

艾琳的脚像被无形的绳索绊了一下,踉跄着停下了。

梅莎抬头,看到了艾琳止不住颤抖的下巴。

艾琳缓缓地转身,她悲伤地看着门内的托比亚,哽咽道:“我也爱你。”

“回来吧,回来,我们忘掉以前的事好吗?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好吗?”托比亚终于软下了姿态,柔声祈求。

艾琳吸了口气。

她要回心转意了吗?梅莎揣测着。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不是希望得到这个结果。如果他们真的能和好如初,似乎也不坏?只是这样的话,她还能和他们待一起吗?

梅莎瞥了眼斯内普。他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既没有表现出期待,也没有流露紧张,看起来简直像块石头一样冷漠。

这人真奇怪。

梅莎不懂他为什么会比她还像个局外人。

两行眼泪从艾琳的眼中滚落,她闭了闭眼睛,平静地开口:“我爱你,托比亚。从你在图书馆里帮我拿下那本书时起,我就没有停止过爱你。往后,它也不会停止。可我必须离开你了,托比亚。抱歉,真的,我很抱歉。”

她张开手臂搭住了斯内普和梅莎的肩膀。

“再见,托比亚。”她语气决绝。

艾话音落下后,梅莎感到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是被塞进了一根水管里,又被人使劲向外挤压。这种压迫感太难受了,可肩上牢牢抓着她的手让她没有试图挣脱。

等终于重见光明的时候,梅莎发现自己离开了那条脏乱的巷子,站在了人来人往的宽阔街道前。

这也是魔法?梅莎感到惊奇又震撼,心中涌现出热烈的神往。

身后尖锐的鸣笛声惊的梅莎肩膀一缩。她回头,看到了飞驰而过的汽车。

七年来,梅莎第一次看见修道院外面的世界。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不如修道院里的清新,但是顺着空气弥漫在身体里的自由滋味令她心脏鼓噪,热血沸腾。

她活下来了!

她自由了!

姗姗来迟的狂喜让梅莎几乎有些站不稳。

“你们还好吗?”

头顶传来艾琳的声音,她脸上的眼泪已经被擦干了。

“没事,太太。”梅莎稳住声音回答。

“没事。”斯内普低沉地说。

梅莎看向斯内普,他表情如常,眼睛盯着面前的一家肮脏门面,目光幽深,看不出在想什么。

梅莎想问他们现在是在哪里,但看到艾琳恍惚的神情,她把话咽了回去,默不做声地跟在她身后走进了那家脏兮兮的店面。

店里很黑,内墙是粗糙的砖石,地面踩上去感觉黏糊糊的,空气很浑浊。许多人坐在里面,气氛热烈地喝酒并交谈。

他们大多穿着长袍,戴着尖顶帽,相貌看上去与常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但时不时就会有酒杯从吧台漂浮到各个桌边。

一个人像是在作弄对面的朋友,吸了口长烟袋,吐出来的烟气凝聚成一只狼头冲对面扑咬而去,那人含笑着轻轻挥手,把狼头拍散了。

还有墙壁上——梅莎亲眼看到一幅画像里的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这里聚集的无疑都是巫师。

梅莎安静地眨动眼睛观察着他们。从四岁被送进修道院后,她从来没有离开过那寸天地,她对外界的了解只有旁人闲聊中的寥寥几句描述。眼前的景象对她来说既新奇又有趣,她本来对普通人的世界都没有明确的概念,自然对巫师们的行为方式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地方。

他们的到来引来了一些关注的目光,但不是探究,只是无所事事地打量着。艾琳走到吧台前,里面有个正在倒酒的男人,微微有些驼背。

“我想租个房间。”艾琳低声说。

“一间?”男人扫了眼她的身后,“你们有三个人。”

“是的。”艾琳窘迫地抿了下唇。

男人的目光又瞧了瞧梅莎和斯内普,说道:“好吧。先收你两个加隆。”

艾琳从一个黑色的丝绒手包里数出了一块金币,还有许多枚银的和铜的硬币。

男人也没数,招手把另一边穿着围裙的年轻女人叫了过来。

“带他们去17号房间。”

“好的。”

女人领着他们绕过吧台,走上一道与外面截然不同的漂亮楼梯,在二楼的走廊里往前走了一段路,最后停在了一扇贴着黄铜数字17的门前。

她打开门,里面的房间比斯内普的那间要大上一倍,采光明亮,陈设简单但干净,壁炉没有点燃,两张铺着厚厚被褥的床一看就能想象到有多柔软。

梅莎还从来没住过这么舒适的地方——四岁前可能有,但她都忘光了。

“晚餐要给你们送到房间里吗?”女人在门口问。

“好的,谢谢。”艾琳拘谨地说着,放下了行李箱。

女人关门离开,艾琳舒了口气。她看起来累得想要躺倒,但她还是拿出魔杖,操控着箱子里的东西飞出来归类摆好。

收拾妥当后,艾琳转向梅莎和斯内普,对他们说:“我出去一趟,你们留在房间里不要乱跑,可以吗?”

斯内普答应下来,梅莎自然也没有异议。艾琳离开前还对门锁念了咒,以确保他们不会出去,也没人可以进来。

斯内普挑了张壁炉前的扶手椅坐下,闷不吭声地想着事,梅莎则看中了那一摞堆在一起的书。

“请问我能看一看它们吗?”她试探着征询。

斯内普投过来心不在焉的一瞥:“别弄坏了。”

就是同意的意思。

梅莎道了声谢,一边拿起一本书,一边想斯内普是只对她这么说话还是对所有人都如此。如果是后者倒没什么,如果是前者,她得想办法叫他别这么讨厌她。

他毕竟是艾琳的儿子,梅莎不希望他对她的态度影响到他的母亲。

手里这本书大概有些年份了,封皮褪色卷边,还有些划痕和污渍。书名是《标准咒语,七级》,翻开来的扉页上用细细的字体写着艾琳·普林斯的名字,不难猜到这本书是艾琳婚前所有。

梅莎继续往后翻,这似乎是一本课本,里面详细讲解着各种咒语,空白处则是与签名相同字体的标注。她还看到有一段话旁边打了个问号,潦草地写着“编书的人就不能把内容写得便于理解一些吗?”

真是可爱的抱怨。

梅莎不免认真看了看这段话所解释的那条咒语。

Confundus——难道是拉丁语Confundo变形来的?

拉丁语是修道院里人人都必须掌握的一门课程,这是神职人员的官方语言,附带还会教一点希腊语和希伯来语。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学得好,不过梅莎刚好十分精通。多丽丝曾羡慕地夸她聪明,不管学什么都很快。

多丽丝——梅莎走了会神,很快又把注意力拉回咒语上。

这条咒语从词意上应该是“使某样东西混淆”的意思,解释里也说了,它不仅可以用来干扰物品的功能,也可以混淆人的思维。

还有这样的魔法?真是神奇。

梅莎忍不住在心里尝试着拼读这个咒语。

按照详述里的解析,以及拉丁文的规则——古典拉丁语里的C都发K的音,U是古典拉丁语中V的小写,N在这里说是闭音,这个词的重音应该在前面,那它的念法应该是——

斟酌了几次后,梅莎看向紧闭的房门,如果对门锁念这个咒语会怎么样呢?它会以为锁门咒已经解除了而打开吗?不过看艾琳念咒时总是拿着魔杖,大概一定要用魔杖才有效果吧。

不——不对,斯内普之前把她从窗户上扯下来时并没有拿魔杖,她小时候在窗户外面把厨房里的香肠偷出来时也没用魔杖,当然,还有她变出火焰把院长她们烧死时,她的手里可什么也没有。所以魔杖肯定不是必须的。

梅莎思索着,她盯着门上的锁眼,不自觉地默念:“混淆视听。”

斯内普正在猜想艾琳出门的意图,以及思考自己拿到魔杖后该怎么赚钱补贴家用,他还想到了莉莉,这几天他没露面,不知道她会不会又去公园里等他。

想到莉莉,斯内普的心情就不免沉重。

他该怎么处理跟她的关系呢?

“哐当!”

一声巨响将斯内普惊得站了起来,他以为有人闯入,闪身退到了扶手椅的侧边借以防御。

然而门外空无一人。

像是被人用力砸在墙壁上的房门因为反弹的力道正在往回闭合,最后伴随着“咔哒”声关上了。

怎么回事?

斯内普惊疑不定地看向梅莎,她坐在床沿上捧着书,脸上既有惊讶,也有兴奋。

“魔法真有意思。”她笑着对他说。

她刚刚施展了一个咒语?在没有魔杖的情况下?

斯内普掩饰住心里的惊涛骇浪,不着痕迹地问:“你做了什么?”

梅莎示意了一下手里的书,欢快地回答:“我试了试上面写的咒语,它叫‘混淆视听’是吗?”

相当标准的发音。

斯内普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跟着不可置信地陷入沉默。

混淆视听确实是一个可以在无杖无声的条件下施展的咒语,但它绝非是一个还没有进入霍格沃茨、连一条咒语都没学过的孩子可以用出来的——悲哀地说,有八成的成年巫师的都没掌握这项技巧。

斯内普用探究的目光深深地望着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她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的行为是如何的惊世骇俗,已经兴致勃勃地继续往后翻书,显然是想再学几个咒语。

到底是误打误撞的偶然?还是真正的天才?

又或者是——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梅莎,恐怖如斯。

没点天赋怎么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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