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和布莱克像两座城堡门口的滴水石兽，在门厅的大理石台阶那蹲守着，所有来往经过的人都对他们投以莫名其妙的一瞥。

“你们是被皮皮鬼用胶水固定在这里了吗？”有相熟的人跟他们开玩笑。

也有人对他们翻白眼。“又想搞什么恶作剧？行行好吧。刚给格兰芬多扣了一百分，风头还不够你们俩出吗？”

还有人停下来，站在布莱克面前，用失望和不满的目光扫视着他。

“看看你的样子！”卢修斯·马尔福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痛心和淡淡的厌烦，“不成体统！但凡你还有点良心，就不会成天和某些不入流的人厮混在一起，惹得你母亲和你姐姐们那样为你伤心。”

一旁的波特故作吃惊地用食指指着自己，快飞进发际线的眉毛仿佛在说：“啊？不入流的人？难道是我吗？”

布莱克斜着瞟了马尔福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不是我的姐夫，卢修斯，别等不及和我摆姐夫的谱。”胳膊撑在楼梯扶手上，他用和马尔福相似的慢吞吞语调说道，“至于你说的伤心，我想象不出来——你该不会以为歇斯底里的咒骂就是伤心的表现形式吧？噢，那你以后可要小心点了，布莱克家的女人——”

咧嘴一笑，布莱克发出了不怀好意的警告：“——都是疯子。”

马尔福的脸似乎刷上了一层浆糊，冰冷而死白。他像是看到了一只臭虫，飞快地把视线从布莱克身上移开了。

“疯的是你。”他冷冷地说。

马尔福走掉后，波特的手在鼻子前用力地扇了扇。“噫。他是不是倒了半瓶香水在身上？是吧——西里斯？”

布莱克回过神，有些含糊地回答：“嗯，是吧，可能是发蜡的味道……我觉得我们在这儿是堵不到斯托纳和斯卡曼德的，隐形衣在她们手里，哪怕她们俩现在就像火螃蟹一样从我们鼻子底下钻过去，我们也不知道。”

波特的脸垮了下来，连同支棱的头发都有着发蔫。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楼梯，烦躁地说：“要是我把它弄丢了，我妈妈一定会把我耳朵当成蘑菇揪掉——我爸爸可拦不住她。”

“这个多少钱？应该是高档货吧。虽然我家里说不会再给我零花钱了，不过我的光轮一千典藏款要是卖掉的话，应该也能值个几百加隆——实在不行，你知道的，我那还有一套纯金的高布石棋子。”布莱克不怎么在意地开着玩笑。

波特欲言又止，“不是钱的事……唉……你不明白，西里斯，它对我们家很重要。如果真的拿不回来的话，我只能去找邓布利多教授了。”

布莱克终于露出惊讶的神色，还有些不以为然。“要惊动校长？找麦格教授就行了吧。”

波特脸色阴沉地摇摇头，正要张口，他眼尖地瞥见了从大理石台阶下往上走的梅莎和菲菲。他立刻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伸手拦住她们。

“把东西还给我！你们两个无耻的强盗！”波特怒气冲冲地说。

齐耳短发的女生吃惊般地后退半步，眉毛扬起，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她轻声细语地说：“你在说什么，波特？我拿了你的什么？”

“别装，你知道的！”波特急了，逼近一步，“我的隐形衣，快还给我！”

“你的隐形衣？”梅莎笑了，和菲菲交换了一个倍感荒唐的眼神，“它当然不在我这儿了。”

菲菲点头附和：“就是，波特。虽然我们都知道你热衷于给每个你看不惯的人找事，但少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

“听着，女孩们。”布莱克走过来，他不无轻慢地看着她们，语气隐含威胁，“拿了别人的东西最好赶紧还回去，你们不会愿意被叫去校长办公室吧？到那个时候，恐怕就不会给你们保留多少体面了。”

“天哪，好可怕的话。”梅莎发出一声略带嘲弄的低呼，“你的意思是，只要你们想，校长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帮着你们，是吗？”

布莱克面色一沉，“别歪曲我的话！”

梅莎上下打量了布莱克一会，忽然一笑。

“什么是体面？”她问。

布莱克没答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梅莎倾身向前，几乎不出声地微动嘴唇：“给别人找不痛快，别人却拿自己没办法，这才是体面——你不是知道的吗？”

眼睛微微睁大，布莱克惊疑不定地瞪着她。

旁边的波特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抽出魔杖指着梅莎，一字一顿地说：“还给我！现在！”

梅莎神色不变，菲菲收起了促狭的笑意。

“放下你的魔杖，波特！”菲菲也把魔杖对准了波特。

布莱克的魔杖犹豫了一下，最后朝向了菲菲。

四人在楼梯口的对峙引来了围观。

“詹姆！西里斯！你们在做什么？”一个人挤了过来，是卢平，他试图问清楚情况，但没有一个人理他，他焦急地劝阻，“快住手，教授马上就会过来的。”

“正合我意，我就想让教授们都知道，这两个斯莱特林的女生是如何在抢走别人的贵重物品后还满口谎言，不肯承认。最好把她们都开除！”波特恨恨地说。

“……抢东西？谁的？你的吗？”

卢平震惊地望向梅莎，梅莎与他对视了一眼，她面无表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沉默地缓缓垂下了眼睛，若有若无地轻轻叹气。

“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卢平的额头上急出了汗。

波特这会没时间跟他解释，不太耐烦地说：“你别管，不关你的事。”

“梅！”又一个人冲到了他们中间，是莉莉，她冲波特挥舞着手臂，生气地叫道，“詹姆，快把魔杖放下！你是想欺负一个手里没有魔杖的女生吗？”

波特看起来快被气疯了，他更大声地叫了起来：“你们能不能别被她们的样子欺骗？这两个女生是厚颜无耻的盗贼！”

“注意你的措辞，波特！”又一根魔杖伸了出来，稳稳地对着布莱克，“还有你，布莱克，谁允许你把魔杖指着我的妹妹？”哈罗德压抑着怒火说，向来宽厚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愤怒。

菲菲的魔杖抖了一下，她露出了牙痛的的表情。“走开，哈罗德，我能处理。”

“你别说话！”哈罗德呵斥道。

布莱克迎着哈罗德的魔杖，表情显得有些怪异。梅莎倒是能解读出来这个表情的含义，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哪来的这么多人？

不过布莱克大概全身的骨头里有一半是反骨，一半是犟骨。他半点不害怕对面是个高年级的学生，反而嘲讽道：“比起护着你妹妹，为什么不管教好她，告诉她不要眼红别人的东西？”

哈罗德这下是真的恼怒至极了。

然而在他的杖尖开始微微颤动时，一个眨眼，正在提防着的波特整个人腾空而起，在“啊啊啊”的叫声中头脚颠倒，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了脚腕，倒吊在了门厅的天花板下面。

围观者一开始还以为是哈罗德动的手，还有人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但见他惊诧又茫然，又以为是皮皮鬼，然而众人张望了半天也没看到那个爱凑热闹的半透明身影。

梅莎若有所觉地转头。

大理石台阶上，站在她身后的斯内普正慢悠悠地放下魔杖，神情流露出一股不加掩饰的快意。

顺带瞪了她一眼。

“又惹事。”他不轻不重地说。

不像斥责，更像不知道要糊弄谁的场面话。

布莱克对波特念了咒立停，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效果，他立刻把魔杖移到了斯内普身上，后者轻蔑地挑起一边的眉毛。他声色俱厉地喊：“是你做的？你最好立刻把詹姆放下来！”

“否则？”斯内普从梅莎身后走到了她前面，并继续往前走，把布莱克逼退了两步，语调饱含嘲弄地说道，“难道——除你武器。”一道缴械咒就这么平淡地夹在他的话里，导致布莱克手里的魔杖被打飞出去后，所有人——包括布莱克——都过了一秒才在他没有停顿的声音里反应过来，“——你以为，你全身上下有任何可以对我造成威胁的东西？”

这番羞辱实在太过阴损刻薄，布莱克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他转身跑去捡魔杖，斯内普没管，只是冷眼看着他弯腰又起身，在他表情扭曲地张嘴发声的同时，比他更快地再次念出缴械咒。

这一次，布莱克的魔杖飞得更远了，它重重地砸在一幅画像上，吓得里面正在睡觉的老女巫尖叫着从安乐椅上滑了下来。

“抱歉。”斯内普彬彬有礼地说。也不知道是对画像里骂骂咧咧的老太太，还是对表情仇恨的布莱克。

或许是对还吊在那里的波特？梅莎心想。

“你哥好吓人。”菲菲悄悄地说。

嗯？有吗？梅莎还觉得斯内普这个做派有种别出心裁的诙谐呢。

而且她还发现，斯内普对波特和布莱克似乎并不是简单地讨厌或者敌视，他对他们抱有着一种与对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态度。

他憎恨他们。

“西弗勒斯，”莉莉犹豫着开口，她像是被吓到了，看着斯内普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的，这让看过去的斯内普身形一顿，“可以到此为止了吗？詹姆和西里斯并没有对梅动手，他们不是那种真的会欺负女生的人，我想他们只是想要吓唬她一下……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那双冷漠的黑眼睛闪动出复杂的情绪，斯内普抿了抿唇，正要说什么，倒挂在那儿的波特终于挣脱出了盖住脸的袍子，并第一时间举起手里的魔杖大喊：“火焰熊熊！”

“盔甲护身。”斯内普头也不转地挥动魔杖，从他身上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罩子。

然而斯内普的判断失误了，波特大概是没来得及仔细瞄准，那道火焰猛冲过来后，落点竟然并不是他的位置，而是后面的梅莎。

瞳孔微微一缩，梅莎本能地想要躲闪，却又刹住——菲菲就在她的旁边，她躲了，被攻击的就会是菲菲。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个人冲到了梅莎身前，挡下了这团火焰，火焰瞬间点燃了他的衣服。

梅莎眼睛睁大。

那头蓬松的金发在蹿升的火焰里变得焦黄卷曲。

是约恩。

“清水如泉。”

同时有好几道声音响起——分别来自斯内普、梅莎、菲菲、哈罗德、布莱克，因此火还没来得及在约恩身上蔓延就被浇灭，喷泉般的水柱劈头盖脸地将他从头淋到脚，金发可怜兮兮地黏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像一只掉进水里的绵羊。

这人怎么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冒出来？而且他从哪里养成的用身体给人挡伤害的习惯？

梅莎在心里抱怨着，又给约恩补了一个速干咒。

“让让，让让。”

快步赶来的麦格穿过人群，看到面前的一片狼藉，她喘不过气来般地用力呼吸了一下。

“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麦格严厉地说，她的眼睛从面前的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像是想要挑出几个立即开除，“斯卡曼德先生，你来说。”

大概在麦格的印象里，哈罗德是比较老实靠谱的，又是在场唯一的高年级学生，应该能解释清楚情况。然而半道出场的哈罗德思索了半天，最后羞愧地低下头。

“对不起，教授，我也说不来是怎么回事……”

麦格显然不觉得这是实话，她面色铁青，对着三个学院共计九个学生大吼：“那就都跟我去校长办公室说——还不快把波特先生放下来！”

“扑通。”

波特“嗷”了一声，摔在地上。

一群人在围观者的目送中被麦格带到了三楼的一座怪兽石像前。

“橘子果汁。”麦格说出口令。

石像跳开，露出了后面的旋转楼梯。

梅莎踩上去，对这个能自动带人的楼梯感到十分喜欢。为什么不对霍格沃茨的所有楼梯都用上这种魔法呢？这样他们就不用每天上上下下爬楼梯了。

但很快她就收回了这个想法。

在小船上体会过的晕眩感又一次袭来，梅莎赶紧从口袋里挑出薄荷糖塞进嘴里。

旁边的菲菲习惯性地伸手，梅莎分了一个给她，想了想，她转过头，向莉莉示意了一下手里的糖。见最前面的麦格被墙壁挡住了身影，莉莉迅速把糖接了过来，无声地做了个“谢谢”的口型。梅莎又拿了两个，抛给了莉莉身后的卢平和约恩。

到了顶上，他们迈出石梯，闻见一股浓郁薄荷味的麦格扭头瞪了他们一眼，几个人抿紧嘴唇，看天看地。

麦格气冲冲地在一扇漂亮又气派的大门上用力敲了敲。门自动打开，他们跟着麦格走进去，来到了一个宽敞、美丽的圆形房间。

巨大的办公桌后，邓布利多放下手里的信件，看到这么多人涌进来，他的表情中流露出了些许错愕。

“恐怕我没收到通知，米勒娃，是要提前在我这里举办一场万圣节派对吗？”他幽默地开口。

麦格紧紧地绷着脸，一点也没有陪他闲聊逗趣的打算。

“就在刚刚，门厅里爆发了一场群聚斗殴，这里面有三个学院的学生，我想我得把斯拉格霍恩教授和斯普劳特教授也叫过来一起处理。”

“没有拉文克劳的学生吗？”邓布利多的声音听上去竟有点遗憾。

“没有。”麦格冷冷地说，用目光谴责着不严肃以对的校长，“这才是值得庆祝的事，说明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学院的学生拥有清醒的头脑。”

等到麦格离开后，邓布利多冲他们挤了挤眼睛，声音轻快：“但愿弗立维教授不会以为我们在排挤他。”

几个学生被逗笑了，连面色难看的波特也翘了翘嘴角，办公室里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松弛起来。

真厉害。

梅莎默默地观察着邓布利多。他身上有一种轻易就让人感到放松和信赖的能力，那双深邃而活泼的眼睛对此居功甚伟。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只要向人展现最基本的礼貌就能让人心生好感了，更何况他还如此风趣随和。如果他愿意的话，他似乎能叫所有人都喜欢上他。

邓布利多招呼着他们去拿桌上的糖果，梅莎挑了一颗甲虫形状的软糖，只有斯内普站在一边没动，冷着一张脸，仿佛这位平易近人的校长在他这里也讨不了好。

“那么，谁愿意先来和我说一说事情的经过呢？”邓布利多和蔼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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