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魂器。”邓布利多从弯曲的楼梯上走下来，手里拿着一本极为古旧的硬皮书。

他把书放到斯内普面前，书的封面已经从黑色磨成了发白的深灰色，斑驳的烫金字母拼成了透出邪恶气息的扭曲书名。

——《尖端黑魔法揭秘》。

斯内普没有翻开。

“我猜你应该已经对此有所了解。”邓布利多在校长椅上坐下，向后靠着，放松的姿势和斯内普板正的坐姿形成不太融洽的对比。

“不多。”斯内普盯着封面，这本书他在继任校长后并没有在校长办公室里看到过，显然邓布利多提前就把它拿出去了。

不用想也知道给了谁，又防着谁。

斯内普紧了紧腮。

理智上他能理解邓布利多这个安排的用意，但心里的不爽并不会因为理解而打消。难道在邓布利多看来，那三个孩子的大脑会比他更牢固，行事会比他更周密？

而且尽管邓布利多不愿意向他透露真相，但在邓布利多含糊地说起黑魔王有一片灵魂附在了波特身上，所以他们才能互通思想时，他便意识到邓布利多长久以来对灵魂这个虚无的命题有着不同寻常的关注。

之后再联想到被附身的奇洛、藏着记忆的日记本、黑魔王匪夷所思的重塑肉身、邓布利多和黑魔王对纳吉尼的重视、必须送到波特手中的格兰芬多宝剑，重重怪异之事有了相互连接的线索，那唯一的结论便不难得出——黑魔王笃信自己不会死，必然是用某种手段给自己的灵魂打造了一个不可摧毁的保护罩。

再往下查，就不太容易了。涉及灵魂的知识在魔法中向来属于讳莫如深的禁忌领域，几千年来，巫师们对于灵魂的研究大多来自于祝福、诅咒、献祭之类难以论证因果和效果的上古魔法，内容的缺失和错缪还是小事，基本上所有热衷于窥探灵魂的巫师，最后都会沦为神神叨叨的疯子，留下一些错乱又邪诡的胡言乱语。真正有用的书肯定也有，斯内普相信它们都如面前这本书一样，被邓布利多藏起来或者是销毁了，当然，也可能都交到了波特手里。

斯内普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终于从翻倒巷里淘来的古籍残页中翻到了魂器这个词，不过也只是语焉不详的寥寥几句介绍，连作者本人都不确定真假。虽然对照着现实里的情况，他基本能确定波特就是黑魔王的一个“魂器”，但知道这个毫无用处，只是再一次证明了波特必须死掉的事实。

也是那时，他才恍然明悟，这个世界上许多人的人生其实都被牢牢地框定在了“不得不”这个词里。

不得不接受的诞生，不得不犯下的错误，不得不做的选择，不得不面对的死亡。

世界看似广阔，没有藩篱，可每个人能走的路却不多。

“从你给我看的记忆里，能确定伏地魔至少做了四个魂器，日记本、他的宠物蛇、那个戒指，以及，哈利。”

随着邓布利多的一一细数，斯内普听到背后的肖像中发出了像恐惧又像愤怒的喘气声。

这四个也是斯内普隐隐猜测的，但听到邓布利多这么说，他还是感觉心口发寒。

寻常人在身体上划上四刀便算是难以承受的重伤了，黑魔王却将自己的灵魂分裂出了四片？难怪邓布利多能击败格林德沃，却花费了那么多年也迟迟没能将黑魔王打败。

而且——

“至少？也就是说，你认为可能还有更多？”斯内普的声音和心情一样发沉。

短暂的安静，像是有人在办公室里用了无声无息，叫人悚然一惊。

“我和伏地魔已经很多年没有正面打过交道了，我不敢说对他现在的心思了若指掌，但我了解汤姆·里德尔。”邓布利多低垂着眼睛，陷入了回忆般的沉思。

“从第一次在孤儿院见到他起，我就知道，这是个不甘心泯然于众的男孩。这种想法当然没错，没有哪个天赋卓绝的聪明人愿意沦为平庸——我也是，你也是，他也是……”顿了顿，邓布利多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愿意想起的东西，压了压眉心，自言自语般地说，“但他太贪婪了，他想要得到的太多，不加遏制的欲望只会招致疯狂与毁灭……四个？不，不。西弗勒斯，他不会只满足‘四’这个平平无奇的数字。”

声音突兀地停住，邓布利多抬起头，斯内普直视着镜片后那双清明的眼睛，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他动了动嘴唇，几乎没发出声音：“七个？”

相比斯内普下意识紧绷起来的后背，邓布利多却轻松地笑了。

“反正不太可能是十三个。”他习惯性地在严肃的场合里发挥自己不合时宜的幽默。

斯内普没有笑。

“听语气你期待是十三个。”他冷冷地说。

“我不会这么说，虽然我们都知道他杀的人不止这个数。”邓布利多说，他轻轻摇了一下头，“不过，实事求是来讲，一个纯粹的疯子总是比保有理智的人要来的好对付一些。”

“他能始终不跟你正面相对，就说明他跟疯子并不沾边。”斯内普说完抿了下唇，这句话听上去似乎在为黑魔王开脱。

“作为他曾经的教授，我很欣慰。作为敌人，我很遗憾。”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两人沉默着对望了一会。

“说回魂器。”斯内普低头，终于打开了那本《尖端黑魔法揭秘》，他一边翻看一边说，“剩下的那三个魂器，你认为会是什么？”

邓布利多双手交叉，拇指打着圈，沉思着说：“既然我让你把格兰芬多的宝剑交给哈利，说明以当时的我的判断，哈利的能力足够找出并解决掉其它的魂器。它们必然不可能和门钥匙一样，是随处可见的破帽子、臭靴子，而是稀罕的、珍贵的、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魔法物品。”

斯内普皱眉思索。要说珍奇的魔法物品他也见过不少，黑魔王那有，霍格沃茨里也有，但符合邓布利多描述的——难道不是都在这间办公室里吗？

向架子上的分院帽投去一瞥，斯内普不无讽刺地想，在他当上校长后，黑魔王竟然没有想到把分院帽做成魂器可真是失策。别的魂器毁了没事，分院帽毁了谁来分院呢？对了，还有那把格兰芬多的宝剑——

格兰芬多的宝剑？

斯内普猛地想了起来，波特回到城堡前，黑魔王特意警告他严加守卫。他见食死徒各个惶惶不安，便留心打探了一下，得知是波特从莱斯特兰奇的金库里偷走了一个金杯。

那时他还在疑惑是什么金杯，为什么会让黑魔王震怒得发了狂。

如果——

是赫奇帕奇的金杯呢？

斯内普吸了口气，慢慢地开口：“赫奇帕奇的金杯，斯莱特林的挂坠盒，拉文克劳的冠冕。”他紧紧地盯着邓布利多，看到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微笑，他把那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三个，刚好三个。”

邓布利多用赞赏的目光注视着斯内普，愉快地说：“也别太责怪将来的我对你那么苛刻，看吧，西弗勒斯，这就是我只能指望你的原因。”

斯内普被邓布利多的这句话噎了一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该不会我还要感谢你的看重吧？”

“噢，这倒不必。”邓布利多转移话题，“七个魂器基本都能确定了，不过好消息是目前来说，应该只有五个。纳吉尼是伏地魔从阿尔巴尼亚带回来的，现在还没被做成魂器。哈利——他还没出生呢。至于剩下的五个，日记本不确定现在是不是已经在马尔福家，戒指、金杯、冠冕、挂坠盒，我们也不能保准是不是都已经被制作成了魂器。”

斯内普明白邓布利多的意思。

“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找到它们的下落？”他脑子里快速地从记忆中搜寻蛛丝马迹。

“没错。”邓布利多点头说，“而且冠冕和挂坠盒必然有一个藏在了霍格沃茨，否则在拿到金杯后哈利不会冒着危险回来。”

斯内普轻哼，“难说。他的脑子一发热，做出什么荒唐事都不奇怪。”

如果是以前——或者应该说是将来，邓布利多肯定会出言维护，不过既然现在那个男孩尚不存在，邓布利多便没说什么，对他的讽刺也只是宽和地笑了笑。

倒显得他在没事找事了。攻击落空的斯内普不快地撇了下嘴。

无话再说，正当斯内普准备起身告辞，邓布利多忽然问：“你知道斯托纳小姐最近在做什么吗？”

斯内普想也没想地回答：“不知道！”他反感地拧眉，“难道你认为一个小女孩的行踪比魂器更值得注意？”

“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这一点我们都清楚。”邓布利多强调般地加重语气。

斯内普没有否认，“她确实来历成疑，但我不认为她会跟我们要做的事情有关系。”

“噢，你误会了，西弗勒斯，她的来历并不是我最关注的地方。我在意的，是她这个人。”邓布利多耐心地解释。

“你想说她过分聪明和滑头？”斯内普讽刺地一笑，他知道邓布利多看透了她在隐形衣事件上的别有用心，“是了，她这样的性格不符合你的喜好，你向来更中意那些脑子空空、冲动鲁莽、笨手笨脚、全心全意信赖着你的傻瓜。”

邓布利多用洞察人心的深邃眼神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并无恼怒，“我理解你想要维护斯托纳小姐的心情——你认为我对她有偏见，是吗？或许，你觉得你在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你自己？”

鼻翼抽搐了一下，斯内普用力合上面前的书，发出了“啪”地一声重响，栖枝上正在打瞌睡的凤凰不安地扬起了脖子。

邓布利多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缓缓踱步。

“我的观点和你恰恰相反，西弗勒斯。我不认为她跟你有任何相似之处。”他慢慢地说，“事实上，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另一个人的影子。你应该知道是谁，那个人你并不陌生。”

又打哑谜！

斯内普掀起眼皮看着邓布利多，不耐烦地问：“谁？”

“汤姆·里德尔。”邓布利多停下脚步回答，“曾经的伏地魔。”

开什么玩笑？

梅莎像伏地魔？

斯内普怀疑邓布利多是不是最近满脑子都在想着伏地魔和魂器，导致神经有些紊乱了。

梅莎是天赋过人、谎话连篇、睚眦必报、圆滑狡诈——了一点，但就她整天嚼着糖果、跟斯卡曼德家那姑娘嘻嘻哈哈、冲他龇牙咧嘴说一句回三句那样，哪里有伏地魔冷酷狠毒的样子？

“别急着反驳我。”邓布利多拦下了斯内普的开口，继续说，“我刚刚说过，聪明人之间都是有共性的，他们不甘平庸，心高气盛，他们的血液里涌动着野心，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不凡——这些不是坏事，斯托纳小姐也发表过论见，我很赞同。但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也有本质上的不同。就像你，西弗勒斯，你觉得那些脑子不灵光，天赋不出众，鲁莽无知的人是蠢货，你瞧不起他们，不屑和他们相处。但你不会想着他们罪该万死，他们不配活着，你不会从别人的痛苦中获得快乐，你懂得怜悯与感恩。而伏地魔，就是那样的人。”

斯内普感到喉咙有些发紧。

“梅莎不是。”他不由自主地为她辩白，“她很重视我的母亲，她在学校里也交到了不少朋友，她或许能装得讨人喜欢，但感情是装不出来的。”

“我相信，你们离得近，你看得肯定比我清楚。”邓布利多高兴般地笑了下，“所以我只是说我在她身上瞧见了一点影子。”

他走到窗边，朝着不知道哪个方向眺望了一会，头也不回地说：“这些年来，我时常反思自己。如果我当时不是……忙着别的事而疏忽了教导，如果我能更柔和、更有耐心、给予那个孩子更多的关爱与指点，汤姆是否就不会成为如今的伏地魔。不过我也明白，我之所以会反思，是因为我尝到了教训的滋味。人总要吃到足够的苦头，才会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斯内普紧闭着嘴唇。邓布利多的慨叹在他的心里激起了波澜。

谁又不是如此呢？他走神地想。

邓布利多转回身，望着一声不响的斯内普，言辞恳切地说：“我想你也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看似光鲜亮丽，实际上到处都是深渊和泥潭，往往一个大意，人就会从斜坡上滑了下去，要么粉身碎骨，要么越陷越深。并且，尤其在这种时候，聪明人要比笨蛋更加危险，因为他们不觉得自己是在往下滑，反而会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只是跑得太快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重地说：“别犯我犯过的错误，西弗勒斯，你要不错眼地盯着斯托纳小姐，时时地拽她一把，否则……或许在某一天，她可能就会滑到了你够不着的地方。”

斯内普没做声。

他看着桌上的《尖端黑魔法揭秘》，“黑魔法”这个词已经斑驳得几乎辨认不出了。

“我没那么多功夫去拉住别人。”斯内普拿起书站了起来，神情漠然，“先是哈利·波特，然后是德拉科·马尔福，现在又是梅莎·斯托纳，邓布利多，我不是专门给你看小孩的保姆。”

他大步走到门口，拉开门。

在走出去之前，他顿了顿，轻声说：“我光拉住自己就够费劲了。”

作者有话要说：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接下来过年事多，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会更新了，跟大家请个长假，年后再见，啵啵。

————————

感谢在2024-02-02 10:34:20~2024-02-08 13:2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4883529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知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让我康康还有哪个男神 113瓶；44883529 90瓶；松尾天音 50瓶；MO. 楚凝 41瓶；菜角、一晴方觉夏深 30瓶；以七 15瓶；白梧、谎报年龄的馆主、糖谷、莫雨迪yu、小熊win、听雨眠 10瓶；默默默默默 8瓶；哈哈哈、小酥饼 6瓶；竹斋眠听雨 5瓶；69553224、来看文的小马甲、55411716 3瓶；我霉有钱 2瓶；水色空铃、温雯尔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