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会这样说？”乔尼干涩着喉咙，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乔纳森家的布置比■■■家单调混乱的风格更温馨整洁，但乔尼却只觉得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格外不自在。■■■是个彻底的实用派，家里只用白炽灯，除去被乱丢的杂物外只有公寓的基础配置，完全不像乔纳森家一样进门就能感觉到主人对生活的热爱。

他的家更像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临时居所，就像他本人一样。只要下定决心，可以把已有的全部抛下消失不见。

“什么？”乔纳森为乔尼上好药用绷带给他打了个蝴蝶结，一切完备后他才向乔尼投去困惑的眼神。

“你说，他信任我。”乔尼婉转地没有使用■■■称呼，而是一个第三人称的代指。他紧张地盯着乔纳森的眼睛，好像在以此观察乔纳森是否说谎，在他身边某只大型挂件犯困似的压在他的肩膀上。

“他一直很讨厌我。因为我的哥哥，我很确定这件事。我的哥哥很关心我，甚至过度关心，然而我不久前才知道这件事，可我确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迫使他做了很多违背他意愿的事情。

他讨厌我是合情合理的，我和他只是单纯的金钱交易关系。”乔尼曲起手指，微长的指甲在手心压出几道月牙痕。

“他一直是这样告诉我，他讨厌我......我完全理解，他说的没错，我的性格确实很招人厌。讨厌我是很正常的事情。”

乔纳森注视着乔尼，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然后开口道：“你见过戴蒙向他人求助吗？

我第一次见到戴蒙的时候，他还被我的声音吓得直接掉进水里，溪流只到他的胸口，但他却害怕得差点溺水。我从那时就知道，戴蒙是个很胆小的孩子。他不擅长接受别人给予的善意，也不会主动去求助他人。他习惯性将周围划出一个小圈，分割信任与不信任。

但他的运气总是不大好。”说到这，乔纳森好像笑了下，露出像看到自家养的猫乱跑结果把自己关在门外回不了家只能喵喵叫那样无奈的笑容。

“就像我，就像迪奥。”乔纳森的声音放得很轻，他看着把下巴搁在乔尼肩膀上打哈欠的青年。

“即使现在遇到问题时他也不会主动向我求助，只有我恰好发现他遇到问题，他才会向我吐露。这已经是信任的表现了。我清楚他是希望我能不被他的问题困扰，但我也希望他不再一个人钻牛角尖。”

乔纳森的目光转到乔尼身上，有些相似又截然不同的蓝眼睛互相对视。

“你是戴蒙的朋友，乔尼。我第一次这么提问时，戴蒙没有否认。”

“他其实想否认的，是我先开了口坐实。”乔尼在乔纳森开口后第一次出声。

“他没有否认。他很清楚我会选择相信他，但他没有否定。你知道他性格最固执的部分，也了解他不是习惯处于弱势境地的家伙。刺猬会用尖刺来保护自己，这是一种本能。”

乔纳森向乔尼丢去一个白色的盒子，乔尼下意识接住，是胶囊剂的止痛药。

“他说过你不喜欢吃没有糖衣的片剂。”乔纳森低头去整理因为帮乔尼处理伤口造成的废物。“戴蒙和我提起过你，乔尼，不止一次。”

“乔尼？只是舍友，做过他的跟班，关系还算可以吧。他一直都是很麻烦不讨喜的性格，除了杰洛外根本没朋友，可惜杰洛和他都不是一个年级的。大少爷身边除了想泡他的女性就只有讨厌他的男性。

而且......我还以为，大少爷根本不会记得我这种路人甲。”他的目光无意识盯着半空，刻意避免了和乔纳森的对视，颇有种心虚的感觉。

“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我能帮你向他提供住处。”乔纳森提议道。

他知道戴蒙最讨厌和别人分享一间卧室，上一个这么冠冕堂皇占据他卧室的还是迪奥，但迪奥对戴蒙所做……乔纳森有点担心戴蒙因此留下心理阴影。

但他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算了吧，让乔尼一个人住出去我不放心他，而且他也不会接受这种要求。起码我不会让他被垃圾食品淹没。”

乔纳森注视着他的眼睛，和记忆中金发少年不同的青色眼睛。

“我尊重你的决定，戴蒙。”每一次都是。

“他对你的印象远比你所认为的温和。他从没向我说过讨厌你的话，表现出不喜欢你的情绪。现在看起来戴蒙或许挺喜欢你的。”

乔纳森推开门。

“你是他选择的真实。我相信他的选择。”

“选择。”乔尼重复了一遍乔纳森最后的话。

乔尼试图从那双失去理智的眼睛里寻找到乔纳森所说选择的含义，乔尼忽然想起来，■■■原本的眼睛颜色是偏绿的。他不喜欢和人对视，对人总是带着笑容的，那是一种具有极强目的性伪装意义的笑容。

乔尼很讨厌那种笑容，所以乔尼在对他的态度上总带有一种压迫感。就算是无可奈何咬牙切齿的表情也比那种假模假样的微笑更真实。

乔尼讨厌那种笑容，讨厌那种他身上和哥哥在电视中表现的微妙相似感。

乔纳森却说，他没有被讨厌，反而是被选择了。这个假设太荒谬了，可乔尼想去相信，他需要证据来确认。

假如他真的能够沟通。

乔尼摆正不停犯困打哈欠的那人的脸，很认真地向他提问：“你讨厌我吗？”

“讨厌。”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你喜欢我吗，■■■？”

这次的回复有一段时间的沉默，乔尼耐心地等待，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有点喜欢。”

“■■■，你更讨厌我，还是更喜欢我。”

这次回答的沉默时间比上次回答的间隔更短了些，但他的声音却没有之前那样显得中气十足：“......其实不讨厌乔尼。”

有一瞬间，乔尼以为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恐龙的尾巴尖挤进他的手里，灼热的温度让乔尼觉得烫伤，他错以为自己听到了心跳声，但他很快发现那只是他的错觉。紧张的只有他一个人。醉汉靠在他的肩膀上陷入安眠，他嘴唇压在乔尼的脖子上，吐露的呼吸令乔尼觉得脖子痒痒的，就像一个吻。

它可以是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一滴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