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为了一家人更为亲近,白云间特提出每三日一次围坐聚餐。
晚间同被盛邀前来的雾凇正以极为阴沉的神色以旁人视线盲区看向陈述。
陈述讪讪的避开对视。
这聚餐的受众群体恐怕只有白云间夫妇二人。
陈云亭怀中的白猫蹭的跳入陈述的腿上,在他将要把它抱下去时亲昵的蹭了蹭。
陈述来了兴致抱着它逗弄,和身旁的陈云亭搭话。
“它叫黑团吗?”
“嗯,是我给它起的名字。”
陈述手摸着猫下巴道:“怎么叫黑团?是个公猫吗?”
“才不是,”她瞪着杏眼反驳“黑团是个小丫头。”
“你倒是会起名字。”
“总不能冲撞了娘的姓,我又想不起旁的名字。”
陈述这才意识到还有这个原因,手上一下一下抚着柔软的毛发。
“该叫作‘尺玉’才好。”
黑团蹭着脑袋喵喵叫了两声,好像很喜欢这个名字。
云亭稍稍靠近陈述盯着他怀中的白猫若有所思。
轻轻呢喃“该不会真的喜欢这个名字吧。”
黑团盯着她撒娇似的又叫了两声。
这猫向来聪明通人性,云亭讶然的看着它。
“原来它一直都不满意这个名字啊!怪不得起初我捡它回来的时候天天不吃饭呢!”
陈述被她这么长的反射弧笑到,抱起猫重新递给了她。
“尺玉?”云亭接过猫叫道。
它念念不舍的用猫爪勾住陈述的衣衫,听到云亭的话收回了瓜子乖顺的哼哼。
“尺玉尺玉尺玉!那你以后改名叫尺玉好不好?”
云亭托起猫猫前爪站立,使其优雅的行了个礼,口中以极为娇柔的嗓音打了个趣。
“谢谢哥哥赐名!”
陈述顺着她回:“不必多礼。”
云亭笑得灿烂。
陈鸿低着头折扇掩面进了门,扫视一圈迅速来到陈述所在的桌角。
同云亭张口道:“能让我坐这里吗。”
云亭满不高兴的拒绝:“不要,我要和哥哥坐一起。”
陈鸿慌慌张张又看向陈述。
“哥。”
四方桌上白云间和陈承德还没来,只剩陈赫仁两侧和陈邑身边有空位。
陈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陈邑面色浮现不悦,姜初锦见此对着云亭招了招手。
“云亭到嫂嫂这儿来,我带回来几件头面正打算给你也不知你喜欢何种式样,我们坐一起聊聊!”
说罢,让陈邑起身挪了座空出中间的位置。
陈云亭站起身把尺玉交给一旁仆人,亲亲热热的到姜初锦身边去了。
陈赫仁并不理会他们这点小插曲,反倒是期间看着陈述几次流露出饱含复杂的神情。
其实也不难猜到陈邑将昨晚的话说与他听,但陈述也并不在意他们会怎么想。
陈鸿遮住脸稍稍远离了陈若星,贴近了陈述低语道:“为何一定要聚在一起啊。”
这话说的可谓极为委屈苦闷。
“我也不想。”陈述难得露出两分无奈。
陈邑皱着眉头毫不顾忌场合颇为武断的呵斥:“鸿儿这性子可要好好改改,整日畏畏缩缩像个什么样。多少年了也不知道有点出息。”
陈鸿把脸彻底埋进扇子里,满脑子都是想逃离的念头。
两句话比之大街上当头撞上车马的惊悚与战栗更为严重。
局促感牢牢裹挟着他在脑子里没完没了的蹦跶,喉咙干涩的很,想哭又觉得没出息。
发抖的腿在桌子的隐藏下不至于在人前失礼,一手紧紧地抓住膝盖不想让它被发现。
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放在他的腕间拍了拍。
抬头却见陈述头也不回的吃着茶。
“他这性子挺好,不用改。”
“好什么好。整日闷在房里看什么杂书,跟个深闺姑娘家似的,窝囊的很。”
恨铁不成钢的话,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再加上那种长辈训斥晚辈的腔调,倒是叫人觉得有些厌烦了。
陈述不免为他出口辩解。
“若说人际往来是善事岂不是大错特错?离群索居是好是坏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更何况鸿儿德行端正,少有过失,兄长怎么看不到呢?”
餐桌上的目光都聚集到陈述身上,陈鸿一边感激一边在他身边坐立不安。
陈邑愣了愣觉得颇有道理,又想迂回着解释什么。
“阿述说的有理,只是——”
陈赫仁将桌前的杯子一敲,发出一声闷响。
轻飘飘撂出制止的话:“行了,别闹了。”
陈承德跟着白云间乐乐呵呵的进来,餐桌上的对话也没了下文。
众人极力表现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神情,好像这顿饭吃的这般欢乐和睦。
索性不过一顿饭的时间,时间很快过去。
这季节天长,晚餐结束天色还未暗,陈述带着疏尘两人匆匆回了院子。
再多呆上一会,雾凇的耐心怕是要耗尽,不知后面如何编排他。
傍晚与天空争抢着时间,陈述在院里练字。
陈若星追着尺玉来到他这儿,见他又是一副炸毛样,想来状况又出。
收了笔将纸墨挪开,抱起白猫护在怀里。
“你怎么又追着它来了。”
陈若星好不埋怨。
“我姐跑了!”
陈述立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云亭。
云亭虽与他是双生子,但大他一炷香时间。
“跑哪儿了?为什么跑了?”
“她看上了嫂嫂给清安姐的头面,嫂嫂叫她自己去跟清安姐商量,起初还好好的,不知怎的就吵起来了,然后就跑了。”
陈清安那牙尖嘴利的,陈云亭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处。
陈述轻笑,“怕是给她气急了。”
“哥还笑呢,她都跑出庄子去了!”
“这么晚了,多叫些人跟着。”
“几个小厮都没跟上她,爹让承德哥去追了。”
他说着从陈述怀里夺过了猫。
当啷一声敲在它的脑壳上,觉得不过瘾又沉闷地梆梆两下。
“叫你乱窜!叫你还敢抓我!再有下次皮给你扒了做手套!”
人猫相对,一个挣扎地叫、一个得逞地笑。
陈述在旁边差点没绷住。
夜晚降临的时候关于今日的一切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本起了找借口离开庄子出去转两天的心思被几番思量着收回。
陈述想着不如等陈云亭回来时再随意找个由头出了庄子。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云亭此番给了他这个机会。
第三日陈承德带着云亭回来时她是哭着的,大伙赶来时她仍没能停止她的嗫泣。
陈赫仁阴沉着脸询问经过,白云间搂着陈云亭轻语安慰。
面对父亲的沉脸,陈承德咽了口唾沫答:“清安把人给撞伤了。”
满堂惊诧齐齐愣住。
她那身板有这么大威力?
他说的振振有词,“人家前去找麻烦,我已经替她赔过钱了!”
陈云亭这时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哼哧着辩解:“我…不是…”
胸腔岔着气吐不出话来,胸口酸疼半晌也没解释清楚。
陈清安看不下去替她顺了顺背,“真是出息!”
冲着一旁的小厮招了招手在耳畔说了些什么挥挥手叫人下去了。
众人在一旁看着陈承德叽里咕噜的傻样,估摸着还是得等云亭缓过来才能解释明白。
要说还是得陈清安出手。
只见不过片刻,小厮拿来一面镜子,她用手接过放到陈云亭面前。
哄诱似的开口,“瞧瞧这是谁啊哭的这么惨兮兮的。”
陈云亭打了个哭嗝,颤着身子隔着眼中一层湿雾看着光滑的铜镜面。
委屈的皱着脸,眨眨眼睛又侧了侧头。
捧着镜子缓了一会感觉胸口绞痛感减轻了不少。
哼哼哧哧盯着镜面说:“这还…还哭得…怪好看嘞。”
众人哭笑不得。
陈清安翻了白眼,催促道:“你赶紧说清楚怎么回事。”
“我就是跑的太快不小心撞到人,怎么会影响到他说话?!分明就是讹诈!
他家里人非要缠着我让我负责,承德还真赔给他们钱,分明就是他们不讲理。”
说罢她难受的胸口酸胀。
陈承德急忙反驳:“你也听见医师说了他的确是莫名失声了。”
陈清安提出质疑:“说不定是他们合起伙来骗人呢?”
“去的是悬壶医馆。”
这下她不说话了。
自家生意怎么可能帮着别人。
云亭鼻尖酸涩,急的把话吼出来。
“那你也听见了,伏医师说他这失声来的奇怪,根本就查不出病因!”
白云间轻叹:“好了好了,既然钱也给出去了此事便罢了。”
“不可以。”云亭低着头再次哽咽,“又不是我的错。”
白云间轻声安慰,“云亭,没有人说是你的错。”
“他!”陈云亭松开白云间的手,指着一脸呆愣的陈承德。
“还有被我撞到的那一家人,还有医馆好多人都看到了,他们都觉得是我的错。”
低下头眼泪啪嗒啪无声掉在镜面上,她也不再顾及其他。
陈赫仁拧着眉张口:“那不如爹替你去讨个公道。”
坐在一旁喝茶的陈述起身插话:“我去吧。”
走到陈云亭身边摸了摸她的头。
“再哭眼睛就肿了,我陪你走一趟。”
陈述并不是为了安慰她才这么说,虽然好奇,不过他本来是不打算掺和的。
当然,用作能出去转转的由头他倒是很乐意。
云亭仰面吸了吸鼻子,“谢谢二哥。”
当事人没什么异议,陈赫仁倒也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