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玉看着面前的祝成逍，抿唇。

他已经酝酿出眼泪，即将完成人生第一次被人感动得痛哭流涕。

“哥哥，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宋玉吸了吸鼻子，“不是说50分都不一定，只能考30分吗？”

然而，祝成逍确实是不走寻常路，他的表情马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犹犹豫豫，一张口道：

“对不起小玉，我考试作弊了。”

宋玉：？

宋玉：？？？？

他的眼泪瞬间收住了。

手里的篮球突然成了烫手山芋，还没等宋玉撒手，祝成逍就又把篮球往宋玉怀里推，“等我长大了我会靠自己，赚钱给你买很多篮球。塞满一整个房间。”

宋玉已经没有心思管塞满一整个房间的篮球是什么概念，他抓住祝成逍的手，紧张兮兮地把祝成逍往楼上带。

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他是祝成逍的小老师，他带出来的学生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考试作弊！

宁愿空白也不要作弊，这是学术诚信！

于是房门一关，宋玉把篮球轻轻放在地上，他盘腿坐着，用前所未有的严肃的眼神盯着祝成逍：

“哥哥，你老实跟我交代。”

“考试作弊是怎么回事？”

如果情节严重，他要对祝成逍进行思想教育。

听到宋玉声音沙哑，祝成逍在衣服口袋里掏了掏，盘腿也坐下的时候还不忘给宋玉塞润喉糖。

宋玉一顿，还是接了。

“你不要靠这个收买我。”宋玉说，“老实交代。”

祝成逍点头，开始阐述他的口供：

“我考试的时候在草稿纸上画你，两个你加上三个你是五个你。十六个你除四个你，还是四个你。”

宋玉一愣。

等等。

宋玉脸上浮现一个巨大的问号。

“....然后呢？”宋玉问。

“没了。”祝成逍说。

宋玉：？

祝成逍站起身，从书包里翻出来草稿纸，摆在桌上给宋玉看。

他伸手一张一张地翻，祝成逍的草稿比较杂乱无章，一页基本上只用三分之二，剩下的空白他懒得挤，试卷其实也没什么计算量，但他花了好多草稿纸，因为上面全是火柴人。

而且祝成逍的火柴人和寻常火柴人不一样，他一定会在这个火柴人的脖子上画一个点，表示这是喉咙。

“这些都是你。”祝成逍说。

宋玉：........

好精湛的画技啊。

宋玉看向祝成逍，不好意思地笑笑：“哥哥。这个..也不算作弊啦。”

“虽然你画画，但你还是凭自己算出来了。”宋玉道。

跟祝成逍厮混了这么长时间，宋玉大概能懂为什么画了火柴人祝成逍就能算出来答案。

因为不画火柴人，他觉得无聊。

题目无聊，计算无聊，写答案也很无聊。

宋玉很想让祝成逍明白，这种行为确实不算作弊。

然而祝成逍绷着脸：“算的。”

“老师说，不能用计算器，不能查资料，不能求助别人。”

“但我求助你了。”

宋玉：“......”

“那你想怎么办？”宋玉问，“把篮球退回去吗？”

宋玉看着地上的篮球，走过去，把它挡在自己身后。

祝成逍摇头，他顿了顿，说，“我去找老师自首。篮球你留着。”

“....自首。”宋玉两眼一黑，“不用的哥哥，你真的没有作弊！而且这个词也不是这么用的！”

“我作了。”

“你没有.....”

“我作了。”祝成逍坚持道。

见祝成逍真的要拉开房门下楼去打电话，宋玉在后面急了：“祝成逍！你给我站着！”

祝成逍一激灵，握着门把的手一抖，僵硬回头看宋玉。

宋玉一声令下：“别动！”

祝成逍就老老实实地原地立正。

一想到老师要是在这原本平静安详的日子收到祝成逍的自首电话，听到祝成逍阐述他的作弊行为，宋玉脸就要烧起来了。

他不仅仅是怕叨扰到老师，更怕祝成逍长大以后只要每次回想起这个经历就能一头撞死在墙上。

所以宋玉走上去，把祝成逍给拉了回来，摁在床边坐好。

他认真道：

“哥哥，你灵活变通一下。只有我在你身边，你询问我，我回答你，这才算作弊。”

祝成逍绷着脸，似乎是在思考其中的区别。

思考完毕，他问：“那不还是你吗？”

火柴人宋玉和真的宋玉，不都是宋玉么！

“....”宋玉绷不住了，“祝成逍。”

“你就是块石头！”宋玉撒开手，“反正你没作弊，你要是敢走出这个房门我就再也不吃你给我的润喉糖了！”

祝成逍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那我要下楼去吃饭怎么办？”

宋玉没忍住，一下笑了。

他坐在祝成逍身边，侧头看他，“哥哥，你有时候有点笨笨的。”

祝成逍是不喜欢别人说他笨的。

但是这次说的人是宋玉，而且说的是“笨笨的”，不是“笨”。

祝成逍于是点头赞成道：“你说得对。”

宋玉：“那我问你，如果下次出55除5，你难道要在草稿纸上画几十个火柴人吗？”

话外之音，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祝成逍闻言，看了宋玉一眼。

他说：“我是在心里算完了，才画的火柴人。”

宋玉瞪大眼睛。

祝成逍继续：“如果真的是55除5，一个你就是5，我画11个你除1个你就好了。”

宋玉继续瞪大眼睛。

....小小年纪居然会用代换了。

谁以后再说祝成逍笨，宋玉要在心里笑话他们。

所以其实祝成逍是会算的，还是心算。

宋玉心想，那祝成逍大概是真的钟爱火柴人吧，不画就手痒。

此刻祝成逍坐在宋玉身边。

祝成逍好像有点想站起身，但又一脸纠结，宋玉忍着笑，伸手往祝成逍的衣服口袋里一抓，抓出来一个润喉糖。

“你要做什么去做吧哥哥。”宋玉拆开糖，往自己嘴里塞。

祝成逍就像被赦免一般，他起身去整理桌上摊开的草稿纸。

过会儿，宋玉在后面轻轻道：

“哥哥，谢谢你的篮球。”

“你很厉害！”

祝成逍手一顿，“嗯”了一声。

*

凭着这个篮球，宋玉重新杀回了篮球场。

二年级的宋玉站直了都没人家坐着高，却已经能和球场上的初中生一块打球。

见宋玉重振旗鼓，许飞扬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中场休息，宋玉拿了两枚硬币打算去买水，许飞扬就跟了上来。

“小玉！看到你重新回来打球，你不知道我多开心！我靠！”许飞扬鬼叫道，“你这个新篮球是哪里来的？打起来好带劲儿。”

宋玉抱着球，也跟宝贝似的。

“别人送的。”宋玉说。

“谁啊？”许飞扬问。

宋玉看他，“你是不是在明知故问？”

许飞扬嘿嘿一笑，摸着后脑勺，“小玉你也太聪明了。”

宋玉问，“上次祝成逍来找你，跟你说什么了？”

“你等等。”许飞扬立刻在自己两个裤兜里都掏了掏，终于掏出来一个手机，他亮屏，屏幕和他巴掌差不多大，许飞扬划了划，“祝小少爷加了我好友来着。”

“...是么。”宋玉有些惊讶。

“对啊，他问我你最近是不是不打篮球了，我说是，你看。”许飞扬把聊天记录调出来，“这个号就是他。你放心，我没说你和人打架了！”

“他问我什么我答什么，我就只说你是因为篮球被人弄坏了所以不去球场了。”

宋玉一直都是和祝成逍正面接触，还是头一回从别的同龄人嘴里听到关于祝成逍的事情。

他看到祝成逍的账号界面金光闪闪的。

红钻，紫钻，黄钻，绿钻，应有尽有。

“祝家不愧是祝家。祝小少爷不愧是祝导唯一的儿子。”许飞扬叼着根从路边捡来的狗尾巴草，嘟囔，“我妈要是知道我给这些虚拟的玩意儿花钱，能拿竹鞭把我抽得嗷嗷叫！”

“你给他的备注为什么是这个？”宋玉问。

最顶上有一行字：

会飞的鱼。

许飞扬低头看了眼：“啊？我没给他打备注。这就是他网名。”

“哦。”宋玉应了声。

两人走了十分钟就到了一家便利店，老厂房区街道两侧全是乌漆嘛黑的又充满油烟味的店铺。

烟柜子后面有双鞋在晃悠，许飞扬扯着嗓子：“老板在吗！买瓶水！”

那鞋一下倒了，宋玉这才看到翘着脚在抽烟的人的腿。

“咦，这不小玉嘛。”江恪站起身，他往旁边吐了口烟圈，“来哥哥店里买水？”

“嗯。”宋玉喊人，“哥哥好。”

“送你了，要冰的还是常温的？”江恪忙着回复手机里女朋友发来的消息，从烟柜后绕出来，边走边问。

许飞扬嘟囔：“你偏心，为什么我一个人来买你不给我免单？”

“宋玉娇嫩。”江恪随口道，“你如今几岁？”

许飞扬：....

等江恪抽出两瓶水，往两人怀里各塞了瓶，他才注意到宋玉手里抱着的篮球：“今晚去打球了？还以为我看好的种子选手会被扼杀在幼年时期呢。”

“小玉有新的篮球了。”许飞扬自豪地拍拍胸脯，“这篮球也算我的一份。”

江恪挺喜欢和小毛孩聊天的，他笑着应了句“是吗”，也没多问。

许飞扬：“你今晚不去打球吗？”

江恪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店，“这不看店吗。我妈带我姥去市区医院了，我得留在这帮忙，球场那就推了。”

江恪说话间手机不停地震动，他没静音，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就一直叮叮当当地响。

“哎。”江恪长叹了一口气，“谈恋爱真是麻烦。官宣还得发个动态，没有几十个人赞她还得叫我重发。”

“江恪哥，要不然我们加个好友吧，我好友很少来着，平时发游戏战绩都没人给我点赞！”许飞扬摸出手机，主动道。

江恪意外：“你们这么小就有账号了？”

宋玉道：“班级群需要。”

“哦。”江恪把账号亮出来，许飞扬就照着输入，他看着两个小矮人，“宋玉呢？”

“我没手机。”宋玉笑了笑。

“你把你账号报给我，我加你。”江恪说。

宋玉于是就报了。

他瞥见江恪的好友列表，许飞扬在一旁也惊讶：“江恪哥，这个备注叫亲亲宝贝的是谁？”

“...你觉得能是谁？你个小屁孩懂什么。这当然是我女朋友。”

“那这个呢？最亲爱的女人。”许飞扬瞪大眼睛，下一秒大骂渣男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了。

江恪眼皮一跳：“这他吗是你徐芳阿姨。我妈！”

这家便利店名字就叫徐芳便利店，朴实无华。

许飞扬闹了个乌龙，尴尬地笑了笑，“哦哈哈哈.....”

宋玉听着江恪和许飞扬插科打诨，才知道原来他们把软件玩熟了就喜欢给朋友或者家人打各种稀奇古怪的备注。

“江恪哥，你抽的烟为什么和我爸抽的长得不一样啊？为什么它是细的？”许飞扬的好奇心简直旺盛地无处安放了。

江恪看他，把烟摁在烟灰缸，摁灭，“你说这个啊？”

“这叫银钗。我们家便利店都没得卖。是我朋友从外地给我寄过来的。Z市买不到这款烟。它本来就是细烟，你爸抽的七匹狼吧。”

什么烟这么稀奇，Z市居然还买不到？宋玉也抬眼看去。

桌上放着个包装盒，绿的，还有点银色，正面有个女人的图案，但宋玉看不清是什么。

江恪一记暴栗叩在他们脑袋上：“买完了水赶紧走！看什么看！你们才多大就问烟的事情了？赶紧给哥哥滚蛋。”

宋玉很想喊冤枉。

他和许飞扬平白挨了江恪一顿叩，两人却看着对方笑了。

从店里走出来，许飞扬问，“我要不要也给祝小少爷改个备注？”

“要是他哪天换头像换网名，我就认不出来了。”

宋玉看他一眼，道：“随便你吧。”

“哦...”见宋玉好像没什么兴趣，许飞扬也就不聊了。

晚上宋玉在家写作业，等他写完，宋玉把地上的篮球抱起来，他洗了洗，放在阳台上晾。

以前宋玉是不会才打了一晚上就洗篮球的，他没有洁癖，不会嫌弃篮球脏。

之前那个篮球是他妈妈送给他的，宋玉很珍惜，但可惜的是，那个篮球不会再回来了。

这次的篮球是祝成逍送的，宋玉也很珍惜。

甚至更加珍惜。

所以他才打了一晚上就心疼得很，赶紧清洗一下，希望它能新得久一些。

他希望这个篮球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别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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