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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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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宜入秋后的头几天总会落场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滑过粗糙的枝丫,总能带下来些败叶,给萧瑟的大地铺上一层灰黄色。

林淑云晚上开车去接夏诗下晚自习,到家的时候已经22:20了。

稍萧瑟的雨水压过头顶雨伞脊梁,滑过伞柄,丝丝寒意就渗进宽大蓝白校服底下的衬衫里。

林淑云接过夏诗的伞撑开放门口晾干,进门,打开热水器,短暂等水升温的过程,发现家里的洗发水见底了,拎着伞就往楼下去。

夏诗刚跟林淑云同撑一把伞,这时候才发现林淑云右边的衣服湿了一大半,卷曲的长发湿哒哒地贴在耳后。

外边雨没有要停的意思,风不小,再出去一趟迟早得感冒。

夏诗将林淑云拦了下来,“我去买吧妈,热水器还要一会儿,小卖部离家里也近,你快去换身衣服。”

“爸爸也在楼下打电话,我看见他就叫他跟我一起去。”知道林淑云不放心自己这么晚出门,补充道。

听见夏进围,林淑云就不说话了,走进了房间,夏诗也提伞出门,只听“轰隆”一声房门跟正门同时阖上。

雨丝在昏黄微弱的灯光下,像无数往火里扎的飞蛾。夏诗下楼拐了两条路,一路到小卖部门口都没看见夏进围,于是径直走到小卖部里面。

地面由水泥砌成,却极不平整,高一块,低一块,夏诗熄伞没留意,一脚踩到凸处,差点磕在门槛上。

王霸天正坐在柜台后面刷试卷,看见夏诗过来,将作业收了起来,只见夏诗又去一边货物架上拿了洗发水跟黑笔芯过来结账。

因为不是正规的超市,没配备扫码机。也应该是题目写多了,脑子糊住了,王霸天拍拍脑子还真想不起来洗发水标价是多少了。再加上不是一个人的店,他也不好大手一挥直接给人。

于是点开微信,给靳渐拍了张照片:【这瓶洗发水多少钱来着,二十还是三十啊?】

三分钟过去了,靳渐还是没回,王霸天尴尬地朝夏诗笑笑,又给靳渐发了条信息:

【你不回的话,那我20卖人家了,反正也老熟人。】

这边靳渐刚洗完澡,上半身衣服还没穿,就看见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夜里闪烁了两下,径直拿过手机看,是王霸天发来的三条短信。

略扫一眼王霸天发过来的照片,再看了眼紧跟在下面二十块钱的标价,心里暗骂王霸天傻逼,他自己用的进口洗发水怎么跑楼下待售了?还他妈贱卖,光是关税20块也够呛。

一手拿浴巾擦短发上的水珠,一手在手机上飞快游走。

连发三条,干脆直接:

【?】

【20块,你真敢要啊,究竟是我眼瞎了还是你脑子坏了?】

【对了,那个外卖到了,你去小区门口接下骑手。】

王霸天盯着“你真敢要啊”沉思了一下,考虑到小区受众群体,他跟靳渐做的生意都很接地气,所以靳渐这是骂他黑心呢?又疑惑地扫了眼夏诗手里的洗发水,见晾着人家也不太好,就拍了胸脯,对夏诗说:“十块十块!”

夏诗愣了下,刚把十块钱递给王霸天,那人就趿着脱鞋往外跑了,刚推开帘子,就看见外面的世界尚在滂沱中,想也没想就抓着夏诗的伞一溜烟跑远了。

甚至夏诗没来得及说——

她也很急,她妈妈还在家里等着呢。

雨越发大了,砸在地上就是咕噜的水泡,不过一只脚踏出檐外的功夫,脚脖子上就沾了冰凉的雨水。

雨大,麻将场没组成,就没了往日的嘈杂,雨声淅沥中,有人打开了电视,显得格外清晰。

楼上是有人的,夏诗将陡峭的楼梯台阶踩在脚上,准备上去借把伞。

比脚上台阶更陡的,是砰砰的往上飙的心率。

光线昏暗,电视机不知放的什么,有明晰而沉重的脚步声。

继而是女人一声惊叹的尖叫,夏诗连忙收回腿,踏进房间,慌乱中将房门口的灯扑开了。

眼前恢复了光明,夏诗这才瞧见自己心落回了实处。

靳渐埋进沙发里的头抬了一下,本以为是拿外卖回来的王霸天回来了,没想到不是。

掀起眼皮,视线聚焦。

四目相对的瞬间,靳渐有一瞬间顿住了,回过神,默默扯条毯子,盖住了劲瘦有力,肌肉流畅的上半身。

见夏诗还站在门口愣神,靳渐轻咳声,“要不进来坐坐?”

本意是提醒夏诗该走了的,但她坐到了自己身边,也就算了。鬼片里的女人仍然在尖叫,靳渐觉得他脑子今天指定不好,才会看王霸天喜欢看的这种没品的东西,拿过遥控器换台。

随手换了个,欧美剧,画风也还好,就放下了遥控器,拿了瓶可乐递给夏诗。

“今天又打算干什么,入室偷窥?”靳渐留意到夏诗手里抓着的洗发水,挑挑眉。

夏诗喝了口满是气泡的可乐,才从刚才无意撞见的鬼片惊悚画面里面回过神,摇头,“我来买洗发水,顺便上来借把伞。”

“伞在门边,自己拿。”靳渐身上盖条毯子,也只能遮住上半身,下半身只有一条黑色短裤,膝盖以下线条流畅的小腿露在外面,夏诗就坐在腿前的沙发上,所以他也不大好动弹,捧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

夏诗这才发现气氛有点尴尬,将可乐放在茶几上,正要走,忽然抬头瞥到电视机上里面的女演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了衣服,跪在地上......

“那什么,我先走了,谢谢你的伞。”夏诗拿起伞,落荒而逃。

靳渐盯着夏诗的背影看了会儿,掀了毯子,起床穿衣服,渐渐耳里听见怪异的声音,靳渐抬头,电视机里两条白花花的身体交./媾在一起。

面无表情地摁了暂停键,打算让王霸天回来看个够。

·

王霸天第二天是肿着脸,黑着眼眶上学的,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也不敢说,只能把生活的辛酸埋在一声声苦笑里。

“谢谢你的伞了。”下课后,王霸天把伞递给夏诗。

靳渐这时候还没来,夏诗预习的动作一顿,把伞收了起来,想起昨天那个片子,就不由地面红耳赤。

暴雨,夜晚,孤男寡女,任何一个词挑出来都足够惊心动魄,更何况还是那种东西。

夏诗极其不自然地错开王霸天的视线,将目光重新聚集在课本上,这周末就得开学期初测试了,是得努力点。

·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期初测试后还没两天,一横排光荣榜就在高二楼下整齐排开,赤红的牌匾,明黄的荣誉章,漆黑的学生姓名。

任谁路过都得驻足,骄傲地甩甩自己的尾巴。

夏诗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她不意外。

到了班上后,王德明就把夏诗叫了出去,与之一同出现在教室里的,还有夏诗的妈妈,林淑云女士。

王德明开门见山,说夏诗成绩算是吊尾车了,不光倒数,跟上面一名差了三四百分。

其实很好理解,在这个班上,最坏的情况是普通985,倒数第三都600分以上走,夏诗倒数第二,350。

她倒不难过,毕竟以她以往在京市的水平,常年在200分徘徊,江宜十三中试卷比京市又不知道难上多少,她也算进步了。

但明显,林淑云非常难以接受孩子的平庸,也看不见夏诗的进步,劈头盖脸上来就是一顿输出,然后跟王德明说:“老师,夏诗考试两天得了感冒,会不会是这个影响的发挥?毕竟这个成绩连个三本都上不了的,唉。”

“可能是,”王德明嘬了口茶,将茶叶吐进水杯,“这个成绩是悬了点。但是夏诗妈妈,你得看见夏诗身上的优点,懂礼貌又聪明伶俐还努力,我很看好她,我觉得两年后她就是清北的苗子!”

这一顿夸把夏诗说的面红耳赤,不难看出王德明也就是出于安慰的随口一扯,但对于常年被打击的夏诗而言无疑是久旱后遇上的甘霖。

即便后来被双曲线摧残着,心里也甜丝丝的。

学生会开工作汇报会议,张莉莉搞了个干部成绩分析项目,夏诗被指名上去汇报成绩并分析。

其实也就是想让她难堪。

夏诗虽然觉得不太好意思,但也还是认认真真做了准备。上台的时候除了有些紧张,却也算是说的流畅。

夏诗无疑是张莉莉心里的一根刺,看到这会儿没落下她的面子,于是在会后就跟吴纹一唱一和开始嘲讽夏诗。

夏诗低着头一直没说话,整理完资料就往外面走。

两个人她说不过,既然这样,她还是跑吧……

张莉莉拦住夏诗,“也不是我们两个人的意思,谢逾也说了你成绩差嘛,说实话,按照你的成绩是不能在这呆着的。”

说着就把谢逾发的信息给她看,但张莉莉只给夏诗看了一半,遮住了下面的几段劝张莉莉没必要硬要夏诗上台的话。

夏诗轻轻哦了声,往外走。

走的急没留意,踩着了一条毛毛虫。

发现的时候已经开膛破肚,被她踩死了……

还没来的悲伤,想起了谢逾的话,又不自觉地跟林淑云刺人的话联系在一起。

忽然就更难过了。

眼泪也止不住往外掉,就像开了匣一样。

夏诗忙着擦眼泪,整理情绪,也就没留意树荫下有个人看着她泪水滚烫,鼻尖红红的样子看了一路。

·

靳渐转身去了校长办公室,叫来王霸天把收集好的聊天记录放在了王主任电脑的大屏上。

零零总总,有近上百条张莉莉利诱或威胁的拉票坐上学生会主席的证据。

大部分出自吴纹之手,大部分是底下的一群对她积怨已久的学生。张莉莉看似人际关系好,但其实人品差,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证据了。

靳渐不揍女人,所以也只能用别的手段了。

学生会主席本也不是她的,名声本也不好,所以也就隔靴搔痒,不轻不重而已,说起来还有点遗憾。

“王主任,她的保送资格就没必要了吧。”靳渐笑了笑,“我爸不是也有这方面的表决权吗?我先代替他否决了啊。”

其实哪是否决权,就是靳渐爸爸的一票否则权,铁证面前,王副校长也不好说什么,点头,就把张莉莉保送资格取消了。

靳渐走出校长办公室,遇见迎面而来的谢逾,见他堵住自己的路,也不着急走了,点了支烟当着谢逾的面不慌不慢抽完。

看见他还脊背挺直地站在自己面前,吐了口烟,问:“有事?”

“取消张莉莉保送资格,”谢逾目光澄澈,“因为夏诗?”

靳渐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轻启薄唇道:“你要是想跟张莉莉求情,找我没必要,也没用。”

“我并没有想要跟张莉莉求情。”谢逾说。

靳渐嘴唇扯了丝冷笑,“你跟不跟张莉莉求情跟爷说干嘛,闲的。”

本想掉头就走,想起夏诗那汪一泓泉似的眼泪在阳光下莹莹,心中就有点烦躁。

谢逾重又抓住了靳渐的手,没让他走。

靳渐亲手给心里的火掐了,才能勉强忍住揍人的冲动,“你还管不管夏诗?”

“管不管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想干什么?”谢逾声音染了点倔强。

“我想干什么?你问你爹啊。”靳渐看见他就烦,没什么耐心,直接拉着谢逾的衣领抵到墙角,靳渐咬了烟头,痞痞地吐在谢逾脸上,冷道,“你干的还是人事吗?跟张莉莉走那么近?”

谢逾顿了会儿,“我......”

“别什么你不你的,你管不管夏诗,一句话。”靳渐打断他,无名恼火。

“管。”

“那好,每天两个小时辅导夏诗,”靳渐眯了眯眼睛,强压下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口吻很拽,“办不好,什么后果你知道的。”

谢逾冷冷地看了靳渐背影一眼,知道他要是不按照靳渐说的做,不光会被靳渐教训,明年的保送名额也是没有的。

但事实上是,他跟夏诗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他根本无权置喙他跟夏诗只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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