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课程结束得很快，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去食堂吃午饭。

夏深廖发现自己身边的位置早已经空了，也没说什么，站起来向主任办公室走去。

敲了几下门，教导主任才开了门，本是不耐烦的眼睛在看到夏深廖的那一刻瞬间就亮了，微笑着问：“这个点儿了，还有什么事儿吗？”

夏深廖默默地摸了一把手上起的鸡皮疙瘩，然后也露出一个礼貌微笑：“我的饭卡还没办……”

教导主任一拍脑袋，带着夏深廖一路走去了食堂旁边的充值口，然后对着里面的工作人员和颜悦色地说：“帮忙给这孩子办一张饭卡，钱我出。”

那个工作人员估摸着也是不习惯教导主任这样捏腔拿调的嗓音，反应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着急忙慌给夏深廖录入信息。

半晌，夏深廖才拿到一张薄薄的饭卡，教导主任看看时间，对他说：“现在这个时间还可以去窗口打点菜，我也要去吃午饭了。”

夏深廖点点头，目送着教导主任走远。他这个时候才得以喘息，摘下伪装的面具，上下打量着整个食堂。

办卡花了不少时间，所以这个时候食堂已经空了不少。夏深廖视线不断在人群中流转，等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又深深皱眉――明明已经提醒过自己了，不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还会不自觉去寻找某个人的身影？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自律系统出了问题。“下意识”是个很可怕的词，还偏偏用在了徐知骁身上。

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干脆地把饭卡揣在兜里，掉头向教学楼里走去。

班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但奇怪的是徐知骁也不在教室里――或许是去其他地方了吧，谁知道呢，毕竟他对于这个校园的了解少之又少，就是让他猜也猜不到徐知骁会去哪里。

他也不好多问什么，搞得好像多在意这个人似的，只是低下头翻开一本还没做完的练习册，努力自学。

忽然，一道甜甜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夏同学，我可以加你个微信吗？”

夏深廖仰头，看见的是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女生，看起来有些害羞，身后还有个不知道在激动些什么的女生。

“不是学委，看见个好看的就这么如饥似渴啊？”坐在夏深廖前边的男生打趣地说。

“我靠你他妈烦不烦啊！”原先说话的女生瞪大眼睛，瞬间破了功，而后看向夏深廖的眼神也有些尴尬，“那个什么……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拉你进我们班级群而已……真的！”

“班级群？”夏深廖思索一番，又觉得没什么必要，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前排那个男生听到这话倒笑了，冲着那个女生挤挤眼：“我就说了吧，学神们都是不屑于加入我们幼稚的群聊的。”

不知道为什么，夏深廖觉得这话有些阴阳怪气。

“诶呀，潘凯你烦不烦！”

“说实话你怎么还不爱听了呢？陈熙你要不要这么双标啊。”

……

夏深廖没再参与他们的话题。

直到又提笔写了一题之后，才猛地察觉到潘凯说的那句话的不对劲――为什么他说的是“学神们”，而不是“学神”？

但是他转念一想，这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这并不是他该操心的。

直到午自习的铃声响起时，徐知骁才姗姗来迟，而教室里的其他同学好像对此见怪不怪，依旧埋头苦学。

徐知骁抬眼看了看夏深廖桌上摊着的练习册，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呦”了一声，就在夏深廖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徐知骁却又闭上了嘴。

不知道是不是夏深廖的错觉，他总觉得徐知骁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可是徐知骁把自己的心情掩饰得很好，就像那一瞬间的颓唐都是夏深廖的幻觉似的，就像一片摸不准的云块。

不过好在他没有倾听的想法，徐知骁更没有倾诉的欲/望。两个人的话都很少，却丝毫不影响其和谐却不熟的感觉。

既然徐知骁不说，夏深廖也不会问，两个人相安无事地渡过了一个午后的时间。

晚上还有两节连着上的晚自习，不过好在前面的休息时间比较长，夏深廖终于有空躲在厕所隔间里解锁自己关机了好一阵子的手机。

一点开手机就看见了潘回发的满屏消息：

【潘回：夏哥啊，我听说B市三中那边有个姓徐的特别不好惹。】

【潘回：对，就是你转过去的那个三中。】

【潘回：按照那个三中论坛的描述，姓徐的应该是个身长八尺，特别强壮，满脸横肉的校园恶/霸……】

【潘回：不过看描述应该学习成绩还不错，所以老师都特别包庇他。】

【潘回：我感觉我描述的不准确，等等我给你截几张图……】

下面附了几张图片，看样子是直接从校园论坛的回答截下来的。

【1l：小声bb一句，徐知骁是真的厉害啊，一打五还能打赢，还把八班那群人打得鼻青脸肿……虽然他真的很可怕，但是这次真的给我狠狠出了一口气，早就看八班那群人不顺眼了。】

【2l：别说了，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吧。虽然八班那群人是真的很贱，但是徐知骁的事迹还有谁不知道吗？指路另一个帖子。】

【3l：是啊，而且徐知骁整天那么拽，据说同班同学都不敢接近他，对比起来好像八班的那群人要好的多吧？】

【4l：三楼别歪楼，之前的事儿另说，但是八班的那群人是混蛋还有谁不知道吗？我敢说，以后不就是犯/罪的料吗？这么小就无恶不作，作/弊、性/骚/扰哪个都没落下。】

【5l：是哦，而且徐知骁对比起来好很多吧？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冷淡，不去招惹他啥事儿没有，学习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好……而且我是颜狗我摊牌，他虽然打架，但是人长得帅啊。】

……

夏深廖想了想，在聊天框缓缓打下一行字：【你三中论坛是怎么登上去的？】

对面的人回复得比想象中要快许多：【哦行，我教你……】

历尽一番波折，夏深廖还是登上了校园论坛。

一般来说校园论坛上大多都是些闲散人士在说话，而三中的闲散人士显然格外多点。

首页飘着的大多都是关于学校里那些风云人物捕风捉影的八卦，还有无聊的各种评选。夏深廖没费多大力气就在层层楼中找到了带着“徐知骁”这个名字的标题，手指动了动就点了进去。

【1l：我说徐知骁是这一届最好看的男生，大家没意见吧。】

【2l：同上，远远的看了一眼，这是什么肤白腿长自带柔光的大帅哥啊，没想到在三中还能看到此等人间尤物。】

……

【28l：看到这个落灰的帖子点进来看一眼，现在大家还觉得徐知骁温柔好看吗kkkk】

【29l：为什么不觉得，虽然他做的事情不怎么行，但是人家的确好看没错啊。】

【30l：颜狗也得有点儿三观吧，不要三观跟着五官跑啊。当时徐知骁打人的时候我就和他坐在一个考场……吓死我了，那个狠劲真的是冲着把人打死去的吧。在这里也心疼一下zzm。】

【31l：楼上不会打人家全名啊，手废了还是脑子残了？人家叫张喆明。】

……

【69l：我感觉徐知骁就是缺爱，好像这楼里都没人说他家里的事儿吧？那我就直接说了，他的暴躁基因估计是遗传了那个喝酒家暴的爹，他爹喝酒过马路意外死了之后，他妈也不怎么待见他，生活费给得也少（不过她一个人赚的也不是很多）。因为丧偶还带着一个孩子的原因，很多看上她外表的人都不敢上来求婚了。】

【70l：久而久之呢，这人心里又有点不平衡了，觉得一切都是徐知骁导致的，所以不免对他脾气不好，骂人的时候一口一个“你跟你那该死的爹一个贱样子，将来都是要进监狱的”（说的声音很大，而且老小区的隔音真的不好，大家懂得都懂）】

【71l：总而言之，徐知骁就是爹不疼妈不爱的典范，如果不是脾气真的很暴躁，我估计还会怜爱的。】

……

【81l：清醒点，人家可不需要你们怜爱，欺软怕硬这一套不是运用的很熟练吗？对着老师阿谀奉承，对着有竞争力的同学重拳出击。】

【82l：楼上，你看见他对老师阿谀奉承了？】

【83l：你管我看没看见啊？这么帮xzx说话，不会是xzx小号吧？】

讨论到这里就没了后续，而夏深廖望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大段大段的文字，喉咙干涩。

他居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就好像是，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到了和自己相似的经历。

……他在想什么？

夏深廖问着自己，可是就连他自己也给不了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

与此同时，徐知骁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垂着眼看着桌子上的教科书――他脑子聪明，大多数东西听一遍就会了，要背的部分看几遍也会了。对于其他人想天书一般难读的书本，他多看几遍也能自己琢磨出来。

这就导致老师都拿上课还走神的他没办法，毕竟他对于该掌握的知识点都知道了，就连拓展延伸的也知道。

就连很多人在惧怕他的同时，都羡慕他有一个好脑袋。

想到这里，徐知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么多人都在羡慕他，而他却是在真心实意地讨厌自己。

这是一种大多数人都很难理解的情绪。很多人虽然嘴上说着自厌自弃的话，实际上依然在真心实意地爱着自己。

徐知骁也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如何滋生的，或许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打骂之下，或许在更早以前。但是他没心思去追究，其他人更是连这一层情绪都不知道。

他瞥了一眼坐在他旁边一周的同学，那些人不出意外的“自以为隐蔽”地低下了头，徐知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是没戳穿。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桌桶里藏着的那只手估计还捏着手机，看肩膀耸动的幅度，估摸着还在打字聊天。

他预习完课程内容，一边漫无边际地想，一边上下幅度摇晃着中性笔。

想到这里，他又下意识瞟了一眼旁边空着的位置。

那个好学生学习不是很认真吗？还写了进度很后面的练习册，看样子后面的知识点都掌握了，但是现在这人又去那里了？

他有点儿猜不到。

毕竟夏深廖这个人吧，奇怪也是真的奇怪。长得温文尔雅，似乎就是一副无害的学霸模样，可是打架打得比自己都狠，更不要命一些。

听教导主任说是从A市一所有名的私立来的，但举止并非主任口中的乖巧，而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傲气。

是的，不是别的，而是“傲气”。

虽然举止彬彬有礼，对别人可以说是有些无脑的疑问回答得也很耐心，但是那只建立在一个条件上――“他马上就会回去，这里的人和事都与他无关，随便如何，不如留下点儿还算温和的印象，往后追忆起来还能讨个好名声”。

夏深廖有着很坚定的目标，虽然徐知骁心里一直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但是这点初印象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把自己的未来一一规划好，或许来到这里是个计划之外的意外，但他有把握回去。

所以他可以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平淡，胸有成竹的模样。

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个人真的很像。

但还是不同的。

徐知骁在心中暗暗地想。

夏深廖有着明确的计划，即使出了意外也能有把握重新回到正轨。而他不一样，他的人生计划充满了意外，到最后不如说是意外组成了他的人生。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桌椅划过地板，刺耳的声音。

徐知骁下意识看过去，却看见夏深廖一脸冷漠地坐在他旁边，表情似乎比之前还冷淡了不少。直接从之前的“装装样子”，变成“我撕破脸了，不装了”。

徐知骁：……？

吃木仓药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