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骁愣神了片刻，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满脸复杂神色地看着夏深廖，嘴张张合合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你认真的？”

夏深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简直昏了头，居然把那些尚且还在远方、暂时波及不到他的事儿放下了，他明明应该时刻警惕才对。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在很久以后，或许就在明天，这样平静的日子就会一去不复返。

他不应该安于目前安稳的现状，毕竟还有很多事情和人等着他去解决。

徐知骁静静注视着夏深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几乎能大差不差地猜出他心底在想些什么，便轻笑一声道：“你不用这么为难，我又不是非要你个答案不可。”

“不过你这人也真是逗啊，怎么不知道扯谎骗我呢？哪怕一句否认也行。”

没必要。夏深廖在心里暗暗地想，况且，他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说什么谎……但同时，他也不知道该继续维持之前的距离，还是索性陪他一起上场，起码帮忙出出气。

这是一个选择题，带来的后果往大了说，甚至会影响他接下来为期至少一年的生活。

理智告诉他要安定地度过这一年，然后大大方方回去打那几个等着看他笑话的人的脸，离开这里的时候不会有人难过，因为他本就没有融入过集体。

可是感情使他不得不偏向徐知骁，而且是很任性地选择了站队，还用了最幼稚且愚蠢的报复手法报复那几个八班的人。

即便有很多事情他来不及确认，但是他至少能肯定一件事――徐知骁在他这里，和别人是不同的。

徐知骁看着夏深廖一秒钟八百个微表情，即使他再怎么猜也猜不到夏深廖心里在想些什么，更猜不出来为什么夏深廖忽然变得那么奇怪。

他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夏深廖即使在疯狂思考的前提下还是下意识跟着自己，一时间有些无语。

但是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耐心地继续缓慢挪步――

他发誓之前他的脾气绝对没有那么好，但是跟夏深廖相处久了，也算是耳濡目染了这小子“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作风（即便心里恨不得刨人祖坟，但是表面上依旧温文尔雅），还学会了融会贯通。

于是当夏深廖从疯狂思考模式下出来时，他已经被徐知骁带到了操场上，一个篮球迎面向他砸来：“？？？”

他下意识伸出手，但是反应依旧有点慢了，篮球没能拦下来，而是骨碌碌地滚到一边的空地上。

夏深廖猛地回头看向站在他一边的徐知骁，却发现对方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看起来这一出也不是特意给他找的茬。

“诶，那个小白脸，就是你惹了我弟弟？”一个长得高大还虎背熊腰的高三生走到他们跟前，轻蔑地瞥了眼落在地上的篮球，说，“看起来你们也不怎么样嘛，居然还敢来挑衅我弟弟？知不知道那是不给我脸。”

徐知骁看了眼他，夏深廖清清楚楚看见他的神色有些冰冷，但在对上那个高三生时却忽然笑得灿烂，语调也慢悠悠的：“顾胜，你还敢来惹我啊？真以为你是个角色？不知道那些小弟表面上一口一个大哥，实则还在想着怎么把麻烦往你身上推？”

顾胜的脸有些挂不住，强撑着嚷嚷：“你不要再想着挑拨离间了――！”

徐知骁神色忽的冷了下来，明明看起来就“乖巧”的一张脸却让人无端觉得有压迫感，说出来的话也让顾胜瞬间闭上了嘴。

夏深廖没听清徐知骁说的什么，但是顾胜的脸色却变得极快，讪讪地捡起篮球走了，全然没有刚才那副神气的模样。

“你跟他说了什么？”夏深廖问。

徐知骁则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就是和他翻了下旧账，让他好好回忆回忆，免得好了伤疤忘了疼。”

具体说了什么徐知骁特意没提，夏深廖也没想继续追问，而是转而问他：“所以你带我来这里是干什么？”他又不傻，顾胜一看就和徐知骁不对付，或许连自己都不认识。砸球估计也是一时兴起，说砸就砸了。

徐知骁神色古怪地顿了顿：“……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走吧。”然后先一步抬脚往操场的一个角落里走去。

夏深廖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这才注意到那个角落里发生了什么――因为树木的遮蔽，不走近一点根本看不见，而且有意无意的，大家都避着这里走。

一旦走近，就能听见几道熟悉的声音：

“你他妈没看见我叫你把试卷递给我抄啊，长本事了是不是？！”

“你可真有能耐，信不信再有下一次就不只是踹几脚的事儿了？”

“居然还敢告老师，你知不知道那个老师是我小姨啊？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

徐知骁神色淡淡的，在确认完夏深廖看见了如此场景的前提下，压低声音对他说：“帮我个忙，去叫一下教导主任，动作要快还要轻，不能打草惊蛇你知道吗？”

走之前夏深廖犹豫地看了他一眼，问：“那你呢？”

“……”徐知骁只觉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人，被自己这看似柔弱的外表给迷惑了，于是不客气地撸起袖子，“我先把人揍一顿。”

不要打草惊蛇？

夏深廖在心底吐槽，简直不知道对方是对“打草惊蛇”这几个字眼有什么误解。

夏深廖跑走了，而徐知骁虽然没像他所说的那样上去打一架，但还是慢吞吞地从遮掩身形的树后走了出来：“呦，我没打扰到你们什么事儿吧？”

那群人听到他的声音瞬间停下了手，而是先观察周围一圈，确认没什么其他能藏人的地方，才敢开口。

“你来这里多管闲事什么？信不信我再像上次一样把你打到半死不活，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被这几个人围殴的那位同学听闻，脸色又白了几分，想趁机逃跑的心思都没了。

徐知骁听到后也不恼，只是充满嘲讽意味地反问领头的那个人：“如果真像你说得那么严重的话，我怎么可能休息一天就好了啊？”

他的眼神太过于笃定和自信，领头的那个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回想起上一次被夏深廖一脚踹得倒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灰溜溜逃走的自己，有种被戳穿的恼羞成怒。

也不管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全都一股劲地秃噜了出来，期盼能有句话刚好戳中徐知骁的痛点：“徐知骁你就嘴硬吧，那天你还不是被打到站都站不起来，甚至连反击的力气都没有了――”

“要不是后来忽然跑出来你的狗腿子，我们怎么可能会……”说到后面一段，他们的声音都低了下来，仓促地一笔带过，“而且，你看看老师们会相信你吗？在你回学校之后还不是批评了你，你还不是要写检讨书？”

“老师们说的都没错，你就是个未来进监狱的料，和你那个被车撞死的家暴爹一样――”

领头的那个人看见徐知骁的表情越来越冷，心里有种快感――

徐知骁学习成绩好怎么样？还不是会被老师冤枉？那些刺痛人的话说的多了，他都记下来了。

可是徐知骁没有像他所想的一般愤怒，而是把那些情绪藏好，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量说：“哦，所以呢？可是你们就连学习成绩都不好诶，家长连看都不会看你们一眼，再怎么糟蹋自己都没人会想救你们――”

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脾气暴躁的就先一步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徐知骁往后踉跄了几步，身形微晃，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被这毫不受力的一脚牵动，开始隐隐泛痛。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打破了这样荒唐的局面――是教导主任：“你们在干什么？！”

徐知骁勾起嘴角，明明狼狈不堪，却像胜者一样高昂着头颅。

这些一大群人都被叫到了办公室，因为事态严重，甚至连家长都请了过来。

教导主任向徐知骁以及那个被霸凌的同学了解完情况，然后经过一系列协商，这几位同学的家长需要共同赔偿一笔不小的费用。

又因为这几位同学都是霸凌惯犯，还有考试作弊等等的恶劣事迹，通通被开除了。

处理完以上一切，教导主任才有闲心看向徐知骁，犹豫了很久都没开口。

“主任，我应该不用写检讨书了吧？”

教导主任神色复杂，好像有很多话都憋在心里：“……不用了。”

“哦，那就行。”徐知骁还是那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换作平时他又要故作严肃地骂几句，可是放到今天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徐知骁不是没有跟他解释过――可是他没信，甚至还自作聪明地批评了他很久。

他教书育人半辈子，可是最后却连基本的信任都丢失了。

那想想徐知骁之前犯过的大错小错，谁又知道背后是不是还另有隐情呢？谁都没有相信过他的解释一次，甚至是他自己这个自诩称职的老师。

但是徐知骁并没有试图把这一切都推到他身上，甚至连讨要之前说法的举动都没有，他不敢想像是有别的原因，还是因为已经彻底死心了――思及至此，他眼眶一红。

就连看向徐知骁走出门的背影都带上了滤镜。

“对不起。”他倏的开口，声音很轻。

可是徐知骁就像是没听见一样，连脚步都没停，径直走了。

“教导主任和你道歉了。”

“嗯。”徐知骁答应的语调都没什么起伏，表情也波澜不惊，“这是我应得的。”

夏深廖没有附和，也没有教育他，点点头不作声了。

而徐知骁沉默很久，才故作镇定地问：“陪我虚度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不觉得……”浪费吗？

“不觉得。”夏深廖不假思索地回答，就连自己都被这个回答的速度给惊讶到了，但他还是转头看向徐知骁的眼睛，坚定地再一次、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觉得。”

“换句话说，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都是有用的，不算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