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逼得林谦扭头不理自己的许慎长吁一口气，回到座位上时神清气爽，律动的手指快活地打着节拍。车窗外的雨景缓慢换成了深绿色的背景，郊区未败的香樟叶映着雨丝，许慎缓慢合眼休憩，手指的节拍渐熄。

林谦回头看了眼，愣了两秒，饶是他跟着许慎多年，也得感叹句好美的画中人。

他轻手轻脚地掏出手机拍了张，又毫不犹豫地发到微博上。

评论和点赞纷至沓来，林谦习以为常，却下意识想到了“炮仗”。

说来奇怪，“炮仗”作为许慎死忠粉，从没落下过许慎的任何一条微博动态，可也仅限于许慎自己的微博，对于其他人的，无论发的是什么，“炮仗”永远杳无音讯，就像他从来没见过“炮仗”点赞自己的微博一样。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随即思绪一转，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天桥底下脏兮兮的小孩儿。

最好乖点儿，林谦头疼地想，不然赶走你。

许慎丝毫没想到林谦的头疼不疼，只知道自己这觉睡得很舒服，再睁眼时，车已经停在了酒店停车场。

“不好意思，我睡了很久？”许慎问。

“没事。”林谦说，“不然弄辆房车做什么，就是给你睡的。”

许慎笑了笑：“走吧。”

剧组往往是包下一整个酒店以供艺人住宿，顶层是导演、制片人与投资人，次一层住的就是许慎、方视这样咖位的艺人，而经纪人与助理一般住艺人对面，方便照顾与处理应急事件。

等电梯的工夫，林谦把房卡递给许慎，电梯门在眼前缓缓打开，等看清里面的人，林谦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许慎倒是没什么反应，自然地冲俞则泽点头：“俞总。”

俞则泽的视线在许慎手里的房卡上一扫而过，又自然回应：“住57层？”

许慎淡淡应了声。

“不进来？”俞则泽问。

“不了，想起还有点东西没拿。”电梯门适时合上，许慎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寡淡，相较于林谦的反应，他更像个局外人。

“你脾气是真好。”林谦感叹，“我每次看见他，都觉得恶心想吐，你倒好，面色也崩得住。”

林谦哪哪都算得上是个称职的经纪人兼助理，做事不会不圆滑周到，唯有对着俞则泽，他实在是撑不起笑脸。

这也不怪他，俞则泽从前对许慎的手段太恶心，饶是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带了这么多的艺人，也实在是看不下去。

许慎摇摇头，等电梯门再度打开时，才缓缓出声：“无所谓的。”

许慎踏入电梯的背影挺拔而单薄，那四个字通过温柔的嗓音，裹挟着十二月刺骨的寒风，绕在林谦耳边，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此时的许慎周身笼罩着一层迷雾，他看不清，也破不开。

电梯缓慢上行，两人一言不发，直至到了各自房门前，林谦才嘱咐：“有事给我打电话。”

许慎“嗯”了声，没说别的，刷卡进了房间。

晚餐还没送来，剧本围读时间定在晚上七点，许慎本想趁着空，再看看剧本，可坐在桌前翻了两页，却发现自己半点看不进。

他叹口气，干脆合上剧本，百无聊赖地点开了家里的监控，想看看许崇野在做什么。

倒不是什么关心或者想念，只是出于对陌生人的不完全信任。他并不是什么财阀地主，家里没什么机密文件可偷，但正如他会和许崇野分浴室而用，许慎对自己私有所属有着界限分明的领地意识。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也不知道许崇野回来没有，许慎这么想着，监控调到了客厅。

客厅冷清得没有一点儿人气，他挑挑眉，给张姨打了个电话，得到的回复却是许崇野中午的时候提过，晚上要兼职加班，不回来吃了。

挂了电话，许慎的耳边突然回响起许崇野在电话中说的，他有在攒钱。

许慎想了想，给许崇野转了一百，让人晚上吃得饱些，别太省了。

他之前一直觉得这是场游戏，许崇野就是飞进陷阱的笼中雀，可今天林谦的话却提醒了他，他把人带回了家，变相地就是在养小孩儿，十八岁长身体的年纪，怎么样也不能让人饿着。

尽管这对许慎而言，跟养只猫养只狗没有多大区别。

许崇野的回复来得很快，一共两条消息，一条是退款，一条是“哥哥，我不要”。

还挺有骨气，许慎这么想着，也没在跟人拉扯，正准备合上手机，旁边小窗化的监控突然动了，画面里黑黢黢的客厅“啪”的一声亮堂起来，许崇野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放大了能看清濡湿的羊羔绒外套和冻得有些发抖的身体。

许慎看见许崇野身上的衣服，蓦地有些恍惚。他说不清给许崇野下单这件衣服的时候，心里是在想什么，但此时看见这件与两年前相同款式的外套，又在同样洇湿的状态下再度被许崇野穿上身，他很难不回想两年前的事。

要不算了，一个多星期来，这个放过许崇野的念头再度出现。与之前的疲乏厌倦不同，这次许慎是真的想算了，挺善良乖巧的小孩儿，两年前冒着大雨拼了命也要救活自己，自己做什么跟他过不去，要这么玩弄他的真心。

视频中的画面还在动，许慎看着许崇野从冰箱里拿出三明治，等待微波炉加热时，瘦削又锋利的面庞被金黄色的光照亮一半，眼里的专注纯粹干净。

许慎眼神中，原本的戏谑与玩弄消失殆尽，他突然很想问一问许崇野，当年为什么要舍身救自己这么个素昧平生的人，动机是什么？理由是什么？又为什么什么好处都不要，悄然消失两年，而许慎二十五年来坚持的“权衡利弊”的世界观，经此一事，几乎碎裂崩塌了个彻底，他实在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多纯粹、多毫无缘由的善意。

“叮”的一声，微波炉的光灭了，许崇野迫不及待打开门，却顾忌着烫，没立刻伸手，而是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柜门前暖和。

又不是不让他开暖气，许慎皱皱眉。

片刻后，少年人终于拿起三明治大快朵颐，似乎是觉得站着吃没意思，对方屁颠颠地拿着三明治跑到客厅，试图打开电视。

许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勾起唇角，看着画面中的人。

电视泛起亮光，许崇野刚低头去找遥控器，面前的屏幕突然发出了一声千回百转的“嗯~”。

许崇野的身体一瞬间僵硬，可头顶的电视屏幕并未察觉到尴尬，仍然在持续着发出令人羞于入耳的声音，甚至于浪潮迭起，一声盖一声。

许崇野呆滞了五六秒，才局促而羞赧地抬头，少年人的青涩裹挟着惊恐，在看清屏幕上的两具男性/裸/体时，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屏幕边，想关掉电视。

可急切之下，许崇野却怎么也找不到电视开关，视频里的动作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许崇野从脖子到脸都涨得通红，最后一咬牙，拔掉了电源插头。

整栋别墅终于归于宁静，可许崇野还在喘着粗气，好像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前后衣服都被浸湿，整个人像是刚从沸水里捞出来一般。

许慎嘴角的笑意扩大，丝毫无所谓自己的性向就这样暴露，只觉得小男生的反应太可爱，像只炸了毛的猫。

误打误撞看了场戏，许慎心满意足地退出监控APP，悠悠地给许崇野打了个电话。

“......哥哥？”许崇野的声音听起来还没完全平复。

“怎么了？”许慎关切地问，“你声音好像不太对劲，发生什么了？”

“没......”许崇野像是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稀松平常，“刚刚在热三明治，被微波炉烫着了。”

许慎挑眉，还会撒谎了。

他温声说：“客厅电视柜下有烫伤膏药，你找一找。”

“电视”两个字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许崇野打了个激灵：“......好的哥哥......哥哥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你没收钱，怕你饿着，问问你吃了没。”许慎问，“三明治吃了吗？”

“吃、吃了的。”许崇野说，“热的，很好吃。”

许慎笑了声：“那就好，明天来的时候注意安全，如果来得晚，可以到我房间等，房卡我会放在酒店前台，你去拿就好。”

又敷衍了几句电话才挂断，许慎看着监控里对着手机出神的许崇野，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这样有意思的游戏，他怎么能因为一时恻隐就结束呢。

许慎的顽劣心得到了发泄，心满意足地重新坐回桌前看剧本，却未曾发觉，在监控死角，许崇野惊慌的神色一瞬间平静，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电视柜，眼中的决心更加坚定——

他的这位哥哥自己就是弯的，也就不用他费心勾引掰弯了。

横跨两百多公里，在如出一辙的明亮灯光下，两人勾起的嘴角淬着同样毒液，乖巧的皮囊下，是各怀心思的乖戾和玩弄，在彼此的头顶织了一张细密的网，静待对方落网。

作者有话要说：慎：你要静候，再静候

崽儿：（了然）原来哥哥喜欢这种（翻箱倒柜）（找到资源）（递手）哥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