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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原女主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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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片馨香扑鼻的花圃,走过水面上一整条汉白玉雕砌的走廊,再绕过一座假山,就到了静嘉馆。

卢筠清抬头看上方的匾额,「静嘉馆」三个飘逸大字刻在一整块上好的沉香木上,仅仅站在这匾额下,鼻端就能嗅到隐约暗香。

静嘉馆,是当朝名士范寔讲学的场所,范寔出身高阳范氏,胞兄范晦正任当朝宰相,范氏族人在朝中也多任官员,高阳范氏如今正是烈火烹油、炙手可热,偏偏这位名士范寔多次征辟不就,去年陛下亲自来访,才勉为其难开了这私人学馆。

他的规矩只有一条,却甚是古怪:只收女弟子,不收男弟子。

听长兄提起这点时,卢筠清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先生顿生好感,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条规矩充分展示了对女性的友好,值得点赞。

不过,受时代背景所限,能来此进学的,自然都是城中的高门贵女。

宽敞明亮的学堂里,规整的摆放着十余只漆几,漆几底色为黑,上面另以红漆绘出缠枝花、牡丹、玉兰等花纹。每只漆几前,摆放一块如意云纹锦席,并一块草席,不用说,是给小姐和侍女的。

卢筠清看见这东西就叹气,这游戏背景大概是参考了秦汉魏晋,讲究席地跪坐,读书时要跪,弹琴时要跪,与长辈严肃交谈时也要跪,不仅跪,还要把腰板挺得笔直,以长跪表示敬意。

饶是在姑母家待了五年,她还是不习惯,跪一会就双腿发麻。

“你可是,卢家小姐?”

身后传来一道热情爽朗的声音,卢筠清回身,见一个身量修长、双眼含笑的姑娘正好奇地打量她。

“曾州卢氏,卢筠清。”

“宁州盛氏,盛念纯。”

两人互相见过礼,又寒暄了一番,盛念纯就热情地拉起她的手。

“前几日就听先生说你要来,今日可算见着了。这下好了,咱们学堂里又来了新姐妹,可有得热闹了。”

盛念纯生得不算好看,一张长方脸,下颌较宽,少了几分柔美,多了几分硬朗,不过,她的长相倒与她直接爽利的性子很相配。

她是第一个主动来打招呼的人,卢筠清立刻对她心生好感。

“筠清,你看看喜欢坐哪里?是靠窗,还是靠墙?”

卢筠清环顾四周,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靠窗的第三排漆几上。

“我觉得这里不错,既明亮,又不会过分刺眼……”

卢筠清说着,走到她看中的漆几前跪坐,手放到漆几上,看距离是否适合写字。

“可是,这……”不知为何,盛念纯的表情似乎有些犹豫,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

“我说新来的,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这个位置你也敢坐?你也配?”

声音刺耳,说话的内容更刺耳。

卢筠清循声看去,见一高一矮两个女孩正前后脚进来,走在前面的穿一身粉红色缠枝花纹直裾深衣,头上戴数支明晃晃金饰,长得也算娇俏可人,只是面上一股鄙夷之色,破坏了这份美貌;她身后的女孩穿浅黄色素服,通身无繁复配饰,只发端一只素净玉簪,偏生婷婷玉立似一支玉兰花苞,眼含轻烟,面带愁容,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

黄衣女子拉了拉粉衣女子的袖子,低声劝道,“晴妹,莫要着急,有话好好说。”

谁料那粉衣女子猛然甩开袖子,横眉怒目道,“我可是尚书府嫡女,你算什么东西,也来管我!”

黄衣女子被她一推,险些跌倒,幸亏盛念纯离得近,伸手扶住了她。黄衣女子不再说话,只是抬起袖子抹掉眼角的泪,盛念纯低声安慰她。

粉衣女子仍然喋喋不休,“哭哭哭,又不是在府里,做这副娇弱样子给谁看……”

上学堂第一天,就要见证京城贵女“扯头花”名场面?

卢筠清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穿到这游戏里之前,已经二十多岁了,小女生互相撕扯的游戏,她真的没兴趣。

“崔以晴,又在欺负你姐姐?”

一道明媚的声音传来,音量不大,周围几个人却都安静了下来,尤其是那穿粉衣的崔以晴,立刻收起张牙舞爪之态,一边笑着,一边上前挽住来人的手。

“阿云,你来了,方才我跟阿姐闹着玩的,你也知道,她胆子小……”

那人缓缓从门口走近,待看清了她的面容,卢筠清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出现了,出现了,这个乙女游戏的女主,裴云舒!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曾在游戏纸盒背面看过她的介绍,当今国舅爷裴绍的独女,裴皇后的亲侄女,太子的亲表姐。

游戏纸盒上的平面美人变成活生生的立体美人,竟比游戏中还要美上数倍。说来也是,乙女游戏的女主哪有不美的?

卢筠清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粉腮乌发,明媚娇艳,确实美得不可方物。

裴云舒走到漆几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是我的位子。”

“好。”

卢筠清点点头,立刻起身让出这个位子。

“慢着。”

见卢筠清要离开,裴云舒叫住她。

“你一直看着我笑,是什么意思?”

“我……”卢筠清嗫嚅着,“我想跟你做朋友,对,做朋友!”

她总不能说,我一看见你就笑,是想到要是让你和攻略对象在一起,这游戏圆满结束,没准我就能回原来的世界了。

“切!乡巴佬也想高攀!”

崔以晴一脸鄙夷地看着她。卢筠清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算了算了,不跟一串代码一般见识。”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跟你那表兄倒真是一样的作派。一个第一天来,就上赶着巴结我们阿云,另一个更可怕,为了尚公主不惜退掉未婚妻……”

“住口!”

“若再敢胡言乱语污蔑我兄长,我定不轻饶!”

身体先于她的意识做出了反应,等她回过味来,自己已站起来气势汹汹地瞪着崔以晴,面前的漆几被带倒在地,发出沉闷声响。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她意识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入戏,对这游戏世界中的亲人,生出了亲情。

崔以晴似是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又将下巴高高抬起,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你以为你那表兄是怎么当上白石城太守的?真是凭一首诗吗?笑死人了,还不是沾了北宁公主的光,未来的驸马爷,官职太低可不好看。”

“崔以晴,差不多就行了,别人的家事你少管。”

一直站在一旁的裴云舒淡淡开口,崔以晴似乎很是听她的话,立刻就住了口。

卢筠清和桃叶一起扶起倒下的漆几,盛念纯也过来帮忙。

“谢谢。”卢筠清小声说。

“别介意。”盛念纯给她一个安抚的笑。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击掌声,卢筠清循声望去,见廊上正站着一名男子,一袭华贵的暗红色长袍,一张风流倜傥的脸,他不像寻常男子那样束发戴冠,反而披散着一头长发,瀑布似的青丝越发衬得面白如玉,又透出几分谪仙人的洒脱写意。

他看起来约有三十多岁,却依然美得摄人心魄。卢筠清是先感受到他的美貌,才意识到他的年龄。

“先生。”

“先生。”

“……”

身边响起高低不一的问安声,卢筠清也跟着低头行礼,心中暗叹,没想到名士范寔竟是这样一位美男子。

“我的学生真真是懂得尊师重道,知道为师爱看戏,一大早就这么激烈,来,继续继续,接下来是文斗还是武斗,为师好奇得紧。”

他的声音低而软,带着笑意,屋中众人却都不再说话,各自找了座位坐下。

他依旧笑眯眯地站在窗外,直到所有人都坐好,才慢悠悠的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只酒瓶,他斜卧到榻上时,那酒瓶就窝在他胸口。

好家伙,名士讲学竟然是躺在榻上的。

“以晴,你既爱品评世事,为师便问你一题。”范寔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崔以晴慢慢站起来,双手紧张地蜷握起来,面上全不见方才的得意之色。

“先生请讲。”

“若遇饥荒之年,流民入京,当纳还是不纳?”

“自然,自然是不纳。自古贵贱有序,京都乃社稷重地,流民粗莽无礼,恐引起骚乱、冲撞皇室宗亲,必须及时清理。”

“好,你坐下。谁有不同见解?”

“先生,我有不同看法。”

裴云舒声音清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范寔。

“阿云来说。”

裴云舒落落大方站起身。

“‘京’本有高大之意,若不能容纳众人,又怎称得上是’京都’呢?人皆怀恋故土,若不是遭遇饥荒,谁又愿意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呢?”

范寔微眯着眼,把玩着手中一把麈尾。

“以晴担心的骚乱,又该如何化解?”

裴云舒朗声答,“不存小察,宏以大纲”。

范寔从榻上坐起,拎起酒瓶喝了一口,赞道,

“好,好一个’不存小察,宏以大纲’,这正是老子无为而治的精髓。”

“阿云是不是读过我朝前丞相严道之的《静论》?”

“是,先生,严丞相说’镇之以静,群情自安’,弟子的’不存小察,宏以大纲’正是化用自严丞相的’务存大纲,不拘细目’。”

范寔摆摆手,示意裴云舒坐下。

“阿云有此见地,是为师之幸,亦是羽朝之幸。”

裴云舒脸上漫上一抹薄红,崔以晴气得将手中的纸揉作一团。

用过午膳,有一个时辰的自由时间,有人选择睡觉,有人选择散步消食。

崔以晴那句“尚公主”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卢筠清左右睡不着,索性带着桃叶到静嘉堂后的小花园散步,行至一处假山,忽然听到山后传来又急又厉的责骂声。

“……没用的东西,都怪你,要不是你搜错资料,说应当清理流民,我也不会在大家面前丢脸……”

接着响起几声响亮的巴掌,再然后,是拼命压抑的啜泣声。

不消说,这是崔以晴在责骂侍女。

卢筠清忍不住摇摇头,自己不认真做功课,还要把锅都甩给别人,这种人真是游戏内外都不少见。

“筠清,过来。”

盛念纯从廊柱后露出半张脸,悄声叫她。

“你也没睡?”

“嗯,中午吃多了,睡不着,来消消食。”

“今天上午的事,你不要太往心里去,崔以晴跋扈惯了,大家都不喜欢她。”

“无所谓,我跟她本也不熟,以后不做朋友就是。不过我不明白,她怎么连自己的姐姐也欺负?”

崔以霏、崔以晴,一听就是嫡亲的姐妹俩。

盛念纯叹了口气,“说起来,以霏才是个可怜人,她母亲是崔尚书的原配,陪着崔尚书从一介寒门起家,逐步走上了尚书这个位子,可惜崔尚书上任不过三年,她就去世了,留下六岁的以霏。”

“崔尚书后来又娶了庐江王氏,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就是崔以晴和崔以安姐弟俩。”

“以霏的生母虽是原配,但出身低微,是商人之女,新夫人王氏看不起这位前任,对以霏也不冷不热的。你看崔以晴对以霏那跋扈的样子,肯定在府里也没少欺负她,这背后定有王氏的纵容。”

“偏生以霏性子又软,受了欺负也只知道哭,唉。听说当年崔尚书高中前,是以霏的外祖家出钱出力,供养他读书……”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边走边聊,一抬头,就看见崔以霏正在一株大榕树下抹眼泪,她的侍女昙云正在一旁安慰她。

“以霏,发生什么事了?”

崔以霏抬起朦胧泪眼,指了指树上,“我也不知怎么了,睡醒一觉起来,我的包袱被人丢到了树上,文房四宝全在里面,这午后的课,我……”

她说着又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不用说,又是崔以晴干的,上次以霏的书就莫名其妙跑到了池子里,她还不承认是她丢的。”

盛念纯愤愤不平地说,“这样吧,我去告诉先生,请先生叫人来取。”

“不用这么麻烦,我来吧。”

卢筠清说着,撸起袖子,又将直裾的下摆卷起至腰间,也不顾露出月白色的绸裤,三五下就爬到了树上。

卢筠清踩着一根粗壮的树杈,弯下腰,拼命伸出手,终于够到了那只包袱。

把包袱挂在肩上,脚下忽然传来一声脆响,是树枝折断的声音,她吓得立刻抱住树干,方才被她踩过的那根树枝摇晃了几下,终于落到了地上。

卢筠清惊出一身冷汗,直到爬到树下,还有些惊魂未定。

崔以霏感动得不行,掏出自己的锦帕给她擦汗,对她谢了又谢。

“没事,别放在心上。”

卢筠清方才听了崔以霏母亲的故事,正在感动中,又见她被欺负哭,一时冲动就爬树帮她取了包袱,此时也有些后怕。

“乡巴佬就是乡巴佬,爬树这么粗鄙的事也做得出来,真给我们静嘉堂丢脸!”

不知何时崔以晴也来了,她身边的侍女脸颊微肿,眼睛发红,显然是刚哭过。

卢筠清放下缠在腰间的下摆,正色道,

“我爬树是为了帮人,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崔以晴冷笑一声,凑近她低声说,“再努力也没用,你们卢家,早就败落了。”

说完,她又转身看向崔以霏,用甜甜的声音喊道,“阿姐,走吧。”

崔以霏为难地看看卢筠清,又看看崔以晴,卢筠清不忍见她为难,对她笑了笑,她也勉力一笑,这才低头跟着崔以晴离开。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宅院中,阁楼上一抹红色身影摇着手中的折扇,慢悠悠道。

“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听闻京中贵女高傲矜持,没想到这静嘉堂中,竟有小姐能爬树。看来传言不可信,亲眼所见方为实哪。从风,你没看到,真是可惜。”

摇椅上的紫衣男子微阖双目,他就那么放松地坐着,通身却是掩不住的矜贵威严。

“阿季,我们此行瞒着陛下,不容有失,你最好收敛起风流的老毛病,低调行事。”

“是是是,我的小侯爷,敢不遵命。”

“前曾州太守谋反之事,调查地怎么样了?”

“不过一年时间,相关证人却是死的死,逃的逃,可见有人哪,做贼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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