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国家、追求美德、割舍自我、牺牲自己的最大利益，以及我们只是听说过的古人拥有的所有美德，全部都不是国家得以维持的决定力量。——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

在现行司法体系里，民告官，抓瞎。民告民，五五分；告劳动不合法，一告一个准。美国这国家就这样，端着虚伪的公平，做一些很小的公平裁决，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判罚基本都是公平的，并且一定程度上判决有利于弱势群体。

崔奶奶在慕家干了三十五年，养老保险没有，失业保险没有，不管是德行上，还是打非法雇佣，还是违反劳动法，都够慕破晓这女人喝一壶的。

但想要求再多，那就是角力，谁知道背后谁和谁在争斗，判决结果不好推测。

赵荀荀在毕业典礼上果然发言了，她说：“我的理想是秉持温柔的正义，就像美国最高法院的两位传奇女性大法官奥康纳和金斯伯格一样，追求平权，男女应该享受一样的司法权力，她们站在了司法权力的顶端，仍然致力于使女性在法律面前获得平等，她们配得上“伟大”的字眼。

如何使女性在法律面前获得平等，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崔韵时站在台下为赵荀荀鼓掌，赵荀荀看了她一眼，继续说：“美国妇女在1920年才取得了选举权，这项权利的取得离1787年的《美利坚合众国宪法》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这其中的时间距离是以百年为单位，真真正正的道阻且长。我认为我在这赛季的辩论赛遭受不公，但是如何让之后的女士们不再遭受不公，才是我们应该要做的事，我希望推动女性在法律权益上的进步，并且希望这个时间间距不再是以百年为计，百年太久，只争朝夕”

下头掌声雷动，赵荀荀满脸骄傲，崔韵时笑着鼓掌，可能今天的张晗不太高兴，她也准备了很久，想在这个灿烂又至关重要的时刻上去领衔发言，但事已至此，赵荀荀也说得不错，抿着嘴给赵荀荀轻轻拍掌。

孟宪中大法官受邀参加今天哈佛法学院的毕业典礼，现场听到了赵荀荀如此激昂又使人振奋的演讲，等赵荀荀下来，和全班同学逐一拥抱，最后将崔韵时抱起来，转了一圈，“韵时，我们毕业了，我们从哈佛毕业啦！”

“嗯，”受了赵荀荀的感染，崔韵时也想哭，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荣誉感，她小门小户出身，见识不高，这么高端的法律信仰，她是没有的。误打误撞进的哈佛，如果按照她最初设想，她应该是去慕尼黑读商科，然后想办法去苏黎世的银行工作，她最初是这么想的。

但今天也骄傲，张晗走过来，主动伸出手，“拥抱一下吧，恭喜你，你的演讲词很精彩。”

赵荀荀头一偏，拥抱张晗，“那就尽释前嫌了，恭喜你也毕业了，张晗。”

崔韵时回头，看见了倪若瑰，还有崔奶奶，崔奶奶总想来学校，今天终于来了。崔韵时正准备过去，张晗就拉住她，“哪儿去，别跑，看见没，那是孟宪中大法官，她很厉害的，她过来了，别走。”

孟宪中这会儿在招助理，最高院的法官助理，哈佛法学院的学生才有此殊荣，毕业直接去最高法院，直达最高权力机关。

赵荀荀也认出来了，“我的天，真的是孟宪中大法官，她也是传奇法官，她是新加坡接受的教育，硕士和博士都在牛津读的，你们知道，读法律的，很少有人博士学历，太枯燥了。”

张晗点头，“她现在在香港高院，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崔韵时谁都不认识，她的理想是赚钱，不是当法官，被张晗和赵荀荀抓着，她们一人抓她一只手，直往孟法官那里去了。

孟宪中确实要招聘助理法官，在香港的时候筛出来了十份简历，有学历特别优秀的，也有一般般的，有年龄偏大的，也有刚从学校走出来，立志投身于法律事业的。她选人其实条件不高，但也不低，学历不要太差的，也不要只有一张毕业证的，她要有逻辑的新人，而不是天马行空不务实的。

面试的第一个姑娘，那姑娘说：“您好，我毕业于香港大学法学院，目前香港大学法学院研究生二年级在读......”孟宪中当时问了一句，“如果一个女孩在学校遭受□□，并没有报警，又不肯说出真相，怎么办？”

那位面试者呆了，学校暂时没教怎么办，学校教的是和当事人慢慢沟通，女孩也不算没急智，回了句：“我要想一想。”

“好。”

孟宪中当然也不会真的一直等她想好，这个解决方式就是知行合一，王阳明说的，想就是行，行就是想，坐在这里想一下午，也想不出什么名堂。孟法官说：“慢慢想，想好告诉我，回去等通知。”

下一位自我介绍：“我毕业于斯坦福法学院，刚从巴黎回来，抱歉，衣服都是湿的。”那女孩确实衬衫是湿的，毛线帽也没取，幸好今日维港有风，戴着毛线帽子也不显得突兀。女孩取下帽子，说：“我是一级荣誉生，在校期间多次获得赞誉，我参加过全美高校辩论赛。”

“名次呢？”

“打到第二十五名，被淘汰了。”

倒是挺诚实的，孟宪中道：“名次也不是太好。”斯坦福回来的，典型美国精英教育出来的小孩，又会打辩论，能在美国打辩论，说明英文也好，整体素质不错。

女孩接着自述：“我认为我的名次可以更高一些的，但当时在队内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他们觉得我是女生，临场能力不强，强行让我出局了。”

已经跑了题，要证明自己的成绩优秀是一个命题。讲述自己成绩优秀，但是被打压，因为性别歧视，这就是探讨到另一个话题上去了，孟宪中最不喜欢这种一面之词，她说：“也有可能是你能力真的不强，是你自己在给自己找失利的借口。”美国近几年越来越喜欢搞政治正确，一个辩论队全女生阵容，甚至有可能更往前一步，做个点缀作用，封女权者的口。但一个队两男两女，三男一女，真的不好说，而且法学院的，最喜欢转移话题，类比打比方，没道理都能辩论出三分道理来。

但是这姑娘陷入了男女平等的争论与命题之中了，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她说：“如果您觉得是我小题大做，我也无话可说。”

孟宪中笑了笑， “回去等通知吧，既然刚从巴黎回来，希望你保持巴黎老区的革命传统，不畏强权，敬畏法律，从始至终。”

其实已经对她很有印象了，宁永嘉，但下面还有八个实习生要面试。

“好的，祝您一天愉快。”宁永嘉从口袋掏出来一小袋巧克力，“巴黎带回来的，请您吃。”

这次来哈佛，孟宪中又发现了一块好材料，这块好材料也认出她了，“孟法官，您好，我是赵荀荀，这两位都是法学院的，我的同伴，崔韵时和张晗。”

孟宪中点头，“你们好。”

赵荀荀主动找到了孟宪中，其实赵荀荀不来，孟宪中也想和这个姑娘聊一聊，这姑娘的气质和宁永嘉非常相似，只是宁永嘉是斯坦福的，赵荀荀是哈佛的，并且都是今年毕业。

孟宪中问赵荀荀，“丘吉尔于1943年在哈佛大学的演讲中有一句名言，伟大的代价是责任，这句话你怎么看。”

崔韵时和张晗对视了一眼，张晗如果方向也是法官的话，就不该放过这次机会，在最高院传奇女法官面前表现的机会。

结果张晗和崔韵时一起后退了一步，赵荀荀还在思量，她说：“The price of greatness is responsibility，我认为这句话凝聚着他的人生体验。”

孟宪中点头，“继续说。”

“考虑这句话的背景，在这次哈佛演讲之前的三年，丘吉尔以钢铁般的意志带领人民取得了英德大规模空战——大不列颠战役的胜利，使德国不得不放弃入侵英国的作战计划。不难想象，丘吉尔说出这句话时他心中的波涛汹涌。推而广之，责任的具体内容虽然千差万别，但可以说，一个人对自己身负的责任感悟到什么程度，他的努力就会达到什么程度。而且法律的实施从来就不是‘水之就下’这么容易，除了要面对一两千年的传统，想要令法律真正得以实施，需要社会系统性的变化，包括结构性的变化，以及人们行为模式、思维模式、价值观念的变化。因此，法定权利的实现并不简单。”

孟宪中拍了拍赵荀荀的肩，“我喜欢你那句行使温柔的正义的权利，有没有兴趣到香港来，我在最高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