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气多云。
谭守走出家门，抬眼看天，看到又是阴天，低落地收回视线。他合上院门，学着妻子生前的笑，露出同样温柔的表情，“我出门了，曼柔。”
他挺直腰杆，抬头挺胸目视前方，迈出的每一步都有着相似的距离。若是此时柳如茵在这，一定会很惊讶。
因为，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曼柔的影子。
来到广场后，谭守略过在广场中央训练的人群，于半环绕广场搭建的石台阶梯上找到了谢水云。
她穿着浅暖色的衣服，安静地坐在石台上，目光垂向众人，束起的长发随风舞动。她的脸上分明没有流露出任何神情，谭守仍能感觉到她对他们的担忧。
他呼出一口气，走了过去。他与镇内的变异植物战斗过，十分理解她的担忧。
“你果然在这。”
听到熟悉的声音，坐在石台上的她寻声看去，看到站在她面前的谭守。
盯着他露出的笑看了许久，她眨眨眼，眼里透出一丝不解。他看起来有点奇怪，给人的感觉变了，又不像是走了出来。
“在看他们训练。”她解释了自己在这的原因。
谭守点点头，再次看向广场中央。见到人群中心的人是白榆，他后知后觉她原来就是柳如茵曾提过的那个小队的队长，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人。
“这次的与变异植物的战斗，我也参战。”
听闻他的话，谢水云露出不赞同的眼神，摇摇头。
“是因为我断了一条手吗？”
“不，因为你的状态不适合。”
谭守一怔，苦涩地笑着说：“你给人的感觉和你本身并不相似，太敏锐了。”
“我看起来像是很迟钝的类型？”她不解地反问，突然忆起她曾经被这样说过，在小的时候。
那时，她的主治医生对她说，她即使感知到人的情绪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在感情方面会比其他人要更迟钝。
但是现在的她已经能读懂了，从人的表情和肢体中透露出的情绪。
“感觉你会是。”他简单提了一嘴，扯回话题，“没关系，镇内已经没有其他三阶异能者不是吗。总要有个人来吸引火力，我能做这个人。我偶尔，也想勇敢一次。”像她一样。
谢水云明白刚才看他时，为什么会觉得奇怪。他仍有死志，只是把自己伪装成没有事。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她无奈地同意了。
既然这是他最后所求的，那她不会拒绝。
谭守似是从她的停顿中读懂了什么，扯了扯嘴角，“谢谢你。”愿意成全我希望是战死的想法。
“听柳如茵说，你在找其他异能者参战。我也一起，也许能多说动几个人。”
“好。”
……
谢水云和谭守一起启程去找其他镇民，身为镇长的柳如茵也跟着一起来了。
他们有时是直接被人拒之门外，有时是在进门后被人拒绝。
“别来找我，我只想待在家里！”这是自欺欺人，以求心安的人。
“和变异植物战斗吗……算了吧，我们又赢不过它们，别费这些心思了。”这是被打击后，已经绝望等死的人。
“这，你让我再考虑考虑。”更多的人像是这样，眼神闪躲，委婉地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谢水云一直聆听着他们的声音，却发现，他们口口声声说着拒绝，眼底深处仍藏着名为不甘心的怒火。他们并非真的放弃与变异植物战斗，甘愿等死。
他们只是被压着打怕了，暂时失去了希望，只待有一天有个人站出来带领他们，重拾他们的信心。
三人又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那人打开了门，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后，冷着脸啪地一声砸上门。
门外，柳如茵忍下心里的酸涩，解释着眼前情况，“这人的弟弟也是上次在和变异植物的战斗中死去的，大概是不想看到我才关门。”
谭守单手拍了拍她的肩，“不是你的错。”
一旁的谢水云附和着点头。
三人转过身，恰好看到从旁边住宅出来的邵初夏和贺安。邵初夏低头和房子的主人说着什么，交谈甚欢，没注意到他们。
邵初夏被贺安用手肘顶了下，转了头来，才注意到谢水云三人。他惊讶了一瞬，连忙和身旁的人道别，高举手臂朝着谢水云挥，高兴地拉着贺安跑过来。
“谢神！你们来找异能者啊。”他笑着，露出一对小虎牙，视线转到还未见过的谭守身上，好奇地问，“这位是？”他看到了谭守的断臂，贴心地什么也没说。
“我来介绍一下吧。他叫谭守，是我们镇现存的唯一一个三阶异能者，风系异能者。”柳如茵说道。
听到谭守是三阶异能者，他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那不就是和嘉言、谨言一样厉害的人吗！好厉害！”
“……过誉了，我担不起这厉害二字，与你们的同伴相比还差很远。”谭守真心实意地说着，语气透着淡淡的哀伤。
一句话，他感受到了不对劲，目光向谢水云求助，干巴巴地说着，“哪有的事。”
接收到他的视线，谢水云心有猜测亦作不解地问：“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嘿嘿，这不是知道你们在动员异能者们嘛，我和安安就来动员普通人啦！白榆没有异能都能斩杀变异植物，我觉得我们普通人经过锻炼也可以的！额，虽然肯定做不到像白榆那样厉害。”
“但我们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想只是躲在异能者的身后。普通人也可以保护自己的。”邵初夏说着丢了个眼神贺安，想获得他的赞同。
收到示意，他肯定地点点头说，“我们，也可以。”
一整天下来听他开口说了好几句话，比往常翻了一倍，邵初夏露出惊讶的眼神，很快变成了欣慰，“安安今天说了好多话，有进步！”
“不说，你们不懂。”可我想告诉你们，我的想法。
谢水云和邵初夏都读懂了他没说出口的话，很能理解他出现的改变的原因。
在随时有可能死去的末世里，他希望能把他的想法准确地转达给他们，就像当时他告诉奶奶，他也爱她那样。
因为如果不说的话，可能某一天再也没办法让他们听到。
邵初夏的表情柔软了下来，笑盈盈地说，“这就对了，我早说你该多说几句话，让我们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样很好。”谢水云浅着说。
看到闲谈结束，柳如茵提起正题：“那接下来，你们要和我们一起吗，还是分开走？”
“一起吧。”邵初夏说着，带着贺安几步走到谢水云旁边。
五人再次出发。
连着吃了几次闭门羹后，五人终于被一位大娘带回进了屋里。一进到屋内，他们就被热情的大娘塞了水。
“瞧你们这累的，快先歇歇脚吧。”大娘说着，翻了翻茶桌原本放小零食的地方，最后只找到了一包小饼干。
她愣了一秒，拿着小饼干起身，把饼干塞到谢水云的怀里，“来，这个给你。大娘家里的小零食就剩这个了，你莫要嫌弃。”
“谢谢大娘。”谢水云停顿了一会，接过饼干。她想，她果然还是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
见她接下了，大娘欣慰一笑，抬手摸了摸她毫无血色的脸，眼里都是心疼，“你就是冯芷口中的指挥官了吧。瞧你还这般小，这些天为了镇子的事忙来忙去，肯定累坏了吧。”
她睁着明亮的双眸，摇摇头。从脑海中的繁琐的记忆扒拉了会，才想起冯芷是那个有千里眼和顺风耳的异能者。
大娘没戳穿她，只是眼神更加慈爱了：“一看你就知道，你也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照顾的女孩子。你这样子让家里人看到了，指定把他们心疼坏了。”
她乖巧地应着，露出了笑。邵初夏和贺安却不忍地撇过视线，因为他们知道她的家人只有监护人一个人了。
“你们是为了变异植物的事来找我女儿的吧。虽然心里有些不舍，但我支持你们。我女儿说了，只有凝聚起更多的人力量，我们才能从镇子里出去。”大娘柔柔地笑着，眼神写着心疼，“不过孩子她爸还没同意，现在女儿在楼上和他商谈着呢。”
“等这两日我们说服完她爸后，她就来找你们。”
几人又交谈了会，五人才起身离开。
大娘把他们送到门外，对着他们挥手，目送他们远去。
接连几次被拒绝后，忽然遇到这么好说话的，邵初夏觉得鼻子一酸，指尖按在鼻子上方眼角两侧，“果然，世界上还是善良勇敢的人多啊。”
“你们就是。”
听到谢水云的声音，他抬眼看去，只见她这样说。
“你们会成为人类的勇者。不，应该说，已经是了。”
此时，被变异植物包围的小镇另一面，十几个幸存下来的异能者艰难集聚到一起。
他们看向多次试探，最终试探出的薄弱点，眼里是孤注一掷的坚定。他们能找来的食物都快吃完了，必须在断粮断水之前突破变异植物的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