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过房屋林立的街道，霞光在车玻璃间时隐时现，怀香酒醉熏红的脸也在戚醉视线中来来去去，他的记忆也由不得回到初见的那个夏日午后，恍然发觉时间竟也过了五六年。

怀香在戚醉印象中素昔没有“恬静”这个词，怀沅尚在时，她古灵精怪居多，常把人堵得哑口无言。也就怀沅去后的这些日子她沉静了许多，加之他们的关系毕竟不是亲兄妹，她刻意收敛也是常态。

似这般情景，倒是难得一回。

戚醉不觉有丝感慨，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让人靠得舒适。

怀香似乎不满安稳的倚靠忽然变动，白皙的眉心不耐蹙起，饱满的粉唇微微嘟着不知呓语什么，让人想到待放的花瓣。

她日常倒腾那些香料，身上总怀着一股平常人说不上名的香气，倒也正合她名字。

想到此间，戚醉兀自弯眸，凝在那粉唇上的一瞬有些停顿，于他一贯冷静自持的神情来说尤为突兀。

偏这时候车子一阵颠簸，戚醉看着两汪带着雾气的清泉逐渐清明，不禁在后视镜上扫了一眼，前面的司机猛一激灵，把方向盘把得更紧了些。

“到了？”

显然怀香人还迷糊着，睡得正香被惊起来，支棱起身就去够车门。

戚醉赶紧拉住她，“没呢，还跟我嘴硬喝了一点，都醉得要跳车了。”

醉的人通常都不会承认自己醉，怀香的脑子告诉自己尚有理智，对戚醉的说法自然不赞同。

戚醉看她不服气的表情，哼笑一声。

不过在车上眯了那一阵，怀香觉得不似那么晕了，坐得端端正正地跟戚醉说话：“六哥我跟你说个事儿。”

在戚醉眼里，她这幅样跟平常还是有区别，且不够清醒呢，挑了下她后背搅乱的长发，嗯声道：“我听着。”

“长夏说他有处不住的房子便宜卖给我，我打算趁着这几日不开店搬过去。”

戚醉看了看她的神情，明明还迷瞪着，但语气却清晰明了。早了解她不会平白受人恩惠的性子，戚醉让她住到公寓的时候就知道她迟早会搬出去，只是听到是她那个刚回国的男同学伸的援手，没有过多思考便道：“不行。”

怀香眉心鼓起一个小疙瘩，不理解。

“非亲非故人家卖房子给你，这人情你怎么还？”

“这本来就是长夏还我人情，我又不用倒欠。”看戚醉没明白，怀香才把上学时候的一段乌龙讲了。

戚醉听后心里头某个疙瘩好似解开了，转而却又系上了另一个，总之是不上不下。

“就非得跟我撇这么清楚？几年不见的同学你倒惯熟，我上赶着送温暖都要被拒之门外。”戚醉由不得捂上心口，只感觉那块拔凉。

“我这不是怕影响你清誉么。”怀香拿他以前的话来搪塞，真说起来她也没有老靠着人的道理，她有手有脚还开着店，远不至于清苦，非再奔那贵族命就有点拎不清了。

戚醉没了话，知道她主意硬，再者说来有些事他也得冷静捋捋……

接收到他默许的信号，怀香由不得高兴，车子开进戚家大门，她率先下去，步子都欢快地蹦着。

韩雅蓉看到她迷瞪瞪的神情，身上还有隐约的酒气，赶紧让人进去，又不见戚醉便往外瞭望，看他倚在车边抽烟，念了一句：“刚回来就抽。”

怀香要搬家这事，一向暗地里想撮合她跟戚醉的韩雅蓉倒是一力支持，还提前过去看了房子的方位。

房子只是个单层，远不及戚醉那里宽敞，不过住怀香主仆三个绰绰有余。韩雅蓉让家里的佣人提前过来打扫了一番，又指使戚醉带人帮忙搬家。

怀香醉酒不忘事，还记得自己跟戚醉提的时候他似乎不大同意，怕他觉得自己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一直两眼笑眯眯地往他跟前凑。

戚醉知道她心思，又气又想笑，也只能是敲她一个脑瓜崩了事。

“路都给你敞开了，我也不说第二遍话，以后有事情知道头一个找谁吧？”

“找六哥！”怀香喊口号一样信誓旦旦，已是决定必要时候一定抱好他这条大腿了。

戚醉这才满意：“孺子可教。”

“那额外雇的那两个工人的工钱六哥就结了呗！”

怀香指指门口，说完就跑去忙活别的了，戚醉不免一愣，反应过来对她难得肆意跟自己开口要求倒觉得挺高兴，没有说什么去结了工钱，心情一好随手又多给了两块大洋。

住所安顿好后，入醉香照常开始营业。戚醉再度忙于工程，好几日不曾露面，倒是殷长夏归国无事，常常跑到入醉香消磨时间。

怀香记得殷家对子弟的教育颇为严厉，不然那时候长夏也不会为了隐瞒初恋情人假与她告白，见他在自己这里无所事事，有点纳闷：“你该不会又结交了什么白月光朱砂痣的，跑来我这里转移视线呢？”

“我是那种人么！”殷长夏翻翻眼皮，又反思过来这话已说迟了，轻咳一声掩饰，俄而长叹，“我也清闲不了几天了。”

看他苦大仇深的样子，怀香只管笑：“家里又给你安排什么了？”

“我爸是一刻见不得我跟我哥懒散，这不刚回来就把一家饭店交给我们打理，过些天就开业。”

“这不挺好，我提前恭喜长夏老板了！”

“当老板管别人吃喝压力大啊。”殷长夏感慨，放眼看了看往来入醉香的人，“这两天我寻思着个事儿，等饭店开业那天我跟你这香铺合个作？”

“我这也不是吃的香料，你的饭店能跟我合作什么？”

殷长夏来了精神，道：“你想来饭店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这香不也能跟那些名酒名茶一样当个风雅，赶开业那天我先拿此做个彩头酬宾，如果反响好饭店以后就专用你的香，争取长期合作怎么样？”

怀香仔细想了想，眼眸微弯，“我觉得可以试试！”

“就这么办！”殷长夏一拍巴掌，满脸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