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周末，向燊已经上班去了，蒋炅儿吃过午饭，喂狗后揣着工具出门了，昨天一整天没在家，今天得看顾鱼塘，还要给辉仔送鱼。
临近清明，店里的客人不多，蒋炅儿给世界五百强送鱼时，五百强一家正在打麻将，三缺一也不影响他们的倾情发挥。
辉仔妈妈见着蒋炅儿，边摸牌边问汪女士怎么还不回来，打麻将都凑不齐脚。
蒋炅儿有苦难言，只能说汪女士住堂小姨家了，今晚就回来。
“你妈很少回娘家，肯定是想多住两天。”
蒋炅儿不作声了。
辉仔把称好的鱼搬进厨房，记账后拿出一把雨伞问蒋炅儿，“这是你的伞吗，落我车上了，我今早进菜时发现的。”
是向燊的雨伞，蒋炅儿赶紧接过来。昨晚下车后雨停了，两人没打伞，要不是辉仔提醒，她都忘了。
昨晚自己心不在焉，没想到向燊和她一样，蒋炅儿无奈地笑了笑。
正要离开，辉仔妈妈喊住了她，“对了，明天清明要拜祭祖先，可这几天的天气不好，明天估计也会下雨，我们吃完午饭早点出发吧，一点半到祠堂集中，你看行吗？”
蒋炅儿闻言点头。
“那你记得跟你妈说一声，我不另外找她了。”
总算有借口给汪女士打电话，蒋炅儿回到家后，拨通了汪女士的号码。
开口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蒋炅儿放轻了声，“妈，你吃过午饭了吗？”
汪女士‘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吃过了。”
“明天祭祖改了时间，一点半到祠堂集中。”
“知道了。”
汪女士语气淡漠，让蒋炅儿有些沮丧，抱起汪九妹继续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让你堂小姨送。”汪女士声音闷闷的，但还是道，“今晚吃过晚饭就回来。”
蒋炅儿只好应知道，之后寻不到别的话题聊下去，母女俩尴尬挂线了。
无奈叹气，看来汪女士心里的刺扎得很深啊。
但当务之急还是要给向燊送伞去。
她在微信找到向燊：“在忙吗？你的伞落在了辉仔车上，我帮你拿回来了。”
同一时间，向燊办公室的气氛乌云密布，向燊心里绷着一根名为‘蒋炅儿’的线，表情严肃神态阴沉，与这压抑的氛围简直绝配了。
刚才陈宁宁给她通风报信，说组长又提出换新运营了，还说人事经理是组长的亲戚，凭着这层关系，恐怕很快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向燊不关心无聊的职场明争暗斗，发个表情权当应了，盯着蒋炅儿连发来的几条新消息。
蒋炅儿留言说现在下雨了，担心她没带伞下班回家会淋雨，问她的下班时间，说来接她。
下雨了吗？向燊看了一眼窗外，雨势不算大，收回视线时，却不小心瞄见运营黑沉的脸，不由拧眉，看来这场腥风血雨近在眼前了。
连忙回复蒋炅儿：“别特意来了，我的下班时间不定，只是小骤雨，可能过会儿停了。
蒋炅儿秒回：“可你没有伞很不方便，要不我把雨伞送去你公司吧。”
向燊本想劝阻说公司有备用伞，但想了想，还是回了一个‘好’字。
盯着蒋炅儿发来的二师兄转圈圈表情包，向燊想不明白了，这臭女人到底怎么回事？态度又变了？昨晚分开时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吗？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话真是不假，向燊郁闷，自己苦恼了大整天，结果对方轻描淡写送来一只穿粉纱裙跳舞的猪！
今晚她要吃两斤猪肉！让你天天发猪！
看四周无人，向燊悄悄点开微博，切换账号登录后打开了私信窗口。
重温一遍聊天记录，这不清不楚的八个字究竟代表了什么？
昨晚蒋炅儿的态度实在古怪，向燊便想着用另一个小号来套话，结果套出了一句狗血的‘恰好相反心之所向’。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指的是自己吗？可这臭女人前一句反驳了她试探的自作多情……
没有自作多情，那就是有名分，跟谁有名分？回了一趟舅家，凭空跳出别的女人来？
向燊猜得小脑干都要宕机了。
没多久，蒋炅儿发消息来说到公司楼下了。
向燊赶紧起身下楼，虽然之前经常有同事下楼取奶茶，但为保险起见，向燊还是让陈宁宁帮她盯情况。
坐电梯下楼，一出电梯，竟见蒋炅儿正在和自己公司老板聊天。
远远望到两道聊得火热的身影，向燊脚步猛一停顿，下意识跑藏到角落的楼梯门后。
这两人认识？
向燊疑惑紧张，虽然知道自己的躲避行为很幼稚，但内向人实在缺乏大方与自己老板打招呼的勇气。
更何况她还是趁着办公时间偷溜出来。
不知等了多久，两人终于聊完了，向燊听见蒋炅儿喊磊叔慢走，快步跑了出来。
“你从哪儿来的？电梯不是在那边吗？”蒋炅儿正准备掏出手机，不料向燊一秒现身，诧异，“难道有另一台电梯？”
“不是，我只是刚到，伞呢？”向燊转了话题，接过她递来的雨伞后随口问道：“你和刚才那个人很熟吗？他是我的老板。”
“这么巧？”蒋炅儿往男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磊叔是我们村的，只是姓氏祠堂不同，他以前常和家里人来我的鱼塘钓虾，后来我没养虾了，联系就少了。”
“你还养过虾？”
“养过啊，前两年不是流行什么摘草莓摘桑葚钓虾那种农家乐吗？我也试着养过一段时间，但后来亏得厉害，只好放弃了。”
蒋炅儿又说道，“没想到磊叔开了公司，还是你老板，我以为他就是个不干正事的钓鱼佬。”
“……”
但这话也不算说错，她老板的确不务正业不干正事，一周也不来公司几回，难得来一回居然给蒋炅儿撞上了。
“你等会儿几点下班。”笃定自己心意后的蒋炅儿暗戳戳要努力踏出第一步，“不如我来接你吧，之前我们不是约好了一起吃夜宵吗？”
向燊看着她，猜不出她是客气还是真的期待这顿夜宵，语气隐含迟疑，“不确定下班时间，最近工作多，而且明天是清明假期，今晚可能要加班。”
“这样啊。”蒋炅儿口吻略带可惜，明天是清明，是拜祭老蒋的日子，她自然也抽不出空，“那只能另约时间了，我明天要去拜祭我爸，你呢，清明假期你要回家祭祖吗？”
向燊微一定神，摇头，“不用，但我有别的事要忙。”
两人没聊几句，向燊的手机响了，陈宁宁给她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说组长开始鸡蛋里挑骨头。
向燊暗呼不好，与蒋炅儿匆匆道别后直往办公室狂奔。
可还是晚了，组长叉着腰在她的工位上大声斥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杀鸡儆猴骂她长时间离开岗位。
向燊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回来时她顺手把雨伞藏在办公室门口，现在手上空空的。
“组长。”向燊站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组长料不到向燊就在身后，吓得转身，见着向燊时飞快闪过惊诧，很快又骂道，“你去哪儿了！全组人等你开会！你自己算算为了你一个实习生，全组浪费了多少时间！”
向燊心里冷笑，这个人知道她结婚后态度一百八十度改变，真够恶心，但脸上没有显露半分，语气平静说道，“抱歉，吃坏肚子了，耽误大家时间了。”
认错的态度谦卑，挑不出一丝错处，组长不好发作，瞪了她一眼，呼喝着让全组人进会议室。
陈宁宁趁机走到向燊身旁，压低声，“你别被他骗了，刚才那狗东西骂你骂得可狠了，我都录下来了，你要不要听听？”
向燊摇头，“不用了，其实我在办公室外听到了一些，也就那样，我没往心里去。”
陈宁宁撇了撇嘴，“原来你早听到了，那我白录了。”
向燊不动声色地翻开了会议记录本，垂下眼帘。
越是摆谱的领导越不靠谱，一天开两次会，工作时间被占用，看来今晚是逃不掉加班了。向燊坐在最角落，昏昏欲睡地听着组长的PUA画大饼，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她偷摸点开屏幕，看到联系人时，顿时沉下了脸。
‘你给我滚！’狰狞的嘶吼宛如利箭，从过去冲穿至今，深深刺进耳膜，把所有理智一箭溅血。
向燊关机，脑海里回荡的，是那场竭斯底里的争吵。
父母离婚后，她有多少年没见过母亲犀利的嚷喊了？那个女人，指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凶狠，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歹毒事。
但有什么要紧的？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被掌控。
只是那一次，她不甘心再受控，奋不顾身推翻了牢笼。
于是她成了罪人。
罪无可赦。
向燊眼眶霎时涨热，喉间酸涩得厉害，掌心潮痛。
当初冲动，不管不顾背道而驰，如今却茫然对错。
真的做对了吗？
真的值得吗？
没有答案。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