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下班吗,还是出来散步,怎么走这条路?”蒋炅儿听不到向燊心底里的呐喊,问道。
“今天组内聚餐,刚回来,想着还早,走路消消食。”向燊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工具,“你这些是?”
“前两天挖塘底。”蒋炅儿晃了晃手里的大桶,“终于把旧鱼都卖了,可把我忙晕头了,今天下午才注水回塘,过几天还得给鱼塘消毒、进新鱼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些天都见不到蒋炅儿,伴娘微信群里也没怎么说话。
答应当三花的婚礼姐妹后,蒋炅儿把她拉进一个小群里,里面一共九位女生,全是三花的伴娘姐妹。
除了蒋炅儿,她一个也不认识,蒋炅儿便主动把她介绍给群里的小姐妹,得知她从外地到本地打工,大家伙热情极了,发语音时全转换成国语迁就她。
“要帮忙吗?”向燊看她沾了干泥屑的头发,问道。
蒋炅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笑,“不用,我也快忙完了,从这儿走路回去挺远的,你要是不着急回家,不如等我一会儿,我忙完送你回去。”
向燊迟疑,可对上蒋炅儿亮晶晶暗带期待的眼,不自觉点了点头。
行吧,反正顺路,没什么好扭捏的,向燊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找借口。
她走到塘岸边坐下来等,大石头湿凉,蒋炅儿二话不说拿来外套给她垫着坐。
这臭女人,无师自通的周到。
向燊远远看着蒋炅儿在塘对岸整理渔网,一边捏着手里的娃娃吊饰,一边嘀嘀咕咕,“妮妮小朋友,你别学你姐姐,她优柔寡断反反复复,煎蛋都没她这么能翻。”
“所以成不了大事。”
夜间虫声唧唧,与向燊的碎碎念连成一串,等了好一阵后,蒋炅儿终于忙完了,擦着脸走过来。
“我弄好了,走吧。”蒋炅儿把塑料桶挂在摩托车车把手上,又用力地掸了掸衣服,“抱歉,我身上有点脏,一股鱼腥味。”
确实是不好闻,但向燊不介意,蒋炅儿杀鱼后也是一身的鱼腥味,她从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在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看来,会宰鱼的蒋炅儿很帅。
可菜市场杀鱼的人也不少,她怎么没觉得那些人帅?
情人眼里出西施?
“……”向燊牌驰名双标。
“怎么看着我发呆?”蒋炅儿整理好衣服,抬头发现向燊正看着自己,笑问。
居然被发现了,向燊抿唇,有些羞窘,小声说道,“没有,我只是,很羡慕你。”
这是真心话。
人总是倾慕向往自身不曾到达的高度与无法拥有的东西。
向燊想,大概她亦是如此。
所以才会不甘心,才会眼红蒋炅儿所拥有的一切。
无论如何努力,如何攀登,都难以真正得到的一切。
蒋炅儿不懂她意有所指,目露茫然,“羡慕我什么?羡慕我有鱼塘?”
“不是吧向燊小姐,你的追求怎这么清奇呢?”
自然不是,向燊没有解释,毕竟她无法说出自己龌龊善妒的肮脏心思。
“走吧。”向燊转移话题,“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向燊的口吻略显轻松,聊起上班的事,蒋炅儿神情略显忐忑,犹豫了好几秒,才鼓起勇气问道,“你的工作,没有受到影响吧。”
自从上次那一通近乎宣泄的电话后,似乎有什么东西隔在彼此之间。不管是当晚的道歉,还是后续的聊天,哪怕凤凤在中间调和,两人始终无法真正打开心扉,回到以前的状态。
向燊心底蓦地闪过一抹愕然与怜惜。
她察觉到蒋炅儿竟在自责。
向燊深知自己的小气幼稚,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一件丁点大的破事,若不是自己钻牛角尖,怎会落得现在这般尴尬的境地?
内心惶惶不安,过于害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向燊连忙摇头,“没有,组内做了调整,也换了新组长,今晚就是新组长请客吃饭。”
“这样啊?”得到回应,蒋炅儿显然很高兴,音调不自觉拔高,“只要你不受影响就好。”
蒋炅儿总能很轻易地把事情掀过去,她擅用一些小举动来示好,比如之前的检讨书,比如今晚的染发。
如此落落大方,越发显得向燊计较拧巴,向燊羞愧难当,抿紧了唇。
尽管芥蒂未尽清,但总算朝好的方向走,很快,三花结婚的日子到了。
六月中旬的天隐带暑气,鸡腿省的高温和身体里的脂肪一样,从不让人失望。
都说天热易瘦,怎轮到她就反过来了呢?
向燊捏着自己小肚子的肉,唉声叹气,这身肉要是能换钱,她肯定是下一位小富婆。
“向燊,你好了吗?”
蒋炅儿在微信里找她,大喜的日子,她俩被凤凤忽悠到三花家做凑数小姐妹。
当新娘小姐妹无非就是陪新娘子拍拍照、在女家吃吃喝喝、收红包、准备小游戏,中午吃过饭,等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再集体移动到新郎官家,最后是新婚晚宴。
向燊全程懵乎,三花家很热闹,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远亲近戚邻里街坊多得挤满屋子,乱哄哄的一片,压根不用帮忙。
配合摄影师拍完场景照后,向燊无事可干,坐在角落等开饭,除了蒋炅儿,在场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局促得脚趾头抠地。
幸好蒋炅儿一直陪着她,只是这臭女人比她自在多了,到处搜刮好吃的,嘴巴嚼个不停。
“尝尝伦教糕,好吃。”蒋炅儿说着,把一碟雪白的糕点递给她跟前,“要再添豆粥吗?”
碗里的豆粥还没吃完,向燊正要说不用,蒋炅儿已经殷勤地为她端来一大盘红豆粥。
“……”
本地豆粥非常好吃,红通通的,向燊还是第一回吃。豆多米少浓稠香甜,红豆熬得绵糯,更偏向沙沙的口感,煮软了的花生容易入口,加了粉丝、鹌鹑蛋、干果皮等,甜而不腻清爽回甘,早上才咋呼有小肚子的向燊连喝了两碗。
“我看你很喜欢吃。”蒋炅儿笑,“我也爱吃,要不是结婚或生日,可吃不到正宗柴火熬的豆粥,现在没多少人家留灶火台了,这些粥还是在六婶家里熬的呢。”
向燊不认识六婶,只能点头嗯嗯嗯。
“炅炅。”这时,有人呼唤着喊蒋炅儿。
二人闻声抬头,是背着儿子的凤凤。
还有跟在凤凤身后,向燊组里新来的组长,叶凌凤。
向燊诧异叶凌凤也在,下意识站起身来。
蒋炅儿见她起身,不由跟着站起。
“哟,太姑婆奶奶,这么大礼啊,可使不得呀。”凤凤不知内情,打趣二人,“众卿请坐。”
蒋炅儿没好气瞪了她一眼。
向燊与叶凌凤说话,年轻小姑娘不在意职场礼数,热情打招呼,“燊姐,好巧啊,你也在啊?”
说着又打量她和蒋炅儿身上的马里奥工装姐妹服,笑道,“没想到最终受害人是你们呀。”
向燊没听懂,蒋炅儿解释,“凌凌是三花的表妹,也是凤凤的堂妹。”
果然兜兜转转万宗归一,同一条村,同一位祖宗。
“炅炅,好久不见了。”叶凌凤上前来挽蒋炅儿的手臂,“你头发怎么染了这个颜色?”
“我俩今年过年才见着面好吗。”蒋炅儿不动声色收回手,“再说我头发怎么了,这颜色不好看吗?”
“又不是眼瞎,谁会染鸡屎色?”
蒋炅儿:“……”
向燊:“……”
“哈哈哈哈……”凤凤噗嗤笑得大声,“精准!凌凌,还是你牛,你姐桀骜一生别的不服就服你!”
蒋炅儿窘得厉害,在狂妄的笑声中扯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不用上学吗?”
“你对我能再敷衍一点吗?”叶凌凤翻了个白眼,“春节去你家拜年,我跟你说过我今年毕业。”
说着,叶凌凤看向向燊,“现在我在大舅的公司上班,和燊姐还是同事呢。”
“你俩是同事?”蒋炅儿求证地看向默不作声的向燊,得到当事人肯定的点头。
“那你太不容易了。”蒋炅儿朝向燊露出同情的目光,“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怼人公主啊,言语尖酸,人品刻薄,连我家颖欣都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说什么呢!”叶凌凤捶了蒋炅儿一拳,“再敢抹黑我,信不信我揍你。”
“你不是已经揍了吗!”蒋炅儿瞪她,“我是看你年纪小,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屁的大人有大量,是我看你老,心怀慈悲饶你一命。”叶凌凤连连哼声,见凤凤和别的客人聊天,自顾凑到蒋炅儿和向燊身旁坐下。
“炅炅,我也想吃豆粥。”叶凌凤在蒋炅儿面前丝毫没有当小领导的范儿,熟络地‘指挥’蒋炅儿干活。
“你自己不会盛?”蒋炅儿自动屏蔽怼人公主发号的施令,手指向橱柜的方向,“呐,碗和勺都在那儿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叶凌凤不满,嘟起嘴板脸瞪她。
“怪不得你表姐不找你当姐妹伴娘。”蒋炅儿不惯她,太姑婆的威严嘎嘎往上冒,损道,“你什么作派我还不清楚?别指望本姑奶奶伺候你。”
这下好了,成功点亮怼人公主的满级技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损斗嘴,谁也不让谁,惹得身旁的长辈们都笑了。大家对这对冤家见怪不怪,还有长辈调侃两人从小斗到大,这么多年还是这幅长不大的样子。
向燊倒是意外叶凌凤切换自如的小性子。
在下属面前威慈有度,在长辈面前乖巧文静,偏只对蒋炅儿处处挑刺。
倒像是为了吸引心上人注意的小学生,格外幼稚。
意识到什么时,向燊顿时愣了一下。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