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狼族三殿下、也就是小狼崽叔叔杀死的狼，被一根草绳吊在黑松山山门口外的古树上示众，尸体早以腐坏多日就剩下个皮和骷髅架子了。
从底下走过的狼族中人目不斜视，应该也习惯了这具特殊的装饰品。
尸身脖颈处瘪塌的狼毛隐有金光闪过，是寻踪线绕在了上方，但这根本就是个笑话，在拿到传音石前，这只狼就死了！
狼族的内乱也不过是狼晖放弃了手下人后演的一场戏就是为了搅乱视线。
杜子白脚步一转，这狼尸被下了专门针对他的咒，他再靠近一点就会被缠上。又是狼晖拖延的把戏，他不再理会直奔狼晖闭关的山谷。
“来的真快啊。”狼晖门户大开，像是等着杜子白的到来。“自从知道越霜是越沁水的徒弟，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的，可惜了，我还差一点就成了，明明手下都死了还是拖不住你一时片刻真是无用。”
这是说的那具狼尸了。
他从廊角转过来，声音由远及紧，行至杜子白面前，面庞还是那样桀骜不驯，狼族的野性渗透尽了骨子里。
“为什么。”杜子白问。
狼晖答非所问眼冒精光得打量他怀里的小狼崽，浓烈的兴致从眼底透出又带着惋惜道：“这么好的实验品，却被你捡到了，真是暴遣天物。”
“我问你为什么要制作半妖！”杜子白怒道，无论是狼晖所做的事还是眼下说的话都太荒谬了，他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般。
狼晖被威压重重按趴在地上，眼睛却像是长在小狼崽身上一样倔强得顶着威压抬起头不住得打量。
小狼崽冲这个奇怪的人龇起狼牙，尖尖的两点立在下唇畔。
狼晖有些意外得瞪大了眼睛，又毫无原由得大笑起来，笑声越久被施加的威压越大，终于在七窍尽数出血时，他被鲜血呛咳后才道：“你不该问我的，你该谢谢我啊，你该给我鞠躬致谢。”
“谢你？谢你让凡界彻底排斥修真界吗！”即便这些年来寻仙府为凡界做了不少好事，凡界的天道却对他们更为严苛，原来根源在这！
“嚇，那你就杀了我啊，杀了我这笼子便能与凡界相亲相爱了。”狼晖并不怵他，飞扬的浓眉下的双眼挑衅十足。
天空浓云翻滚卷起雷霆，山谷风声呼啸，一番又是谢又是杀的话让杜子白怀疑此人是不是疯了。
狼晖见杜子白迟迟不动作，大笑道：“虚伪，太虚伪了！秧兔子，你既然已得偿所愿又为何要阻拦我！！！”
得偿所愿？
杜子白神思松动一念，刹那间狼晖右手持弯刀砍来。他及时侧身躲避刀锋，下颌却仍是被气流划开一道见骨的口子。
幽冥骨炎爆起，如火龙般席卷向狼晖，狼晖抬刀抵挡，左手却借助身体遮挡化爪无视烈火燎烤拽着小狼崽手臂欲将其拖走！
小狼崽立时化为原型尖牙与小爪齐上，狼晖的左手瞬间被咬的不成样子，但伤到的也仅仅只是表面皮肉，好在争取了半息，杜子白使了个巧劲轻松卸下狼晖左臂，又提溜住小狼崽后脖颈将其往空间一塞，召出守千秋便再无顾忌大开大合地与狼晖打斗起来。
狼晖本就修为略底于杜子白，左臂又被卸了，劣势明显不过几个来回就被杜子白一个膝踢从半空狠狠踹下，将屋顶撞出一块豁口，落到地面上青石板四处迸裂压出一块人形的凹陷。
而房顶的塌陷也露出了，杜子白在踏入山谷那刻时便看到的‘半妖’。
屋子里散落着几筐铁笼子，里面有人有妖更多的是半妖，大多都是缺胳膊少腿，他们的尾巴、手臂、腿脚，被拼合在其他人身上，有几个身体部位放在了桌面，旁边还有一个木架上铁钩挂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与桌面相连的墙面满是被鲜血浸泡的暗红的锯子、砍刀，而半塌的墙的另一头房间、这一排房屋、这一座院子里，都塞满了这样的笼子，这样的人、妖、半妖。
当中听到响声，只要是还能动作的，都抬起头来，一群向着杜子白求救，一群只死死盯着狼晖近乎癫狂般嘲笑。
狼晖此时的模样甚是凄惨，几次想爬起来都以失败告终，杜子白见他暂时丧失了行动能力便不再管他，而是撬开一处地砖向地下走去，这里有着一个雪妖的冰晶，是越霜的内丹。
内丹虽是球状却仍有锋利的棱角，触手冰寒。杜子白闭目感受一番却与小狼崽的气息有微妙的相似。
他收起内丹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了这个内丹，也算是给越沁水一个交代。
直至现在他也想不明白狼晖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但那些不是最重要的，眼下最令人苦恼的是狼晖与妖域成契，他伤狼晖一下妖域便风云变色，打成那样已是地动山摇，他也不想再继续打下去。但狼晖所为十恶不赦，到底该如何处理、还有这些，被狼晖摧残的人与妖，又要如何弥补……
思虑间他走到地面，施法解开笼子，在‘见’到这座院子的全貌时，他就已经通知了兔族。兔族人不善争斗善医术，他们来的很快，距离此地不过一座山头的路程此时正在与狼族中人进行交涉，不过好像聊的并不好，兔子们抱着药箱战战兢兢，狼群扶着砍刀龇牙咧嘴。
杜子白扯下狼晖的项链隔空掷入狼王手中，上任不久的狼王看着这狼牙项链沉默一瞬，让路了。
人与妖倒是好安排的，难办的是这些半妖，越沁水收半妖为徒的消息传出去时，九霄仙宗以及寻仙府的人便颇有微词，这么多半妖是不可能再送进寻仙府了。
而妖域对这些半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多半妖的经脉都不全，甚至比人族还弱些，难保不会被妖所欺，沦为餐食。
但人间界，那恼人的天道又是个问题……
杜子白想着想着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狼晖究竟为什么要守在这，仿佛等着他似的……还有自己是真被劈傻了？！怎么能忽略掉如此重要的事，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黑松山的松林高大笔直又排布紧密枝繁叶茂，是以很少有天光透进来，山谷位于低处本就积沉着妖雾再加松林，即使是白天也暗淡如傍晚。
这里有着什么能让狼晖重重遮掩不肯离去的。
对狼晖来说极其重要的。
“长明”他突然开口。
“你想复活长明，所以制作半妖肉身，长明有神魂未散留在在此地？你开了遗迹？！”不然怎么解释狼晖一直留在这。
此时的狼晖也察觉出了不对，杜子白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装蒜，他似乎……并不知道！
如果事关长明复生，哪怕狼晖开了遗迹制作半妖杜子白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你这样做不止搭上了自己害了别人也会害得长明因果缠身，既然存有一念神魂又受此地灵雾滋养，天长日久他自会重入轮回，你又何必如此。”
“重入轮回？！说的简单一个忘掉前尘的长明，不是他！”狼晖在血泊里打断他的话。“因果报应我会担着，但他必须是以前的他，改变丝毫都不再是他。”
“你担不起，他为救世而死本是功德一件，你这样只会消耗他，况且世间万物总是会变的，如今的你也不再是以前的你，又何苦要求他。”
“你又有多了解我呢？”狼晖嗤笑。
“我是看错了你，但你我都知道长明要是知晓这一切定不会原谅你。”杜子白压抑着怒火，只要他还有一点在乎长明的感受……
狼晖笑得勉强，近乎自语：“没关系，只要他活过来就好。”
这是杜子白最不愿听到的回答，他声音放轻了问：
“你这样究竟是为他，还是为你自己的私欲？”
狼晖握紧了拳头，尖爪未收以至于深深贯穿了掌心，他机械得重复：“我只要他活过来。”
杜子白也不再废话，他今天说的已经太多了……
半妖们不知杜子白与狼晖的密语传音，但他们见恶人被制住，踌躇片刻还是上前问杜子白会如何处置狼晖。
他们眼里的恶意快活不加掩饰，仿佛杜子白只要说一句随意，他们便能一拥而上生撕了狼晖报仇雪恨。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你们的安置问题。”
杜子白闭了闭眼回身温和道：“兔族能庇佑你们一时但不能照顾你们一世，待伤好想自行归家的我绝不阻拦，若无家可归我便另辟一块荒地供你们安家。”
此话一出，当即有半妖痛哭起来，他们见着自己和对方的样子都怕，又如何还敢归家见人。
而本是妖身的半妖，知道自己这仇是报不了了，对强者的畏惧让他们不敢言语，妖族弱肉强食，他们的经脉早就错乱了，回族群只会被当笑话看，只能寄希望于杜子白给他们找块好地。
还有些未被改造的，唏嘘庆幸自己运气好，其中不乏胆大的一个劲磕头求神仙收自己为徒。
杜子白待兔族一到便扛着狼晖走了，临走前用空间内搜罗到的所有舍利子在各个山口步下聚灵阵，佛修的东西对神魂帮助很大，亦可涤清此地血怨之气。
惟愿此举能缓解一二。
接下来该想想把狼晖关哪，最好离此地远点。
已飞至云端的杜子白并未注意到一个半妖青年仇视的余光一直跟着他，直到杜子白隐没云海，才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