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蜜橘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了慕容珏的脸上。
慕容珏闷哼一声,蜜橘应声落地,滚落一旁。
苏蕴雪见状,微微一愣,迟疑问道:“你,你怎么不躲?”
那蜜橘有她半个拳头那么大,砸在脸上定然很疼,她方才看见慕容珏进来,是气急了才扔的,一出手,便后悔了,可是以慕容珏的身手,定然是能躲过去的。
慕容珏看着小公主又生气又担忧的神情,没底的心被填平了些,解释道:“我若躲了,你如何消气。”
人是他惹生气的,要打要骂,自然都是要哄的。
苏蕴雪将视线收回,侧着脸说道:“我不吃苦肉计这一套,你明知我会生气,可还是做了,将我蒙在鼓里,当做傻子骗。”说到后面,苏蕴雪自己都未发觉,声音多了几分委屈和颤抖。
见苏蕴雪身子微颤,慕容珏心头一紧,赶忙解释,“我从未如此想过,只是,我先前问过你的,是你自己说的,西北苦寒,喜欢上京。”
苏蕴雪扭过脸,看向慕容珏,眼中满是诧异,反驳道:“你胡说,你何时问过我,我又何时说过。”
慕容珏见苏蕴雪忘了,便提醒道:“腊月下雪那一日,我背着你采雪水、摘梅花回来以后。”
苏蕴雪听着慕容珏的话,开始在脑中回想,好像是有这么回子事。
待苏蕴雪完全想起来,俊眉颦成一团,倏地起身,质问道:“那么早,你就有了回西北的打算,所以借着西北的雪景,来探我的口风,就凭我言语之中,夸赞上京的雪景,你就断章取义认为,我不会随你回西北,所以就理所应当的,替我做了决定,还在父皇面前义正词严的说是为我好。”
听完苏蕴雪的控诉,慕容珏无措的站在原地,干巴巴的解释道:“公主千金贵体,西北乃苦寒之地,我是怕公主水土不服,受不住西北的恶劣气候。”
苏蕴雪下巴微抬,眼眶泛红,蒙上了一层水雾,“所以你便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来蒙骗我,大俞最尊贵的安乐公主,在你眼里便是一个包袱,是累赘,是阻了你回西北的绊脚石。”
苏蕴雪的一字一句犹如利刃,戳进慕容珏的心窝,“不是的,我从未这样想过,我只是……”
苏蕴雪不愿再听,微垂着眉眼,出声打断,“你出去。”
“公主……”慕容珏还在努力地解释。
苏蕴雪冷冷道:“你再不出去,我便让人将你赶出去。”话落,苏蕴雪背过身去,不愿再看慕容珏。
慕容珏双手握成拳,经过内心的一番挣扎后,终是迈起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这一回,他好似真的做错了。
小公主,不仅是动了怒,更是伤了心。
苏蕴雪心情不好,连带着整个西棠院里的花都死气沉沉的,没了勃勃生机。
冯嬷嬷更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扫了眼身后的丹蔻等人,问道:“怎么不见白芍?”
青萝出声回答道:“嬷嬷忘了,白芍家中有事,昨日已然向您告了假。”
冯嬷嬷这才想起这档子事儿,便没再接着问,只是摆了摆手,示意紫鸢附耳过来。
紫鸢听完,面上有些迟疑的看着冯嬷嬷。
冯嬷嬷只道:“照我说的做。”
转眼间,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不见,天色暗了下来。
西棠院内点上了烛火,为冷寂的屋子,添了几分光彩和温暖。
苏蕴雪的左手,搭在紫檀木云纹的八宝桌沿,右手漫不经心的搅着,碗里的红豆薏米粥。
自下午苏蕴雪将慕容珏赶走以后,慕容珏便未在露面了。
侯着一旁的丹蔻,见苏蕴雪胃口不佳,劝道:“这菜公主若不喜欢,我去叫膳房再做些新的来。”
苏蕴雪听此言,拿着调羹舀起了一勺粥,答道:“不必了。”话音落下,苏蕴雪将粥送入口中。
丹蔻见状,只得作罢。
最后,苏蕴雪不过喝了半碗红豆薏米粥,吃了几口菜。
丹蔻服侍苏蕴雪去净室,沐浴更衣,青萝则留下收拾碗碟。
苏蕴雪在浴桶中泡了许久,身上的疲惫感消失了许多,待浴桶中的水温开始变凉了,苏蕴雪便唤丹蔻为她更衣。
丹蔻为苏蕴雪擦干了如瀑般垂下的乌发,二人一前一后的回了内室。
苏蕴雪端坐在梳妆台前,丹蔻站在苏蕴雪身后,右手执梳篦为苏蕴雪通发。
下一瞬,只听得外面不远处“啪”的一声响。
紫鸢笑嘻嘻的抬步进来,“公主,外面有烟花看呢。”
烟花?
苏蕴雪起身走出了屋子,在廊沿处,刚一抬眼,正好瞧见绚丽夺目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须臾,接二连三大大小小的,五彩缤纷的烟花,冲上云霄,在黑夜中绽放,宛若一幅幅墨色花卉图,连圆月与繁星都黯然失色。
丹蔻瞧见苏蕴雪的注意力,完全被天上的烟花吸引,而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模样,“公主,您瞧,这烟花多美啊。”
苏蕴雪点了点头,然后好奇问道:“不年不节的,怎么会有这般盛大的烟花?”
嘴快的紫鸢当即笑嘻嘻的接话,“当然是……”
不过说了三个字,紫鸢瞥见一旁的丹蔻,拼命的朝着她使眼色,便住了口。
听这话音,紫鸢好似知道内情,苏蕴雪便追问,“当然是什么?”
丹蔻出声道:“公主,想来应是有心之人,专为喜欢烟花之人准备的。”
公主如今的态度,她们尚不清楚,与其直接点出放烟花之人的名姓,不如让她自己猜到的好。
有了丹蔻的暗示,再加上紫鸢的表情,苏蕴雪还有何不明白的,那眼里流露出的欢喜,立刻没入了黑夜,“紫鸢,将窗子关了。”
话音落下,苏蕴雪转身回了屋子。
而慕容珏此时,正长立在城中的一条街巷中。
在这个位置放烟花,侯府中的西棠院,刚好可以清楚的瞧见。
一个小厮跑过来,对着韩枫说了什么,韩枫面露难色,随后摆了摆手,便让小厮退下了。
韩枫朝着慕容珏走过来,“侯爷,公主看到烟花原是欢喜的,猜到是您放的以后,便回屋去了,还让人将窗户关了。”
慕容珏听完,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记得没错,小公主是喜欢烟花的。
“明日这个时候,接着放烟花。”慕容珏出声吩咐道。
韩枫建议道:“侯爷,今晚已经放了一箱烟花了,明日还放啊?不如再换个法子?”
常言道:招不在新,管用就行,可他们侯爷这招,摆明就是不管用。
“你照办就是。”慕容珏说完,便迈步而去。
回了西棠院,青萝与紫鸢齐齐的挡在屋门前。
慕容珏眉头微颦,盯着眼前的两个小丫头。
青萝福身道:“侯爷,公主有令,若未她的允许,不能将您放进去,还望您不要为难奴婢们了。”
慕容珏愣在原地没有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木门,好似要穿过木门,看到那抹熟悉的倩影,但终究找寻不见。
过了半晌儿,慕容珏才问道:“公主可还好?”
青萝见慕容珏没有硬闯的意思,松了口气,回道:“公主食欲不佳,晚膳用的少了些。”
听此言,慕容珏漆黑的眸子动了动,撂下一句,“好生照顾公主。”便转身离去了。
而此时的内室中,苏蕴雪正坐在一旁的小榻上看书,丹蔻正在给苏蕴雪铺床。
夜里安静,窗户在烟花声停止的时候,便打开了。
慕容珏的声音,丹蔻听得清清楚楚,苏蕴雪自然也听得明白。
丹蔻行至小榻旁,开口道:“公主,床铺好了。”
苏蕴雪将手里的书,折了一页,随即合上,放在小榻旁,起身走向了拔步床。
丹蔻贴心的替苏蕴雪,脱了绣花鞋,又将床幔放下,才退了出去。
翌日清晨,苏蕴雪用完早膳不久,就听冯嬷嬷说,赵皇后召她进宫去。
苏蕴雪整理了妆容后,便坐着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待到了坤宁宫,苏蕴雪直接窝进了赵皇后怀里,“母后想女儿了。”
赵皇后抚摸着苏蕴雪的后背,声音温柔,“听说你与威远侯有了龃龉。”
苏蕴雪闻言,立刻从赵皇后怀里出来,扫了冯嬷嬷一眼,又望了丹蔻一眼。
赵皇后将苏蕴雪的小表情,收入眼底,“你别怪冯嬷嬷多嘴,慕容珏要回西北的事,你父皇也与我提起过,母后我自然要过问的。”
“让母后费心了。”苏蕴雪颇有些自责。
赵皇后拍了拍苏蕴雪的手,“傻孩子,母后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不为你费心,那为谁去。”
“母后,我……”苏蕴雪话还没有说完,守门的宫女进来禀报道:“娘娘,威远侯往坤宁宫来了。”
“知道了。”赵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宫女退下。
“他来作甚?”苏蕴雪撇了撇嘴,竟然还追来坤宁宫堵她。
赵皇后见苏蕴雪果然心里还窝着气,笑着说道:“是母后让他来的。”
苏蕴雪十分意外,看向赵皇后,疑惑道:“母后叫他来做甚?”
赵皇后眉头一挑,“你在他那里受了委屈,母后自然要给你讨回来的。”
“母后想如何?”苏蕴雪问道。
赵皇后卖了个关子,悠悠道:“你带着冯嬷嬷与丹蔻去内殿躲着,听着就是。”
苏蕴雪应了一声,便带着冯嬷嬷与丹蔻去了内殿。
待内殿的门关上,赵皇后整了整仪容,随后命宫女将慕容珏带进来。
慕容珏原是在京西大营,听闻皇后召唤,不敢耽搁,便直接骑马来了,如今一身玄色窄袖袍,阔步入殿,拱手道:“臣慕容珏见过皇后。”
赵皇后微抬了抬手,慕容珏将便手垂与两侧,站的笔直。
赵皇后坐的是端庄大方,声音不复方才与苏蕴雪说话的柔和,带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慕容珏,你可知罪?”
得知赵皇后召见,慕容珏心里便猜到了几分,如今正是应验了,“臣知罪,臣有负圣上娘娘的嘱托,未能照顾好公主。”
赵皇后闻言,心里对慕容珏更是多了几分好感,语气却越发生冷,“知罪便好,你是朝廷命官,按理该圣上赐罚与你,但圣上勤与政务,无暇顾及儿女私事,今日本宫便赐你五十杖,你可服?”
若五十杖能平息赵皇后的怒气,便算没白挨,“臣但凭娘娘处置。”
果真是在战场上拼过命的,五十杖若换了平常人,早就不寒而栗了,慕容珏却心如止水,云淡风轻。
赵皇后挥了挥手,喊道:“来人,施杖。”
慕容珏从容的迈步,跟着施杖的小太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