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王漓没敢回去,自己找了往常的地方睡一晚。
繁星点缀在夜空降下点点光亮。宁静的夜里一抹红色以非人的速度快速移动。
几息之间,玉霜找到了这个人。她的双眸呈现出红色在黑暗中似个恶鬼一般,转眼间她就显出了原形——一只火红色的狐狸。
狐狸盯着王漓看了很久,眼神也愈发尖锐。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下子扑了上去。
“咚”一声,正在酣睡的人身上突然冒出一个蓝色的符文,将她推了出去。
云洲山的术法,怎么会。
玉霜奇怪,倏尔转眼看见门口处站着一个身影。少年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臂正等着对方发现自己。
“我就知道你会来。”陈江生走近抬手将那符收了回来。
循环利用,绝不浪费。
“为什么救他?”火狐狸已然变回了人形,正瞠着双目看他。
“我是在救你。”陈江生指了下躺在床上的人。
“杀了他,你就回不了头了。”
“那我能怎么办!”玉霜压低声音冲着他吼道。
“我不能再看着这个东西回去欺负乐歌。”
“我……我明白这么做的后果,我愿意。”玉霜低下头,半张脸埋在阴影下。
这明明……是她想了很久才下的决定。
也不管玉霜有什么反应,陈江生硬拽着将人带回了幻乐坊。
幻乐坊内,玉霜一个人低头坐着,沉默不语。
看见眼前人一声不吭陈江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对了,师尊说过酒可以消愁。于是他转头问道:“你这里有酒吗?”
玉霜瞥了他一眼道:“楼下右方的柜子里,自己挑。”
来到楼下,各色的酒坛齐齐摆在面前。他其实不太识得酒的好坏,只是匆匆搬了几坛又拿了两只碗回去了。
“你倒是不客气啊,拿了我这里最贵的酒。”玉霜指了指其中一个坛子。
“不能喝吗?”
“能,喝。”玉霜懒懒回道。
喝死你。
陈江生拆开封口浓郁的酒香立即飘了出来,他倒了满满一碗递过去问道:“你喝吗?”
“……”
接过对方递来的酒,闷了一口。太多的事情让她烦恼,如今喝次酒也不错。
两个人你一碗我一碗喝着酒,都没有相互说过话,沉默贯穿在二人间。
转眼,几坛酒就见了空。
“没了。”陈江生拍了几下酒坛。
“再去拿啊。”玉霜单手拖着脑袋。
“记得多拿几坛这个。”
“……”
她指的正是之前说的最贵的那一坛。
又一次下楼拿酒,回来时玉霜看着他说道:“想不到你酒量挺好啊。”
“还好。”
酒好像真的打开了玉霜的话匣子,她开始主动找陈江生说话。也或许是太想找个人倾诉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关心乐歌吗?”她举起碗又喝了一口。
“因为她救过我,你们不总是说要报恩嘛。”
玉霜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雨夜,那时候她化形渡劫被天雷生生劈回了原型。醒来时发现被一个猎户捡了,还说她的皮毛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于是她逃跑了,那是一个下着雨的晚上,她趁着猎户睡着的时候拱开了笼子。猎户很快发现狐狸逃走了,带着弩箭在后面追赶。那晚上的雨很大,打湿了她的身上,又受着伤根本跑不快。
箭鸣响起,一个身影把她一把抱起来,箭矢擦过那人的肩膀。
玉霜看了眼空了的碗,自己又满上道:“那时候乐歌尚未出嫁,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小姑娘。”
“也怪我,这么晚才认出她。”
“你在云都就是为了找恩人?”
玉霜摇了摇头道:“不全是,我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找乐歌来的,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结果被人骗走了。”
“我很聪明,学东西很快,所以我明白,我必须在云都有自己的地方。所以我开了幻乐坊。”
玉霜笑容柔和,“我的家,也算是给那些被丢出来的姑娘一个家。”
“那你也是那些姑娘的恩人。”
这的话似是点醒了玉霜,她喝酒的动作一顿。
“……或许吧。”
玉霜半响说出这么一句。
夜很长,长到两人又将拿来的酒喝得精光,玉霜将碗扣在桌上起身道:“谢谢你,我会再好好考虑。”
酒意上了头,陈江生觉得自己的视线很模糊,连玉姑娘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眼前冒出来一块白来,他缓缓抬头,这个人好像是师尊啊。
“喝了这么多?”楚陌钰看着桌上摆着的酒坛子眉头皱起。
“嗯。”
陈江生的意识已经集中不起来了,只能做些简单的回应。他甚至认不清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不能再喝了,我该回去了。”他站起身想要离开,一个踉跄跌了下去。
楚陌钰立即用身子撑住,结果怀中的人竟是直接睡了过去。
“伤还没好全就喝酒。”他盯着在怀里睡着的人,显然是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将人打横抱起离开了酒桌。
陈江生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大白天,他坐起身来揉了几下眼睛。
喝的太多,我是怎么回来的?
他仔细回忆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怎么好像还看见师尊了。
开门的的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楚陌钰端着一个茶壶走进来。
“醒酒汤,以后不能喝别喝。”
陈江生接过来小声问道:“昨晚……是师尊带我回来的?”
“不是,你自己爬回来的。”
“哈哈,是吗。”陈江生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默默捧起醒酒汤喝了起来。
完了,师尊生气了。
楚陌钰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对方。
陈江生被盯得心里直发毛。
“师尊我错了……”
“你没错。”
别呀,给个机会啊师尊!
于是陈江生喝一口汤看一眼师尊,喝一口汤看一眼师尊……
这场面倒是直接把楚陌钰逗笑了。
“师尊……我真的错了。”
这次终于不是冷声地回应,楚陌钰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喝完了,自己收拾,下不为例。”
“好!一定!”见师尊不生气了,他觉得这醒酒汤都好喝了几分。
等陈江生刚把东西送回去他就被玉霜拽走了。她的状态倒是还不错,神态也不再低沉。
“我想好了。”玉霜一边拉着他一边说道。
“既然不能杀了他,那我就找人打的他不敢再找麻烦。”
陈江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竟然也认为这好像也是个不错的注意。
两个人刚到昨晚王漓住的地方,大老远就看见哪里围了好几圈人。
“怎么了?”
好不容易挤进去,就看见一个有些年长,留着络腮胡的男人气势汹汹地把人拽出来丢在地上。柳乐歌也站在附近。
玉霜道:“是乐歌的父亲。”
“你竟然敢这么欺负我女儿!”柳父狠狠踢过去一脚。
“要不是今天嫣儿过来,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还染上了赌!”
柳父心痛,想他妻子去世的早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他是打小疼起来的。没想到如今倒让别人欺负了。越想越气作势就要打人,却被柳乐歌叫住了。
“阿爹!”
柳父动作一顿,他直起身子转头看着女儿不自觉泪水自眼眶而出。
“乐歌,让阿爹看看。”柳父缓缓拉过柳乐歌转着圈左看看右看看。
“你怎么不告诉阿爹呢?”
“对不起,我实在怕您担心我。”
“傻孩子!你这样我才更难受。”柳父叹口气道:“也怪我,总是出去给人护镖,这些年也没顾上你。”
“阿爹,这是我和他的事情,就让我来解决吧。”柳乐歌握着父亲的手安抚道。
“乐歌,你可不能犯傻啊。”
她浅浅一笑道:“您还不相信女儿吗?”
走到丈夫面前,柳乐歌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和离吧。”
王漓一听急忙抓住眼前人的裙角哀求道:“我错了,我错了乐歌,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你我一定都改。”
“他怎么有脸说这些话!”玉霜对陈江生道,她现在恨不得直接去给他两巴掌。
柳乐歌则一手拽回裙角,“我给过你很多机会,每一次你都说会改,可结果呢?”
见哀求不成,王漓竟然直接破罐破摔起来,“你别以为你能这么容易离开我,不拿出几百两来别想让我和离!”
此时的他完全是一副无赖嘴脸,站起身来以一种轻蔑的态度看着对方。仿佛在大肆宣扬自己的胜利。
玉霜完全到了忍耐的极限,她挥手挣脱陈江生的阻拦冲出人堆。
看我今天不把这个狗东西打掉一层皮!
可还还没等她靠近,王漓已经被甩了出去,柳乐歌自顾拍了两下手。刚才她以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对方丢下。
“太久不练都生疏了。”她轻轻揉了揉手腕向人摔落的方向走去。吓得王漓爬着往外跑。
“站住!”这一声很有用,对方立马停住僵在原地。
“原来你还记得我曾习武啊,之前你万般辱骂予我,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柳乐歌走到曾朝夕相处的丈夫面前,抬起眼深深地望着他。褐色的眸子中有太多说不出的情绪,眷恋、失落、悔恨都渐渐融为了放弃。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
转而她又看着对方厉声道:“如果今日你不愿和离,我便打到你愿意为止。”
“这么……这么多人,你,你敢打自己的丈夫!。”王漓大着胆子指责。
响亮的巴掌声在人群中响起。
“我怎么不敢!”
接着又是一个巴掌。
王漓捂着自己的脸慌乱张望,希望有人能出来帮他说话。但没有人出现,大多数人都以一种看戏的心态围观,其余的则觉得他活该。
接着又是第三个巴掌……
“别打了!别打了我同意。”王漓抱着脑袋叫喊。
柳乐歌也不再扇他,因为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的眼中含着泪珠站起身来,转眼又看见了熟悉的红色。
玉霜一直站在几步之外看着柳乐歌,或许她的恩人从来没有变过。
两人相互对视上,怔愣了一下淡淡的笑容浮现在二人脸上。
相知相识不若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