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辉,杯中的液体已然见底,梁予缩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而人潮的中心又迎来新的一波呐喊。
“这么巧?”短发女生拎着一瓶白啤走到了梁予的前侧方,眼神示意了下旁边空着的位置,“方便吗?”
梁予缓慢地眨了下眼,随后将视线落在她的啤酒瓶上,“好喝吗?”
看着那空了的酒杯,女生倾斜酒瓶倒了小半杯给她,“但你好像有些醉了。”
“还算清醒,”梁予无所谓的笑了下,端起杯子一口饮尽,“梁予,你怎么称呼?”
“叫我Zoe吧。”
“Zoe,我之前有个同学也叫这个,”梁予晃了下酒杯,颇有些讨酒喝的意味,“味道还不错。”
Zoe挑了下眉,举着酒瓶给她添满,“怎么没和你朋友在一起?”
“因为她有她的朋友啊。”
晃动着啤酒瓶,Zoe微笑:“你们不只是朋友吧?”
梁予皱着眉又吞了一大口,这次的吞咽感觉比之前要困难些,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重复的说:“只是朋友,只是朋友。”
Zoe眼里写满了明了,她仰起头也陪了一口,“醉一场也好,等后面结束再清醒吧。”
“那你的故事呢?”
对方侧过身来,看着她直笑:“你喝我的酒,还要听我的故事?”
梁予反过身子端着酒杯指向身后,“你去点咯,我请你。”
“孤身一人还敢买醉,梁予,你的心会不会太大了?”
“我很清楚自己的酒量,”梁予尽管眼神透着迷离,但思绪还是留有清明,“况且,她会来找我的。”
听完这话,Zoe却笑她好像陷得太深了,可梁予只是摇摇头,跟着笑道:“因为我是她的朋友啊,她不会丢下她的朋友不管的。”
咽下瓶中最后一口,Zoe将酒瓶插在脚下的沙子中,叹息一声:“你也太喜欢她了吧?”
“已经在努力不那么喜欢了,”梁予也咽下最后一滴液体,慢慢将目光投向海天交汇那处,“我在累积了,只是还需要些时间。”
“你是对谁都这么坦然吗?这才是我们见的第二面。”
梁予却并不在意,她窝在那小小的椅子上,闭上眼说:“人们不是一向对陌生人的倾诉欲会大于身边人么?或许是因为我知道,我们大概没有第三面了。”
Zoe却扭头注视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那如果我想和你再见呢?”
梁予睁开眼,回望过去,“那我会拒绝。”
“还真是无情。”
伴着这个无情之人,直到太阳逐渐退到海平面以下,灯光亮起。Zoe踢着脚下的黄沙,带着些调侃:“你的朋友还没有找到你。”
温度逐渐降下来,梁予胳膊上泛起了细小的疙瘩,她搓了搓手臂,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旁边坐着的人连忙跟着起身,伸出手扶住了感觉下一秒就要摔倒的人。
“我送你回去吧,你穿这么少小心人还没戒断,自个先冻感冒了。”
胳膊上的陌生触感让梁予潜意识生出抵触,她站稳后第一时间就抽出了自己的手臂,“Zoe,我没有玩暧昧的打算,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陪我喝酒聊天,但我们的交集,就此画上句点吧。”
“我的意图就这么明显吗?”
“同类面前,也没必要伪装吧。”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大概一分钟,短发女生还是妥协了,她越过梁予望向了她身后,勾起嘴角悄声道:“你的朋友,终于找到你了。”
梁予略微踉跄地转过身,Zoe上前又扶了她一把,在她耳边低声道:“真的只是朋友?”
望着那个长发女生小跑而来,梁予呼出口气,覆上对方的手,缓缓推开,“还需要我帮你转达你对她舞台的称赞吗?”
等景澄润跑到她们跟前,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对方所说的:“梁予,你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
反观那个脸颊微红的人,景澄润条件反射就是上前将梁予拉了过来,酒气混着她身上的香水味回旋在她怀中,半搂着她景澄润皱着眉忍住了嘴边的质问,语气试着放缓:“怎么喝酒了?”
“她是Zoe,”梁予靠着景澄润,抬手指向对面的短发女生,“请我喝了一又四分之一杯白啤。”
被她的描述逗笑,Zoe摆摆手没准备再留下,“既然你朋友来了,那我就先走咯。和你相处很愉快,虽然……但我还是很期待我们的第三次见面。”
相较清醒的两人眼神交汇了几秒,礼貌颔首算作了道别。景澄润看着她后背上的纹身,后知后觉明白了刚才她那句话的意思。
“你,你们之前认识?”
梁予总觉得景澄润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此时挨着她,梁予那所剩不多的清醒正在逐渐流失,“下午四点左右认识的吧。”
“那你就跟她喝酒了?”
被她突然加重的语气惊到,梁予撑着对方的肩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歪着头就笑:“景澄润,我跟谁喝酒需要你同意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景澄润拉着她的手腕帮她维持平衡,避开她的眼神,僵硬的换了个话题:“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静音了。”
“为什么静音啊?”
“太吵了。”
“嫌吵还来音乐节啊?”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微醺后的梁予说话都软绵绵的,半耷着眼皮,没有一点儿攻击性,让景澄润心里莫名觉得湿哒哒的,“那我们现在回酒店好不好?”
谁知梁予却笑了起来,将上身突然凑近了些,“带一个喝醉的女人回酒店,你想干什么呀?”
手掌下梁予的肌肤温度与这热烈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海风将她的发丝黏在了脸侧,顺带又把那熟悉的气息带近,景澄润突然就觉得周身一片寂静,海浪拍岸不存在,游人欢笑不存在,就连那震天的音乐也不存在了。
她凝视着梁予那双浸满酒意的瞳孔,第一次那么清晰的意识到,她眼前这个认识十年的女孩,在时间的流逝中,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位成熟且带着妩媚的女人。
房卡插入,灯光瞬间亮起,景澄润环抱着梁予,脚后跟一带,关上了酒店房门。
咔哒一声像是唤醒了她怀里的那人,梁予眉宇堆积起来,动了下身子举起手臂搭在了景澄润的肩上,抬头一睁眼就是对方略显迟缓的神情。
“景澄润……”梁予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缓缓吐出这三个字,而与语速相对应的是她的目光,像是在用眼神抚摸对方的五官,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最后定格在了她的唇角。
而后两人的呼吸逐渐开始显得灼热。
景澄润下意识空出一只手撑在了梁予身后的洗脸台上,而另一只贴在她的后腰,支撑着对方,双眸却在这升腾起的氛围中也忍不住往下,试图窥探出一丝她心中所想。
“你好漂亮,”梁予轻轻扬起嘴角,缓缓眨了下眼,“还是好漂亮。”
忍不住吞咽了下,景澄润浅吸了口气,声音较平常有些偏低:“以后不要喝酒了好不好?”
搭在她肩上的双手于她颈后相交,梁予动了下指尖,抬眸看向了她,“不好。”
盯着那略显娇俏的神态,景澄润生不起气来,继续道:“那以后想喝酒,告诉我好不好?”
梁予将目光落在了她干净的脸侧,那里原本该有个唇印才是,可即使是盖住了,也无法磨灭存在过的痕迹。
“不好。”
“梁予,”景澄润真的是拿她没辙了,拖长了尾音表示她的无奈,“至少一个人的时候,不能喝太多吧?”
移开双眸退出她的怀抱,梁予扶着墙面站稳,笑得慵懒:“成年人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景澄润,你的这些精力,还是留着去关心别人吧。”
没弄懂她的意思,景澄润跟了过去,在她身后问:“什么别人?”
“无所谓啊,”梁予拿了瓶矿泉水坐在了窗前,拧开喝了好几口,像是恢复了些清醒,“你想关心谁是你的事嘛。”
她明显还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梁予却起身勾住了睡衣,错身过去:“我先去洗澡啦。”
“你OK吗?”
带着微妙的眼神回头看过去,梁予轻笑:“不OK你要帮忙啊?”
景澄润问出口时没过脑,听她反问回来愣在了原地,只能硬着头皮讲:“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
看出了她的局促,梁予扶着墙壁走到了卫生间门口,“虽然你觉得没问题,但我确实不太方便。”
浴室里水声已经响起,景澄润还是呆呆的站在床尾,她拉了下衣领,走到了空调开关处。
明明开着23度,怎么还感觉这么热呢?
等她收拾完出来,大灯已经被关上,梁予躺在了床上,长发散开,甚至于有那么几簇发丝落在了她的枕头上。
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上了床,她原以为酒后梁予已然入眠,没料到才刚躺下,旁边就传来她的声音:“这么早,你睡得着吗?”
景澄润侧过头,瞧对方双眼依旧闭着,温声答道:“躺着刷刷手机呗。”
房间里还飘散着刚才方便面的味道,但也不算难闻。“你为什么不出去跟她们一起吃饭?”
“你不是不想吃吗?”景澄润干脆换了个姿势,侧卧蜷着双腿直接看着她,“你要是饿了,我给你点外卖啊。”
梁予觉得有些烦躁,她不喜欢这种喜怒无常的感觉,显得她很没自控能力一样。“明天是一样的安排吗?”
“嗯,你要去吗?”
“不去了,”梁予睁开眼,脸上也没多余的情绪,“我明天想在岛上逛一逛,等晚上吃饭你们再叫我吧。”
“好吧,”景澄润脑中忽然浮现那片纹身,她顿了下问:“你明天一个人吗?”
“你们都在忙,不一个人难道我拉着我老板去逛啊?”
“那我下台了去找你好不好?”
梁予转过头看向了面朝她的那个人,尽管盖着一床被子,但对方的眼神仍旧如初,“你还是好好看演出吧,明早也不用叫我,房卡我刚才放桌上了,等晚上吃饭时汇合吧。”
见她坚持,景澄润也不好再开口说什么,两人静静对视着,安静到仿佛可以听见卫生间换气扇的声音。
景澄润将手臂曲起枕在脑袋下面,鬼使神差问了句:“梁予,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但梁予还是没忍住晃了下神,摆正脑袋后回:“好看的咯。”
“啊?就这?”
“好看合眼缘的人也没有那么容易找好不好,”梁予躺平盯着天花板,“而且神才会爱众人,我心中的那个人,只能爱我。”
景澄润却不太懂,“谈恋爱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又怎么会去爱另一个人?”
“也是哦,”梁予闭上眼,轻声道:“所以一个人心思不全在你身上,也可以理解成她没有那么爱你,对不对?”
“大概是的吧,你之前有喜欢的人吗?”可还没等梁予回答,景澄润立马反应过来:“哦,你说过你没谈过恋爱。好看的人……好主观的条件啊。”
梁予听出她是真的有在思索这个事,心里觉得又好笑又好气,“我谈恋爱我还不能主观了?”
“倒也是哦,”景澄润含着笑,显然还没准备停下今晚的交流:“对了,我记得你原来不喜欢酒来着,是什么时候开始爱喝酒了?”
“去国外借酒消愁多了,酒量便好了呗。”
“借酒消愁?学业很难吗?”
梁予无奈的睁开眼,真话掺着假话讲:“这不是因情所困远赴国外,深夜想起忍不住来上一杯吗?”
她以为梁予又在拿学校关于沈晨依的谣言在开玩笑,并没在意:“行了你,都说我没信了,还总拿出来说道。”
梁予也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那……”
“景澄润,我困了。”
“呃,那我们睡觉吧,”景澄润跟着躺平,手指着开关道:“我关灯咯。”
“晚安。”
指尖缓了几秒,随后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晚安,好梦。”
房间恢复了安静,身边是景澄润偶尔转身摩擦被子的声音,梁予睁着双眼在黑暗里并看不清什么,只是觉得像今晚这般如好友夜谈的画面,回想起来竟又是向往又是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