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拎着纸袋出了咖啡厅，江栩撩了一把被风吹得贴在面上的发，扭头对丹尘说:“你待会儿还有事吗？”

“没有，怎么了？”丹尘答。

“没事儿的话和我们一起去超市吧，去挑些你喜欢的菜，我们正愁着炒什么小菜。”听到丹尘说没事，江栩一下子开心了起来。

丹尘略微思忖了一会儿，点头道:“行。”

江栩笑了一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包放了进去，同丹尘一同坐到后座，左言将车窗打开一半，车速并不快，柔风裹挟的青草气吹进车厢内部，散了几分车内熏香的浓郁，杂糅出林中白花的味道。

左言此前一直没有开口，等到车行驶了一段路程后才调低车内的音响，问到:“那孩子就是你老爹让你照看的人吧？”

“你发现了？”丹尘对左言的察觉毫无意外。

“嗯，尽管气息很微弱，走近还是能感觉得到，她接触的人里若是有妖，悬。”左言答得直白。

丹尘轻轻叹了口气，“对，悬。”

江栩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那个......我能问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吗？”

左言侧身回头望了江栩一眼，眸色幽深，没有直接回答江栩的提问，反而问道:“江栩，你想成为妖吗？又或者说，你羡慕妖吗？”

江栩想了一会儿，说:“妖力，放在现代人眼里可以比做超能力吧，我想许多人会对此感兴趣，越是权贵，恐怕也越期望长生。但我不想，活得太久，累。人对时间的概念和妖终究是不同的。”

左言还未做回应，丹尘却仿佛放下了什么，对左言调笑道:“左言，这样看来，你之前的担心倒是多余了。”

“什么担心？”江栩又是一头雾水。

左言轻笑得仿佛是叹息，“我之前给你的那个坠子是可以连接我的妖力的，这我对你说过，但我对它做了限制，除了保护你以及一些便利以外，作用有限。妖力对普通人来说如同潘多拉的魔盒，接触外族的东西太多......”

剩下的话，不必再往下说，左言知道江栩懂。她之前怕她执着于妖的力量，动其他心思。

可她后悔了，不期望长生，同那人一样，同那人一样，她多想她期望。

“我理解。自古传说中的化仙入魔不都是因各种原因对力量的渴求么，倒是要感谢你的信任，至少给了我这个东西。”江栩语调轻柔，仿若在安抚左言，又突然话风一转，俏皮道:“那既然我这么安全，要不要再开几个功能给我，比如瞬移什么的。”

“嘁。”左言嗤笑一声，“我说江栩，爱睡懒觉也要有个限度，你这样下去会睡成猪的。”

“别侮辱......”江栩下意识接了话，猛然意识到自己在贬低自己，连忙打住。

左言怎会放过她，“别侮辱什么？猪？江栩，你的自我觉悟已经到了连猪都不如的地步了吗？我看你的猪猪抱枕还抱得挺欢的。”

“你闭嘴。爱猪人士发出强烈谴责。”江栩的白眼快把车顶掀了，“话题转回来转回来，怎么和做妖连上了？”

“因为会有人想成为妖，也会有妖想成为人。”丹尘将目光瞥向窗外，绿植一株一株从车窗滑过，“妖想成为人的原因也有很多种，但......大多不怎么令人愉快。”

江栩捕捉到了左言与丹尘话中的信息，双眸微阖，“那姑娘容易被妖注意到，对吗？”

“对，她祖上不小心沾上了我父亲的血，后代身上也带着妖血的气息，她这种人，最适合成为众妖争夺的对象。”丹尘说到此，语气沉了下来。

江栩的垂在座椅上的手握了起来，试探道:“妖变人，并非自己化人，而是需要人身？”

丹尘沉默。

左言接口道:“不止需要人身，还需要人的魂灵。就拿妖化人最恶心的目的来说，有些妖作孽太多，必然承受不了下一次的天劫。因为怕魂飞魄散，就会寻找人强占身体。可只有人身还不足以骗过天劫，因此需要融魂，抹去人的记忆，囚禁意识，与自己的魂灵相融，死后也可进入轮回。”

“带有妖血的人更容易被融魂，所以更加危险。”丹尘声音中有阴霾环绕。

江栩皱眉，犹疑道:“那......她的祖上是因为什么染上妖血的？”

“一次意外。说起来我父亲你应该也认识。”丹尘报了父亲的名字。

江栩大惊，顿时挺直了背朝丹尘探过去，“是他？！上个世纪的大文豪？！我初中高中大学的教科书里都有他，我还买了他的散文集，他是妖？！”

丹尘被江栩宛如聚光灯的目光照得晃眼，瑟缩着往车门旁边挪了一挪，“呃，是。哪天他回来了我给你介绍。你......冷静一下。”

江栩自知失态，红着脸咳嗽一声退了回去。

见江栩缩了回去，丹尘才放松下来继续说:“我父亲曾与岑家的祖上是当时文坛里的好朋友，可惜在那个混乱的时代，文人也朝不保夕。有一天家父拿了古籍与岑家先祖分享，那些暴动的人冲进来，混乱中，岑家先祖扑到家父身上挡了一刀，家父一时愣住没有防备，也让刀捅进了身体，刀抽出时把血液带进了岑家先祖的伤口里，他因此保命，却也染上了妖气。”

左言一手开车，一手将吸管捅入纸杯喝了一口，道:“丹尘的父亲接近大妖，大妖的每一滴血都带有妖灵，极其霸道，当时如果不是她父亲处理的及时，岑老头恐怕要当场爆体而亡。可惜不管怎么稀释，后代身上的气息还是能被察觉，小妖可能感觉不到，力量强一些的妖，说不一定。”

“这样的话，如果没有办法去掉妖气，那位岑小姐的生活中无疑埋了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江栩回头看着咖啡厅的方向，有着担忧。

“我没办法只靠一次就拦截父亲的妖气，所以只能每天去修补法术。只要法术不间断，她还是比较安全的。”丹尘垂着头，有些低落，“但像左言这类大妖的感知，我拦不住。”

“像我这样的大妖，少。就算派你父亲来也不一定拦的住，你不必自责，会不会碰到，那也是她的命，有些事，你拼命也没有用。你父亲只是拜托你顾看，没要你全程保护，有他的考量。”左言的语气有些怪，好似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

江栩从后视镜里中看着左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这不像左言寻常的模样，又更像她经历过数不清的时间与死亡后会出现的平静。

她在日常的生活中忽略了与左言之间的差距，但那差距又是真实存在的，正如现在。

左言感受到江栩的视线，也从后视镜中望着江栩，两人沉默的对视了几秒，片刻后，左言无声的笑了，笑意如同从幽谷深处吹来的清风，洗刷着江栩内心的隐忧。

“超市到了，咱们下车吧。”左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