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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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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沐月沐月,游街活动自然是排在了晚上,但因为百姓们的兴奋劲儿,白天的活动也不少。大小酒楼争相定时放起免费的菜品,戏班子遍布了各条街道,锣鼓升天的以各种理由起的擂台,摊贩们高声吆喝着拉客,就连青楼都派了清倌倚在窗台奏乐。抬头望去,系在高楼上的丝带迎风流淌,私宅的小院里还有纸鸢在隔着街道暗中较量。

江栩一大早就被左言拉着出了门,江云谏梳妆打扮了一番,刚推开门就见着一身月白锦衣的迟垣秋长身立在她院门的树下。

迟垣秋听到推门声后回头,江云谏的打扮还是随了她平日里的风格,淡青色点缀着她纯白的衣裙,行走间青色的压纹从层层叠叠的白中隐出,如同在雾中远眺影影绰绰的竹林,一支旋枝木簪固定住一部分挽起的发,从中间拉出两段细长的青色发带搭在散在身后的长发上,墨发摇曳间泄出束着纤腰的青带,腰间垂着粹了香的白绳墨玉,在将军府这种威严深重的地方,江云谏如同无意间飘落于此的竹叶,自一番秀雅风范。

宫中不乏俏佳人儿,便是迟垣秋自己都是宫中一道傲立的绝色,近年更有不少世家有求凰之意,但在繁复的宫装下,便是迟垣秋自己都觉得那份厚重的美感比不得江云谏云淡风轻的丽。

于是迟垣秋就这么站着,不言不语。

江云谏没有为迟垣秋的失礼感到半分恼怒,背着手步履轻盈的慢悠悠踏到迟垣秋身边,略微歪着头挑眉问道:“怎么,我很好看?”

看得你都痴了。江云谏将最后一句明知故问被她吞回肚子里。

迟垣秋的脸有烧起来的势头,她没有与江云谏对视,而是转身含含糊糊的说:“好......好看,我们出府吧,现下这个点外面正热闹。”

她们二人说是出门走走,其实是就着热闹徒步走到侯府赴约,平民有平民的娱乐,不爱在街上人挤人的王公贵族们自然也有自己的消遣方式。

逍国公主及笄之后便可拥有自己的公主府,沐月节一过,迟垣秋离宫的日子也就到了。帝君向来更宠爱迟垣秋一些,他老人家一估摸,干脆公主府与王府一块儿建,在迟垣秋的及笄礼上一并为迟垣亭封王。

汝阳长公主向来好热闹,正好大掌一拍诗会酒会同办,宴请京城才子佳人前去一聚,请帖在第一时间送去了将军府,其中意味自不用说,这王封了,王妃也不能让王府空着不是?马上就要是一家人了,趁此机会打个照面,日后见面也活络一些。

汝阳长公主给的时间很宽泛,江云谏也不急,不紧不慢的在街上东走走西看看,迟垣秋更不想早到王府,今天情况特殊,在长公主府与巡街典礼上她需得亲自露面,以免出差错,是以她走得比江云谏还慢一些。

江云谏何等聪慧,怎会察觉不到身边人的闷闷不乐,至于闷闷不乐的原因,她多少也猜得到,迟垣秋或许瞒得了一个人,十个人,一宫里的人,但在大场合里,出差错的风险还是太大了。

不声不响的,江云谏迁就着迟垣秋的心情,在城中假意感兴趣的多绕了几段路。

同江云谏猜想得一样,迟垣秋在快到长公主府门口时向她辞行,道是皇弟正好这个时间来,她再等一等,江云谏淡淡点头,一个人走进长公主府。

迟垣亭早等在了稍远处的院落内,迟垣秋到是正好撞见自家皇弟与董员外家小姐忍泪相拥的场景。长公主开宴的目的,自家皇弟也是知道的,把董恨梨也邀请过去,怕不是要棒打鸳鸯呐。

身份越是尊贵,婚事便越由不得自己,迟垣秋多少能理解董恨梨的心情,因此也没催促,安静的为二人多留了些时间。

姐弟二人姗姗来迟时,宴席还未开始,人们聚集在宽敞的院落里相互客套寒暄,江云谏立在离汝阳长公主比较近的地方,饶是如此,仍有几位世家公子慕其姿容大胆上前攀谈,江云谏嘴角噙着淡淡的浅笑,或认真地听人说话,或思索着回答几句。

迟垣秋的目光从进府起就一直落在江云谏的身上,而迟垣亭的目光则有意无意地说向角落里的董恨梨,直到一旁的皇姐低声咳嗽一声,他才彻底把目光收回来。

自己的未婚夫婿来了,哪怕江云谏没有看到,周围的人也会让她注意到的,世家公子见皇子来了自觉地推开,江云谏直直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二人,也缓步迎了上去,目光不知是在看迟垣秋,还是迟垣亭。

人还没走近,迟垣秋先觉得不自在了,她用余光向旁边瞟了瞟,见一旁的人她认识,忙向江云谏递了个歉意的眼神,故作惊喜的走到一旁的人面前打招呼,东拉西扯的聊了起来。

她早晨穿的衣服皇弟也有一套,如今与自己面容相似的人穿着自己曾与江云谏并肩时穿着的衣服,正有说有笑的低头与江云谏聊天,二人从衣着到样貌都登对极了。迟垣秋自己一身暗红色宫装,艳丽有余,吸引得了众世家公子热切的目光,却只得江云谏略带陌生的一瞥。不知为何,她没来由的想起不久前皇弟与董恨梨红着眼眶相拥的场景,心中微堵。

江云谏与迟垣秋的打扮一雅一艳各显风华,然江云谏的身边已经有了迟垣亭,年轻士子的注意力自然大多转移到了还未有婚约的迟垣秋身上,偶也有一些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董恨梨,但那姑娘看起来难掩阴郁,聪明人也就没有再去打扰。

在后宫中长大的人大多长袖善舞,帝君的女儿们性格各不相同,但哪怕面首无数夜夜笙歌的公主仅一转眸也能周遭的人感受到皇族的威仪。迟垣秋扬着端庄又明艳的笑游刃有余的应付着渐渐聚拢来的青年,一点一滴的摧毁着某些人不该有的念头,目光则同此前的皇弟一般,有意无意地说向在意的人。

迟垣亭爱诗词歌赋,江云谏对此也有涉猎,因此二人情爱八卦一字未提,倒是客客气气的聊起了大家们的作品来。迟垣秋站在稍远处看不清江云谏的神情,只瞧见她嘴角勾起的笑,也不知自家皇弟在与她聊什么聊这么久。

堂堂素和公主,在假装无意地说了江云谏不下五十回后才得了一个抬眸,她清清楚楚瞧见江云谏看她时一瞬之间抿起的嘴角,一时有些恼了,打发走身边环绕的人,迟垣秋挺直了背脊向江云谏走去,顺带用眼神示意自家皇弟自觉走开。

“江姑娘,久仰大名。”迟垣秋顾及着自己以公主的身份与江云谏是第一次见面,矜着皇家的仪态客客气气的向江云谏打招呼。

“能令素和公主久仰,小女子受宠若惊。”江云谏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微微笑着,却是一本正经地说着不合时宜的话。

听惯了江云谏打趣的迟垣秋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接了下去,“哦?听你的意思,难不成皇弟时常向你夸本宫,还是.....偷偷摸摸损本宫呢?.”

“怎会。”江云谏摇首,低垂的眼中压了几丝玩味,“九殿下自然是夸您,道您为他操心了很多。”

迟垣秋想到迟垣亭就没来由生了一股子气,没好气道:“不操心还能怎的,再怎么不成器也是本宫的亲弟弟。本宫瞧他刚才一直同你攀谈,他未曾对你说过什么失礼的话吧?”

“未曾,他一直甚是客气。”说罢,江云谏话音一转,“殿下心情我体会过一二,家姐也时常闷不吭声的替我操心,有些时候......容易操心过了头,亲力亲为的帮忙办事。”

亲力亲为的办事。

迟垣秋低头轻笑的时候眼神凝了一瞬,宴会将要开席,人群渐渐往内里的高楼走去,迟垣秋收起不自在的情绪,扬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开席了,江姑娘,请?”

“请。”江云谏点头,落后半步与迟垣秋同行。

入了席间,汝阳长公主自是坐在首席,各公主王爷依次坐在汝阳长公主两边,迟垣秋与迟垣亭在到场皇嗣中排行末尾,因此坐在皇室的尾端,说是尾端,在汝阳长公主刻意安排的席坐下,离主位也不算远。

江云谏一身不显山不露水的素雅轻裙却被安排在紧挨着迟垣秋姐弟的皇族下席,席见不识得江云谏出身的人见此心里也有了底。

汝阳长公主长居高位,对自己的威仪自是收放有度,时至佳节,她未摆什么架子引得席间众人敬畏,倒是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笑起来。

觥筹交错间,庄重的气氛慢慢地松散,众人一边饮酒,一边看着公主府安排的歌舞,席间偶有自负者借着酒劲乐舞高声作起诗赋来,最先展露头角的多是名门子弟,而后由气氛带动着,寒门也借着风头做起诗来,希望能得一个被人赏识的机会。

逍国尚文也不落武,哪怕是深居后宫的公主经过幼年的习武最差也拉得动一石弓,然公主习武更多是为民间做表率作用,未作成文的规定。一些心比天高的好事者对女子习文习武多有不屑。妄议皇族罪可杀头,没人敢对皇女们说什么,却是隐隐约约针对起席间的深闺小姐们来。

名贵之女各个是皇族默认的择妃人选,自不必多说,但官小位微者的儿女却不然,也不知是谁起的哄,竟催起董恨梨作诗。

董恨梨背脊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坐在席上,她沉吟片刻,朱唇轻起,掷地有声的做起赋来,大厅内一片寂静,只有董恨梨的声音未曾有丝毫停滞的在周遭回响。

出口成诗已是难得,出口成赋更是难上加难,迟垣亭在董恨梨开口后面上已隐着欣喜之色,迟垣秋和江云谏的眉头却是同时皱了起来。

董恨梨的赋作得太好,对某些人来说,反而不好。

一赋毕,大厅内仍保持着寂静,深居高危的年轻子弟你看我,我看你,面色不是十分好看,董恨梨的赋作得好,可她的赋,却是通篇描写壮志与边塞的,女子作这种赋,他们觉得好笑。

无人应声。董恨梨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酒,目光不详。

啪,啪,啪。

单薄的掌声从一处高位上响起,众人转眸一看,鼓掌的人竟是从入席以来就几乎不发一言的江云谏。

迟垣亭错愕地看着身旁的人,席上的皇族也难掩惊讶,就连迟垣秋都睁眸直直看向江云谏,这席间谁为董恨梨解围,都不该是江云谏。他们可是比谁都清楚江云谏未来的夫婿心慕的是那董恨梨,不是她江云谏,这唱的是哪儿一出?

江云谏的掌声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后一掌落,她展开得体的微笑,毫不犹豫地称赞道:“董姑娘作的赋好极了,只是这么好的赋没有兵乐相辅,总归可惜,云谏听闻素和公主琴技超绝,梅公子的剑术出神入化,可否赏脸与云谏共演一曲,以助佳节之幸?”

那梅公子正是首先开口起哄之人,他求助似地说向身旁的人,但迟垣秋怎会给他机会,迟垣秋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入梅有德的耳中,“细辛,取琴来。”

长公主乐得看这出好戏,当即命人抄了赋,把退下去的乐人们重新叫上来,在迟垣秋的示意下改了一番曲子。

“公主,请借兵刃一用。”江云谏微微偏头,向迟垣秋低声道。

迟垣亭愣了一瞬,皇姐无剑,江云谏为何向她借?

迟垣秋很快会意,当即解了迟垣亭腰侧的剑递给江云谏。迟垣亭神思转了一圈,也明白了过来。江云谏若是直接找迟垣亭借剑,哪怕是为董恨梨出气,放在董恨梨眼中也是另一种伤害,可找迟垣秋借,一来迟垣秋本就应了捧场之约,二来避开了迟垣亭,三来同时借了姐弟二人的势头打压起哄之人。

董恨梨为人正直且心细,同样是身不由己,她未曾憎恨过江云谏,如今对方亲自下场替她解围,如救水火,当下也给江云谏投以谢意的目光。

江云谏朝董恨梨那边看了一眼,笑着点头示意。

乐师准备完毕,由迟垣秋主奏,乐人合奏并唱词,江云谏长身立在场中,随着韵律同梅有德比起了剑舞。

江云谏出身大将军府,同时得江瞿与江栩二人指导,在三人的云游途中亦曾在生死线徘徊,虽比不得江瞿与江栩这般在战场厮杀惯了的人物,打京中锦衣玉食的公子却是绰绰有余。

兵刃碰撞声一波接一波袭向四座,梅有德的半吊子剑法在江云谏刻意表露的谦让下仍然节节败退,江云谏不欲给董恨梨多添麻烦,在乐声进入高潮之刻将梅有德击退,周围的武将子弟早已按耐不住,纷纷上场助兴。不欲比试者共同在周围圈成一圈共舞军阵,中间留出大片空地留与江云谏与挑战者。

江云谏不欲毕露锋芒,挑战者也不欲因车轮战胜之不武,二人在初时的实力试探之后都留了手,舞出的剑鸣虽声声作响,兵刃交接时的力道却并没有那般强横。剑术见势见力,深谙其道的人已能通过剑舞摸出二人的大致实力。

场中人姑作激烈的比试燃起了席间的壮志感情,一曲毕,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是最好的引子,掌声连绵响起,给乐曲与剑舞给予由心的赞美。

江云谏落座后,长公主拍了拍手,给江云谏、董恨梨等人赐了奖赏。

江云谏与迟垣秋隔座一笑,令坐在中间的迟垣亭莫名的觉得自己不该隔在她们二人之间。

散席后,江瞿曾经的部下之子一一围到江云谏身边称赞她的武艺,道是虎父无犬女,江家的人果然个个都有一身好武艺,以武相交之人言谈间少了酸腐,江二小姐虽是定了亲的,但这也还没成婚不是?哪用逢年过节就同未婚夫婿在一处,不若趁热闹一起喝酒去。

江云谏哑然失笑,尽管她料到了出风头后的种种状况,这意料之中的热情还是让她有些吃不消,她默笑着等待起哄声弱下去,正欲寻个由头拒绝,一双素手引着暗红色的宫装绕进江云谏披着白衣的臂弯,“怕是要可惜公子们的一番美意了,云谏早已应了本宫————皇弟的邀约,若是食言岂不是扫了江府的名声?各位若欲豪饮一番何妨留个名姓,本宫的开府之宴必然邀请各位喝个痛快。”

迟垣秋含笑的明眸下压着淡淡的威严扫了众人一圈,最后将目光悠悠转向江云谏,在仅有江云谏看得到的角度挑了挑月眉,勾唇笑了一笑,而后侧对着江云谏柔声道:“云谏,你说是也不是?”

江云谏垂眸低低笑了一声,“是。”

话说这素和公主在青天白日里众目睽睽下同江二小姐定了邀约,不说她本人,连同她皇弟都在散席后消失不见,见江云谏面上挂着浅笑一人走出公主府,心中还有些念头的公子这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江云谏出公主府不过百米,九殿下就拿着一袋糖炒栗子从街角转出来,跟在后面的众人一看,嗬,没戏,原是屈尊降贵买小食逗美人开心了。

“江姑娘。”迟垣秋微喘着气,把手中的纸袋捧到江云谏面前弯着眉眼问道,“糖炒栗子,吃不吃?”

迟垣秋问得是极体贴,神情是极衷心,可她的余光分明死死锁定着纸袋里的栗子,江云谏的手靠近一分,她的紧张就多了一分,可在远处偷窥的人眼里,这二人之间的氛围那是比糖炒栗子还甜,甜到在他们心里化成了一滩苦水,回家说不定还能沾着水作几首悲情诗来。

江云谏一手背在身后掐指忍笑,一手装作要揭过纸袋的从袋中挑了几颗糖炒栗子出来。迟垣秋松了一口气,宫中的出行不方便,这糖炒栗子可是她惦念已久的。纸袋还留在她手中,她也能借机吃几颗。

“殿下这般来回折腾,不累吗?”江云谏步履规整的点着足下的青石砖,迟垣秋现下换过来,晚上还是要换回去,不麻烦么?

迟垣秋以为江云谏问得是她专程去买糖炒栗子,“不累,江姑娘喜欢就好。”

江云谏歪了歪头,没有说话,为二人留出一片悠然的宁静,因着江云谏沿街挑了许多京城名不见经传但味道上佳的吃食,二人索性挑了座茶馆坐在窗边看街道热闹的人流。

对面的人买了许多吃食却未吃几口,倒是细细给自己讲解起每盘吃食的历史来,迟垣秋尝出了江云谏的心意,也不矜持,一样一样的尝了起来。

在热闹繁杂的街道上,江云谏柔和的声音丝毫未被喧闹声覆盖,却为听者辟出一块浮在热闹之上的沉稳之境来,江云谏细细说着,迟垣秋静静听着,时间就这么慢极又快极的过去了。

白炽的阳光转为昏黄,迟垣秋一个离座的功夫,再回来时,坐在江云谏对面的人已经换成迟垣亭。

一次的察觉足以令江云谏细细的回想起她从前与二人相处时的种种不同。她也曾觉得奇怪,为何迟垣亭会在她赏花时状作无意地说她,在车马急驰时张手虚护着她,在店铺中心有灵犀般挑中她喜欢的款式,为何迟垣亭有时会在冬日多为她带一件狐裘,在雨天多拿一把雨伞,为何迟垣亭总在客气的面具之下对她若即若离,又为何迟垣亭明明有了心爱的女子,却还要温柔地说着她。她从前武断的觉得假,不过也配合着演一出戏,却原来是她会错了。

那个待她特别的人从来都不是迟垣亭,是迟垣秋。

迟垣秋回宫前并未对迟垣亭交代许多,迟垣亭知道大致的谈话内容,便照着家姐的要求去扮演一个尽职尽责的婚约者。

在他面前的迟垣秋一如既往的客气,客气到疏离,迟垣亭毫无介意,他本就觉得江云谏是个不错的姑娘,若非婚约惹他厌烦,兴许二人还能做个朋友。又因着日后若是真的成婚,他免不得与她分房而眠,倒还是他委屈了江云谏。

“江......”

“散宴后,没有人再为难董姑娘吧?”江云谏打断迟垣亭的话,淡声问道。

“没有。长公主既然赐了她封赏,无人会在今日拂长公主的意。”迟垣亭不明白为什么江云谏突然问这个,但董恨梨的事,他还是乐意谈的。

江云谏颔首,“以董姑娘的才华,论诗赋,不比朝堂上的年轻士子差,今日之事,实在是他们或许囿于成见了。董员外过于刚直,不适斗争,但并非无才。”

“江姑娘不正是打破成见的一把刀吗?在皇家面前出彩的机会只要有一次,把握得好了不跌下来,日后定有助力。”迟垣亭明面上说江云谏,实则在为董员外高兴。

“再有助力,婚约不也由不得自己么?”江云谏懒懒道,这是她第一次同迟垣亭提及二人的婚约。

迟垣亭一怔,“你......”

“董姑娘坐在那边多时了,如此佳节,让心上人久等了不好,九殿下不若早些过去吧?我看这楼下的面具做得精巧,买一双成对的戴着,不也有民间的雅趣?”江云谏瞅了瞅楼下的面具摊,再回眸时,眼底已换上了真诚,“难得有机会,我也想在节日里一个人逛逛。”

“是......皇姐?”迟垣亭犹疑道。

“不是。”江云谏哂笑,“女儿家心思活络,九殿下还是谨慎些为好,便是不为你自己,也为了董姑娘。”

华灯初上时,从宫门走出的队伍奏着礼乐沿着既定好的路线缓缓前行,公主门端坐在各自的礼轿上或掩帘保持沉默,或探出身子向百姓打招呼,站在街道两旁高楼上的人自觉组织起来向街道上空播撒花瓣,礼炮齐鸣,在京城的各个角落向上空轰出烟火,孩童们手拉手跟着宫中的仪仗在街上拉着手舞蹈。

京城的中央地带有阔出的一片开阔广场,如今正架着繁复的祭坛由舞者穿着古朴的巫服跳祷神之舞,祭坛之上盘旋而上的凤灯被舞者们一一燃起,宫中的仪仗在祭坛周围每转一圈,祭坛周围的阵灯便亮起一圈。

迟垣秋的眉间用朱砂勾出鲜红的焰火,她的妆容添了浓重的端庄与艳丽,仅一瞥就足以压得人俯首称臣,鲜红的中衣在织着金丝绣线的黑袍边缘恰到好处的露出一角,纤长的手指上套着两圈玉环,此刻正被她百无聊赖的敲得哒哒作响,仪仗不是十分平稳,晃晃悠悠间,迟垣秋见着了两个戴着面具的熟悉人影。

各自较高的人化成灰她也认得,分明就是她的皇弟,而皇弟身边的人不是江云谏,是董恨梨!

怎么回事?她皇弟丢下江云谏自己私会去了?信誓旦旦说与江云谏有约的可是她啊?别人看见了该怎么想江云谏,她那傻弟弟还会带面具,可江云谏不会啊。

好在仪仗只在沐月节中段,迟垣秋出了仪仗就三下五除二换了身衣裳直接跃到高处搜寻江云谏的身影,刚跃到楼上,迟垣秋就看到了江云谏。尽管离得还算远,但她确定是她。

月光与灯光齐亮,把江云谏的轻纱映得更加朦胧,为了防止在节日中出现意外,酒店顶楼的观景台是全部不对外开放的,江云谏择了个视野开阔的酒楼顶,正轻轻晃着腿坐在栏杆上看民间凑出的巡街长队。

“江姑娘。”迟垣秋跃上观景台轻轻唤道。

夜色模糊了轮廓,江云谏扭头的一瞬面上还带着疏离,待到辨清了来人是迟垣秋本人她才笑起,从身侧的布袋里拿出一个纸袋,“新鲜出炉的葱油饼,刚买的,还未来得及吃。”

迟垣秋揭过,给面子的咬了一口,在轿子里晃了半天,她是有些饿了,“江姑娘怎的独自一人在此。”

“还不是你爽了我的约,怕人撞见。”江云谏扯了扯嘴角,打趣道。

迟垣秋赧然,爽约的人确实是她,“那现下你可欲下去一游?”

“不欲。”江云谏断然拒绝。

“......为何?”迟垣秋问。

江云谏叹道:“也怕人撞见。”

迟垣秋想起还在城内游荡的迟垣亭,心下觉出几分不对味,江云谏同她在一块儿理所应当,还怕谁撞见?

“我家姐今夜也在城中。若看到你同我一处,保不得要暗地里打你一顿。”江云谏故作可惜的摇摇头,“毕竟是拐跑了幼妹的登徒浪子。”

“在家姐眼里。”江云谏瞧着迟垣秋的脸色,补充道。

迟垣秋:“......”

“听说大小姐常年在外云游,不怎么回家,缘和今日回来了?”迟垣秋挑了江云谏话中的点接了下去。

提起江栩,江云谏脸上挂着的笑烂漫了几分,“她们恰巧路过京城,本想留一两天再走,家姐耐不住我的央求,就多留到了现在。”

迟垣秋的手扣紧了栏杆,声音低沉下去,“......那我今日邀你出来,是否打扰了你们姐妹共度佳节?”

江云谏闷声笑了,“无妨的,佳节自有人同她共度,我去反而不大好。”

“江许姑娘是遇上心上人了?”迟垣秋惊讶起来,说起来这也是江府的奇闻之一,江大小姐步入中年却仍独自一人,江瞿也毫无催嫁之意,任由江许在外晃悠,虽说京城也曾听闻江许与同伴在外的善举,但至今未曾成婚还是百姓颇为在意的异事。

“非是。君有倾慕音,妾无听意心。同行苍山尽,独掩欲海情。”江云谏轻轻哈出一口气,眉眼间有几分落寞和遗憾。

迟垣秋的身影凝固了几瞬,她极慢地转头看着江云谏,“同江许姑娘同行的左姑娘......”

江云谏缓缓点头,笑意单薄地竖起食指抵住自己的嘴。

“能相伴一生的话,哪怕一方不知,至少也时时见得到。”夜风吹进迟垣秋的眼眸里,沾了三分凉,“哪怕过程痛苦。我听......皇姐说,宫中有许多对食的宫女,甚至......妃嫔。得力的宫女有些会被主子留住一辈子出不了宫,不受宠的妃嫔一两年见不着几次父皇。妃嫔之间来往要顾虑着抄家之罪,至于宫女,欲上好的主子还可分别换至它处以免祸起,总归有机会见一见,不幸的,随便寻个由头都死得无声无息,隔一阵子便又多一个自杀的人,死了才能摆在一块儿。”

“身不由己。”江云谏低头看着京城,街道上人人都带着笑容,“我同家姐出去云游的那几年时常会觉得京城太小了,小到只有这样框在城墙里的单一风景,再回来后,又觉得京城太大了,大到容下了那么多阴谋和欲望。”

月色下,迟垣秋闭上双眼,微微探出身用意识感受月光,“你可想过,那一去就不回来了?”

江云谏也探身抬头望着月亮,双月落进眸中的深潭,她平静的问:“我不回来,我们的婚约便做不得数了?”

“你......愿意嫁我吗?”迟垣秋问。

江云谏没有反问迟垣秋是否愿意娶她,而是轻轻晃起腿来,“要是想要我愿意嫁,你还得再努力一点才行。否则......”

“否则?”迟垣秋睁开眼,同江云谏一起望着月亮。

江云谏哼哼笑了两声,没有回答。

沐月节过后的一个月里,皇帝在一次早朝上封迟垣亭为恪王,赐恪王府,同日,迟垣秋入住公主府。

出宫后的便利远非在后宫中可比,迟垣秋如当初承诺的一般于开府日大摆宴席并亲笔写下第一封请帖送至江府,从恪王手中抢去了江云谏的到访。

据市井传言,也不知江家二小姐是如何取得了素和公主的欢心,从开府的那日赴宴后,素和公主就时常与江家二小姐往来,这一来二去的,公主与江家二小姐相处的时间竟比其弟还要多。

“江二!”迟垣秋一回生二回熟的直接推门走进江云谏的闺房,“泽化的春茶收了,那边的人递来信件,本宫也欲去看看收成,你同本宫一道去罢,权当踏青。”

“泽化?”江云谏提笔的手一抖,在宣纸上扯出墨渍,前几日家姐的来信说她同左言在去泽化品春茶的路上,她现在如若抓紧点路程,说不定还能正巧与家姐她们碰上。

“好,什么时候?”

“踏春赶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原来迟垣秋本来就没有给江云谏拒绝的机会,早在七日前就同江瞿送了信,江云谏派丫鬟收拾行李的那会儿,车队早已在江府外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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