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岑心的担忧不同的是，她歉意的对象，江栩，此刻正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惬意非常。房内的窗帘只开了一掌宽，阳光打在墙上，使房间在白天不至于过暗，以便江栩醒来时安心。

左言试过江栩，知道她没有大碍，只不过是一时不适应，精神力用得过猛了些，本来睡个两三日便能好，之所以睡了两个星期......只能说江栩太能睡，不愿意醒。

即使如此，左言也守了三日，玉坠在江栩的衣领里绽出华光浸润着江栩的身体，间或有光球从里面钻出来拖着尾巴围着江栩打转，在某一个时刻撞进江栩的身体里，如雨滴拍打在地面上，溅出粼粼光粒。

左言偷偷探过，江栩身体的孱弱不全是因为体质，如果是单纯的体质问题，解决的办法千千万，难不倒她左言，她有能力，也付得起代价，但江栩的状况显然有其他因素的影响，左言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得在做得到的范围内呵护江栩的身体。

在不知道何时会崩溃的身体里，左言希望江栩能活得恣意一些，她还是同意了江栩的请求。

也是，不论是从前的那个人，还是现在的江栩，骨子里都有着相似的倔强，若是可以支撑，她们不会甘于当受人保护的娇花。

倘若不是这样，左言或许也不会对江将军，现在的江栩这样感兴趣，想到此处，左言闭眼低声笑了一下，四周立刻荡起笑的回声。

一片黑暗里，左言缓步走着，落地无声，愈往前走，寒气愈胜，若此刻有火光，定能看见墙壁上凝结的冰霜，过道的尽头立着许多扇门，左言寻着寒气最盛的门推开，撞入眸中的是半边砌入四面墙体里密密麻麻死态各异的尸骨，诡谲离奇的展示着一场惨无人道的殉葬。这股子恶趣味逼得左言锁眉，无奈归无奈，她环视一圈，径直走向其中一具尸骨。

江栩在一个清晨醒来，她原先想多睡一会儿，结果只稍微睁了睁眼，睡意就消失不见，江栩趴在床上在记忆里巡游一通，发现自己没有关于梦境的回忆，顿时觉得怪了，她往常不会没有梦的。应该是太累了？她昨天还和妖怪打了一架来着。

无梦的睡眠令精神格外清爽，江栩闭着眼也没有睡回笼觉的念头，半是可惜半是兴奋着早餐吃什么的起身摸过放在床头的手机。

屏幕一亮，江栩傻眼了，一手抓着头皮嚎出无声的尖叫，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她手机坏掉了？假的吧？为什么睡了一个晚上日期会从月头跳到了月中？！哦老天她要怎么解释？！

忽略软件丝毫没有求生欲的未读提醒，江栩立马翻了左言的电话号码拨过去，没人接，再拨，还没人接，继续拨，依然没人接。电话不催过三遍，江栩又打给丹尘，那边倒是立马接通了。

“你醒了？”

“我醒了？对，我醒了，我睡了两个星期？”

“嗯。”

“......”江栩深吸一口气，“左言呢？她的电话我打不通。”

“不知道，她没说。”

“噢。”

“怎么了吗？”

“没事没事，我挂了。”

“好。”

下楼打开冰箱看了眼，面包与牛奶是从便利店买来的，日期离现在很近，至少左言三天前在家，不算离开太长时间。

她一直这么睡着，想必是两周没有进食了，然而此刻江栩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饥饿。冰箱的柜门关了又开，心中顾虑着什么，江栩挑出几样东西出来简单做了块三明治，草草吃了。

睡饱了，精神好了，容易想做些什么，外头阳光明媚鸟啼清脆，就更想出去做些什么了。

左言不在，没人同她拌嘴。丹尘不在，不然还能一起做个广播体操。白弦......算了，比她还宅。岑心......江栩晃着腿在椅子上坐着，勾起一指扣了扣餐桌，岑心怎么样了？

江栩同岑心不算熟悉，也没有联系方式，左思右想，还是打算去岑心工作的咖啡厅碰碰运气。

将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江栩脚步略快，想要赶在人多的点之前到咖啡厅，如果岑心在，也好趁着空闲多说几句。远远望着，在柜台后来回走动的身影她瞧着眼熟，江栩眉眼弯弯，心想来对了，小跑着奔去。

咖啡店的一侧门上挂了铜铃铛，每一位顾客进出时都会带出一小阵叮铃声，岑心这阵子对叮铃声格外敏感，店内没什么事，她便下意识朝大门处望了眼，来人一身浅灰色的卫衣与淡蓝牛仔裤，双手闲插在卫衣的兜袋里，脚踏一双小白鞋，俨然一副学生气的简单干净打扮，岑心定睛瞅了好一会儿才把来人与江栩对上，记忆里江栩为数不多的形象都似有若无的与左言相搭，反差这么大的打扮她是头一次见。

江栩摘下无线耳机，含笑与岑心打招呼，“岑心，好久不见。”

岑心鼻子骤然一酸，她低头忍下酸意，将眼眶里的湿意眨干，扬起笑脸说:“江栩，好久不见。”

“你最近怎么样？”岑心状似客套一问，目光觑着江栩。

江栩想到一路上接的电话和不停的解释，笑容一顿，“......还行，休息得很好。”

休息得很好，想到丹尘问左言的话，岑心垂眸掩下情绪。

江栩早捕捉到了岑心的情绪，特别是她进门时，岑心望过来那发愣的眼神同时夹杂了开心和快要哭出来两种情绪，见氛围低沉，江栩将语言捡了一遍，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样？家里再没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吧？”

“没有了，最近都没有发现奇怪的事，谢谢。”岑心的两个谢字说得由衷，反而让江栩不好意思起来。

怎么感谢关心感谢得这么真诚的呢。

后面陆续有人进来，江栩还未说，岑心就端了一个餐盘的吃食给江栩，说是她请，江栩拗不过，伸手接过，正欲转身，侧面岑心犹豫的声音传来，“江栩，等一下，我们中午能不能一起去吃饭？我只是替人代一会儿班，很快的。”

江栩直觉岑心有话想说，顿了三秒，点头道:“行，我一边吃一边等你。”

毕竟涉及到岑心，江栩给丹尘发了消息，告知岑心约她的事情。

岑心选的甜点确然好吃，只一口就打开了江栩的食欲，江栩吃得心无旁骛，岑心本来已经接替好了，看江栩这副模样，忍笑坐在远处多等了一会儿。

二人一同走出咖啡厅时已接近十点，江栩领着岑心向停车场走，岑心面上看不出端倪，心中却有些紧张，江栩了解这种紧张，她还小时，对进昏暗阴冷的环境也十分抵触，如果有不熟悉的人和她一同，这种抵触会加倍。

于是江栩在电梯附近停下，温声叫岑心等一下，不必多走几步，她一个人下去把车开上来就好。

同丹尘一般熟悉的熨帖感，或许某些本质相似的人更容易聚在一起？丹尘是，江栩也是，似乎她们总能捕捉到人细微的情绪，再于无声处细细把情绪难看的褶皱抚平。

岑心的投喂有效刷起了江栩的好感，江栩对好吃的店向来有主意，直接给岑心摆出选项，细细介绍起每家店的特色，等岑心选了就调出导航，干脆利落。

除了她开车的技巧。

江栩开车中规中矩，有人别车她就让，红绿灯加油能冲过去的一定会等，这在三环外还好说，但开到车辆拥挤的市中心，每被别一次都可能会拖延个几分钟。

江栩很囧，岑心为了不忍笑，特地在车里放了相声，时不时溢出笑来。她笑江栩囧起来可爱，也笑自己开始放松警惕，江栩有一点同丹尘与左言很不一样，就是没有明显的距离感，岑心说不上丹尘与左言身上相似的气质是什么，称不上是高傲，也不像是孤僻得不染俗尘，哪怕被刻意的体贴与亲近，岑心也觉得自己与她们，不在一个世界。

但江栩不一样，她身上的气质诡异又让人觉得舒服，一方面只瞧一眼就能知道她与丹尘左言是一路人，一方面，人情味儿，人的活泛和生命力彰显在江栩的气质上，不似太阳投射的热浪，是冰面下涌动的波涛。

像是下预料到结果的赌注，烤肉在网架上滋滋作响，岑心将手机里的视频调出来，正向摆到江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