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副本的第二天，众玩家面对着一夜之间锐减的人数，陷入沉默。
封成林不幸凉了之后，由夏安纱接管了几个黎明要塞成员的领导权，正带头同叶子阳交涉着。
叶子阳对于感情牌丝毫不为所动：“情报，交易。”他对新人的确会格外有耐心，但对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家伙也一向不会客气。
夏安纱十分焦急：“叶哥，说真的，咱们也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吧！”封成林死了，他们的小团队就少了主心骨，加上第一天并没有收集到太多有效信息，想平平稳稳通关的话少不了叶子阳的帮助。
叶子阳表情冷淡：“我只接受情报交换。”道具他不缺，人情就更不用说了，小兔崽子们想可着他这头羊薅，门都没有。
“可是，叶哥......”
“......”叶子阳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烦躁程度又上升了，“我想亨特大概没有教过你们，在副本里，没有人情关系可言，想活下去都是各凭本事，就拿你们举例，如果你们不是各有本事，你们会成为一支队伍吗？”
他看过来来回回太多的新人，对一些玩家们心照不宣的东西非常了解，这会儿直接点破，话语堪称一针见血。
夏安纱果然愣住了：“这......”
她还在思考措辞，就听到远远的有声音传过来。
“叶子阳！叶子阳！”
“你催魂儿哪？”叶子阳没好气地扭过头，正好看到周祎一个急刹车停在他跟前，不由分说地伸手拽人。
“怎么了？”
“我又有一个直觉，”周祎严肃道，“来帮个忙。”
叶子阳现在一听他说“直觉”就起鸡皮疙瘩，生怕回头又是个死亡现场，刚好他懒得应付夏安纱，立马打蛇随棍下，一副要拯救世界的样儿，忙不迭跑了。
被遗忘的夏安纱：“......喂，叶哥，叶哥！”
周祎没有跑太远，确认已经离开夏安纱的视线范围后就停下了脚步，摸出柳槐那张大作递了过去。
“这什么？”
“线索，”周祎说，“柳槐提供的，说是你能看懂。”
于是叶子阳打起精神，开始仔细研读那加起来都没二十根线条的纸张。
然后......
叶子阳研究了五分多钟，崩溃了：“我不懂啊！！！”
周祎认真地说：“我相信你，你再努把力试试。”
“你神经病啊！”
两个大男人蹲在树屋门外的空地上，对着一张纸苦思冥想，才总算是从那坨诡异图画上看出了点夜怪的影子来。
“他的意思是，夜怪是糖做的？”叶子阳自言自语着，“不对啊，他怎么知道这个？”
周祎按着柳槐的思维模式揣度片刻，打了个寒颤：“他......会不会直接舔了一口？”
叶子阳：“他会。”
然后两个人齐齐拜倒在某人奇高的胆子和行动力下，深觉自己成不了高玩是有原因的而且这辈子都不会再想成为大佬了。
“那继续，假设夜怪是由糖构成的，那么那些糖又是哪儿来的，”周祎很快调整好心态，继续说道，“早上那个小女孩给过我们一人一杯甜牛奶，你有喝过吗？”
叶子阳摇头：“副本里除非明说不能自带食水，否则不会有人接受npc的食物。”
“受教了......我喝了，”周祎说，“非常酸。”
叶子阳睁大了眼睛。
“后面我又找借口尝了尝厨房里的其它调味品，除了糖以外，盐罐子里的东西是苦的，柠檬汁是咸的，没有任何东西是它正常的味道。”周祎接着说道，“后来我去问了小女孩，她也表示那些东西的味道是我们尝到的味道，只有一个例外。”
“什么？”叶子阳问。
“她手里的棒棒糖。”周祎说，“那个东西的味道跟别的糖都不一样，她没让我碰，但我姑且认为那就是正常的甜味。”
“每个孩子都有一根类似的棒棒糖，这不会是巧合，我个人倾向于认为这是类似于护身符的物品，”他一点点整理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线索，将其逐渐编织成完整的一幅图画，“奇怪的味觉我暂时给不出合理解释，不过说到糖，小姑娘之前跟我提过，她的棒棒糖是住在森林边上的糖爷爷给她做的，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找那个糖爷爷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他说完这一串话，等了片刻没等到叶子阳的回应，于是扭过头：“怎么了，哪里有问题吗？”
叶子阳揉了揉脸，把掉下来的下巴按了回去：“看来我对你的第一印象真的有很多错误......不过喊你福尔摩斯倒是没有喊错，你小子这脑子怎么长的，嗯？”
“妈妈生的。”周祎秒答。
叶子阳：“......”你跟柳槐那个一窝神经病的队伍是真他妈的契合。
“咳，不开玩笑了。”周祎挠了挠后脑勺，“糖爷爷的住处在北边一点儿的位置，我们现在就过去？”
叶子阳点头：“行。”
许许多多的童话故事里，制糖匠这种跟小孩子关系很好，能得到爱称的角色，大多都是头发胡子花白长得一脸慈祥的形象，大概很难想象一个身高近两米撞得跟座铁塔一样的白胡子壮汉，居然会是小朋友口中的“糖爷爷”。
就比如现在杵在他们面前的这位，虽然脊背稍稍有些佝偻，不过胳膊腿儿都非常壮硕，看起来一只手能盘八个叶子阳。
就是......他手里提溜着的人，怎么看都很眼熟啊。
“你......”周祎敲门的手还没收回去，僵硬地顿在半空。
“嗨。”柳槐微笑着同他挥手。
这人高低是有点天赋在的，明明处在一个被揪着领子的状态里，居然也没显得有多狼狈。
“你们认识？”制糖匠声音低沉粗犷，看向柳槐的视线里是明显的不善。
叶子阳还在思考，周祎已经果断退后半步，跟这人划清了界限：“我不认识他，他弄坏您的东西了吗，建议直接打死。”
制糖匠：“......”
叶子阳：“......”
柳槐：“哎呀，你这么恨我啊？”
周祎正色道：“客气，我只是在报答你。”
制糖匠冷笑着打断他们的话，一抬手就把柳槐扔了出去。后者单手在地上撑了一把，很快稳住身形，微笑着看了回去。
制糖匠气沉丹田，声音洪亮：“滚！”
周祎跟叶子阳的直播间内......
【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道好轮回呐！】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水儿的嘲笑。
丢完柳槐，制糖匠看了两人一眼：“进来吧。”
周祎从系统背包里摸出一块黑色的板砖模样的东西，冲叶子阳打了个手势，两人跟着制糖匠就往小屋里去了。
柳槐耸了耸肩，从卫衣兜里掏出一副耳机带上，转身离开。
初冬的天空是灰色的，有着暗沉的姿色跟姿态不轻的分量，空气中的水分就是搬上一整桶浓硫酸都除不干净，湿黏黏地勾连着人们的头发，让那些平日里东飞西舞的黑色线条统统乖巧地贴住皮肤，化作有些诡异的图景。
反倒是地面泛着微微的白，比天色还要明亮几分，细嫩的花草从石缝泥土中间悄悄探出脑袋，小心而努力地舒展自己的枝叶，似乎只要捱过这条小缝，就能迎接无忧无虑的新天地了。
他笑了笑，毫不留情地一脚踩瘪了一棵梗在石板中间的草，扬长而去。
距离制糖匠小屋直线距离约五十米的地方，有一棵在冬日里也极为繁茂的大树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连带着依附于树干的浅绿色房屋一起。
在它们消失的那一刻，柳槐又短暂地体验了一回无绳蹦极的快感，舒服到让他头皮发麻。
七八米高的距离，足够让一个毫无防备的家伙摔成残废了。
不过柳槐总会有办法活下来的，现在还好端端用双脚站在地上的他就是证明。
他看着树屋原本存在的地方，脸上依旧是那标准的温和微笑，几乎随着恶劣的本性一同被刻进了骨子里。
柳槐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旋律，指间有羽毛状的东西一闪而过。
“狼来了，狼来了，狼会把女巫吃掉吗？”
......
制糖匠的屋子内部空间并不算大，客厅有一大半被厨房征用，统一变成了熬糖浆的地方。大桶大桶清澈的糖水摞在墙根的位置，上头用白布跟树枝简单地搭了个小棚子，流理台上摆着许多工具，还有一锅糖水正在炉子上慢悠悠地煮着，屋子里飘得全是甜滋滋的气味。
制糖匠一把拂开那些鸡零狗碎的小玩意儿，翻出两个不锈钢杯子给几人倒了水，有些笨手笨脚地放到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这种杯子看着就像是老一辈人比较喜欢用的那种，外壳上隐约有些斑驳的痕迹，像是撕标签时没撕干净留下的胶水印子。周祎左看看右看看，感觉另外两人都没有要喝水的意思，于是身先士卒，以大无畏的作死精神捧起杯子嘬了一口。
液体进口之后，他的表情惊讶了一瞬。
......甜的？
“说吧，婷婷那个小姑娘又在闹着想要什么了？”制糖匠自己拿着个搪瓷大茶杯喝了一口，口气颇为无奈，“我这儿的模具她可是全都用过一遍了，还浪费我不少材料。”
“是这样的......”叶子阳迅速接话。
他们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周祎没有仔细去听，他的视线在小屋里四处停留，寻找着所有可能有问题的地方。
这儿就像是每一个手工业者的作坊，有着腾腾的热气和永远做不完的活计，跟主人一样带着一脉相承的糙汉气息，却能制造出最精细的作品。周祎调整姿势，着重观察了一下流理台的方位，却没看出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有些失落地坐回原位，打算蹭一下叶子阳这边的套话成果。
视线再度轻飘飘地扫过屋内，随即骤然一定。
这种地方，为什么会在门上挂一只如此精致的......捕梦网？
巴掌大的网兜上装饰着浅色的鸟羽和繁复的流苏，随微风轻轻晃动着，上头几只小铃铛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以致于先前没有一个玩家注意到它的存在。
但它还是太扎眼了，一旦看到就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注意，周祎愣愣地盯着捕梦网，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请问，这个捕梦网是您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