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阳,你现在有多少积分?”
“啊?”
周祎从回来以后就一言不发,这会儿忽然开口,而且上来就是一个探老底的问题,把叶子阳问得一愣。
“你能感觉到直播间的存在吗?”周祎坐在新鲜砍出来的树根上,单手撑着下巴一挠一挠的。
“多少有一点,”叶子阳别过头,“除了单细胞生物,很难有人对此毫无芥蒂吧......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偷看你老底的东西。”
【但是他这个角度还怪帅的】
【快看镜头!】
周祎阖上眼睛:“帮我验证一个猜想吧,买个关闭直播间的道具,然后走到我视野外的地方,麻烦你了。”
“你觉得我们在被别的东西监视?”叶子阳反应很快。
“嗯,如果积分足够我就自己上了。”
屏蔽道具初始价格为二百五十积分,足够透支周祎的积分库了。
“也行,”叶子阳应下,说着就开始卷袖子,“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哎呦!”
周祎反手甩出一块石头,完美命中他的肩膀:“好啊,快点回来,儿子。”
叶子阳:“......”
周祎:“......”
男生之间的关系果然只有一种——父子关系。
没过多久,叶子阳回来了,带着紧皱的眉头和越发难看的面色。
“看来我猜对了?”周祎笑了起来。
“啊,你猜对了。”叶子阳蹲下来,“所以,有什么指教吗,周祎同学?”
“问题一,”周祎打了个响指,“这个是谁的梦境?”
“问题二,”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叶子阳,“是谁在监视梦境,为什么?”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会进来,又要怎么离开?”
“问题一二都是次要的,只要解决了问题三就能活命。”他仰起头,稍稍挑起眉毛,试图与四面八方窥视的眼睛相对。
真是......让人窒息。
“不想做出改变吗?不想看看外面吗?不想,在真正的世界里与他拥抱吗?”
“不想。”
“你怎么能确定他不想呢?”
“不能。”
“所以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该放过他了。”柳槐蓦地拉进了两人间的距离,直到能清晰地在对方的眼中看见自己为止,这个距离下人的目光极难聚焦,稍显混沌的瞳孔则成了更好的镜子。
我在看着你。
也请看着我,理解我。
萧厌摇着头,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柳槐轻笑一声。
“你明白的,”他说,“你其实都知道,只是想借着小孩儿的身份装傻而已。”
出生在本国的孩子跑去国外,学了几年外语后还跟父母说自己上课听不懂,这不是真的不理解,只是为了自身利益装傻罢了。
“据我所知,没有哪个孩子没跟爸妈吵过架——完全不在意的人除外,但这里父母与孩子的关系好到出奇,”他走到萧厌跟前,单膝跪在地上,“根据‘梦都是相反的’这一定理,我可以推测你的父母关系不好甚至离异,也就是所说的拿一生来治愈童年的人。”
“至于那个梦中梦,啊,姑且这么称呼它吧,展现了你被他人施以恶言的过程,负负得正,你确实经历过这些,只是这里表达的形式稍稍血腥了一些。”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柳槐垂下眼帘,睫毛在眼尾自然地扫开一丝阴影,“食梦兽就是你童年的慰藉,它对你做了什么?吃掉了你的噩梦?”
“你对它的感情是什么呢?”
这句话他特意用了英文,“it”一词咬得格外重些。
萧厌蓦地对上他的视线,眼底蔓延出难以抑制的愤怒。
柳槐的视线非常,非常平静,它让所有激烈的情绪仿佛一个笑话,因为看到这种眼神的人都会明白,这个人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在意自己的。
于是萧厌问道:“你是以什么身份问这个问题的?”
一心完成某些任务的执行者,完全游戏人间的乐子人,怜悯着愚民的高位者,还是......
“什么都不是,”柳槐说,“我只是在看。”
观众可以在心里有自己的考量和好恶,但不应该对着演员们和剧情指手画脚,对故事的插手和修改也需要被限制。
萧厌看着他,沉默了许久。
“你也是怪物。”他说。
柳槐笑了:“谢谢夸奖。”
谈话进行到这儿已经彻底走入死局,萧厌自觉已经没有什么好对这个疯子说了,十分果断地转身就要离开。
柳槐叫住他:“麻烦稍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萧厌脚步微顿。
“女巫真的关住男孩了吗?”柳槐说,“我很好奇啊。”
如果跟柳槐对线的是谷雨,她一定会微笑着怼上一句“你真的是人类吗?我也很好奇啊。”但萧厌在这方面显然差了不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
不过柳槐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怪物”两个字和被与他人相提并论都足以对他造成精神上的打击。
“可恶,我还是挺以自我特殊性为荣的啊。”他自言自语着。
他看向制糖匠的小屋,而后挑起了眉毛。
一只不到半人高的小夜怪正战战兢兢地靠近铁皮屋,它周身颜色黢黑,有简笔画一样的五官,配上才大战过的背景,这堪称是一个小勇士的冒险了。
它敲响了门,没过多久,一只铁桶被送了出来。
门板大敞,柳槐的位置看不到里头的人,不过他完全能猜到制糖匠正以什么样的姿势站在门边,俯视着外头的小夜怪。
最为惊悚的一幕发生在下一秒,夜怪爬到铁桶上方,触腕般细伶伶的分肢变成尖刺一样的形状,对准自己躯体的一部分,随即用力剁下。
明明没有声音发出,柳槐却已经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聋了。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被斩落的部分落入桶中,缩小了一圈的夜怪则慢吞吞地挪回地上,向着森林走去。
铁桶被人拎起,大门关闭,不多时,烟囱中有了新的动静,想必火焰也开始在炉灶中升腾,甜腻腻的糖浆气息会从这里蔓延至童话镇的每一个角落。
夜怪之所以不攻击手持棒棒糖的小孩子,是因为他们身上人味儿还不重——也就是某些神话系统认为孩子纯洁无瑕的意思——而且有同类的气息,甚至夜怪的气味完全覆盖了人类气息,使夜怪将他们误认为同类。
小夜怪的行为该称为什么?叛徒?
谁知道呢。
四下无人,柳槐终于撕下那张微笑的面具,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
“你在笑什么呢?”
风带来轻飘飘的嗓音。
柳槐说:“在笑我自己。”
“啊,太好笑啦,为什么?”
“我对萧厌表示鄙夷,然后发现自己跟他半斤八两,”柳槐的视线固定在身后林子里的某一处,“这不好笑吗?评论别人,却忘了看看自己。”
“哈哈哈。”对方很给面子地笑了几声。
“我相信你不是来找我打架的吧?”柳槐转过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当然,我还是秉持着自己对你那件艺术品的看法。”
“哪壶不开提哪壶,太过分啦。”对方似乎是瘪了瘪嘴。
“是呀,所以你又要说了?”柳槐一耸肩,将舌头上抬,压缩喉咙口的空间,捏出一副有些尖细的奇怪声音,“‘你可真是个不懂风情的怪人’,是这句吧,我学得像吗?”
“嘻嘻,不是这句,但真的超级像。”
对方扶着树,咧出一口细白的牙齿:“我换台词啦——你真是个爱作死的怪人。”
柳槐欠身:“彼此彼此,要论作死,您才是此世翘楚。”
从树后绕出的人穿着眼熟的白色睡裙,长发里插着树枝草叶,瞧着像个难民,偏偏把脸弄干净了,一双眼尾下垂的眼睛与笑意完美地融为一体,嘴角弧度夸张到有些勉强的地步。
正是早已“死亡”的陆芽。
“不好奇吗,不好奇吗?”她几步蹦到柳槐身前,睁大了形状狭长的双眼,“不想问问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她的眼中写满了“快问”两个字。
柳槐的笑容中多了一丝狡黠:“不要。”
“啊——”陆芽的眼皮瞬间耷拉下去了,一个语气词被说得一波三折。
“后面会有机会让你自我阐述的,现在嘛,”柳槐侧过身,朝她伸手,“或许你会更喜欢即将上演的戏剧也说不定呢?”
陆芽撇开视线,轻声嘟囔了一句:“......才不要啦。”
“妈妈!有人抢我的糖!”
“呜哇啊啊啊啊——”
“真烧啊?!”
“不然拿头打吗?”
“卧槽,这小屁孩怎么还咬人啊!”
叶子阳手中高举着一块拳头大的金属,另一只手上拎了满满一桶无色液体——不是汽油,这俩玩意儿的杀伤力比汽油大多了。
周祎走在他身前,正用一根小臂粗的树枝扫开拦路的小孩儿。
“一个烫知识,”他回过头,眼里的光亮到使人发怔,“金属钠与水接触,会发生一些炸裂的变化。”
趁叶子阳还没反应过来,他劈手夺下金属扔进桶中,然后把桶向前用力抛去。
“轰——”
叶子阳石化了。
“......还真是炸裂啊!!!”
作者有话要说:陆芽是个啦啦怪,有时候宁愿改变句式也一定要把啦字说出来的那种,多少带点强迫症啦。
存稿已经耗尽了,后面也有填志愿什么的,加上高考结束后人多少有点瘫痪(精神方面),总之会保证至少三天一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