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被李全拉出去之后忽悠了他一顿，本来接着打算去找那个老师的，结果路上被谷子拖过来，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柳槐说到这里的时候，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想象一下，你本来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忽然斜次里冲出一个女生，“扑通”一下滑跪到你边上，然后抱着你的大腿就开始嚎，还嚎得巨他妈惨烈，活像死了爹妈一样。

听完柳槐的讲述，周祎跟谷雨一起沉默了。

他感觉对方还是收敛了，以及，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心疼李全。

希望对方下回擦亮眼睛，别见着个与众不同的就当关键npc看......如果他还有下次的话。

按这位柳先生目前展现出的凤毛麟角，他很像是那种会把李全跟他的秘密打包卖给女鬼的人。

“所以李全开局就拿到完整身份背景了？”周祎想着想着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我感觉他也没查什么，正常来说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自己之前具体干了些啥吧。”

“这个我知道，他毕竟拿了张高危牌嘛。”谷雨说。

这狗游戏虽然要拿命去玩，但给奖励从来不抠，游戏公平性也是可以保证的，你在角色定位上吃了亏，就会有额外的信息作为补偿。

“那你拿的也是有信息的牌吗？”周祎沉默片刻，忽然转头看向谷雨。

“我有啊。”谷雨根本没挣扎，痛痛快快地承认了。

见他脸色有些难看，她又赶忙补了两句：“是这样的啊小周一，你看啊，我一个姑娘家家的又没法打架又没法跟boss聊天，不找根大腿抱着，跟作死有什么区别呢？而且我跟你也就是第一天认识嘛，彼此什么性格都不清楚，本来想等回大部队以后跟你说的，这不是直接给女鬼搅和了吗。你也别怪我，咱在这游戏里头挣命，多点警惕总不是坏事。”

“你不是跟人一起进来的？”周祎语气硬邦邦的。

“老大啊，害，”谷雨斜了柳槐一眼，也不避讳直接说道，“他哪回不是一开局就玩失踪，抱大腿？连根腿毛都抱不着。”

“这位姑娘家家，麻烦你注意言辞。”柳槐眉头微微挑起，随即脚下一顿，“到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高三年级的楼梯口，转个弯就是三班的教室了。柳槐一边提醒着两人，一边后退了两步，大有转身离开的架势。

“你不去？”周祎闻言有些疑惑。

不过他还没等到回答就被谷雨推着往前走：“走了走了咱不管他，他反正死不了的......”

“行。”周祎也不多问，继续低头看着弹幕。

刚刚那一会儿他的直播间都快被撑爆了，两万多个人在里头吵吵嚷嚷，弹幕刷得飞起，不过大多是些无意义的嚎叫和复读机废话。放眼望去，基本上全都跟某位姓柳的玩家有点关系，自己的直播间倒成了追他人的场地，周祎虽不至于为此生气，却也多少有些郁闷。

现在对方要与自己分头行动，他不得不说，有点小庆幸。

柳槐坐到楼梯扶手上头，对着两人挥了挥手，然后嗖的一下消失在了他们眼前，那动作流畅无比，一看就是经常练习。

谷雨没送他哪怕多一个眼神，撸袖子挽裤腿的就要往里头冲。

“唉等等，”周祎一把拉住她的衣领，“人设，人设啊姐姐。”

“哦对对对，人设。”

于是乎，谷雨端脖缩肩，踩着小碎步溜到他背后，猥琐兮兮地抓住了他的校服衣摆，只露出一个泛白的小发旋。

“你，你进去就好，不用管我。”她声音里的中气也没了，讲话磕磕绊绊的，就差两腿一软摔在地上被他拖进去了。

周祎抬手抹去额头冒出的两滴汗，敲门走了进去。

出乎两人意料，剩下的玩家居然都在教室里待着，只是与开始又有些许不同。

比如所有人身上都脏不拉叽的，有两人衣服全成了一条条的颇为有碍观瞻；比如他们现在站得泾渭分明，跟李全之间划出了一条楚河汉界；比如那些变得警惕的眼神，以及略带算计的神情。

周祎没有贸然开口，只是抬起一侧手臂，做出一个保护性的姿势。他的长相是比较有锐气的俊朗，抬眼看人的时候自带几分攻击性，加之衣着整齐，单气场上就完胜对方。

几名玩家忍不住又对李全多了几分不满。

同样是老玩家，人家队里干干净净灰都没沾多少，咱们这儿摸爬滚打，差点把小命给玩没了，你看看这差距，还好意思当领头羊？

“那个，来个人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个情况？”最后还是谷雨怂唧唧地开了口，一边说话一边小眼神在两方中间不住地晃来晃去。

“你不如问问他。”杜小小毫不客气地指着李全。

被狠狠捉弄了一通后，李全的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抛弃队友的行为有多不合适。他挠了挠头，避开几人鄙夷的视线，没说什么。

“行了行了，不说那些有的没的，小周你们有什么发现吗？”郭效有些生硬地打着圆场。

“也没什么，就是找叶安安聊了聊。”周祎笑笑。

【玩家：我就是跟boss聊了聊，顺便差点被她掐死。】

【还顺便碰到了个隐藏boss是吗？】

【他现在跟柳槐算是结盟，感觉过关不成问题。】

【楼上的话别说太满。】

【观众159357打赏了猛鬼下山×1 】

【159357：讲真我觉得这兄弟有前途，送点礼物换点有用的道具，别死了昂。】

送礼时的弹幕会自动弹到眼前，周祎瞥了一眼，默默收下了礼物转化成的20积分。

“我，我来说吧。”谷雨看他站在原地发愣，自觉主动地接过话头，把两人先前经历掐头去尾地复述了一下，当然，是去掉柳槐的版本。

等她讲完，其他人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

说他们牛逼吧，这操作是真的莽，说太冲动吧，这结果也是真的牛逼......算了算了，还是膜拜大佬吧。

“照你这么说，那个班主任很有问题啊。”杜小小摘下眼镜，捏在手上转圈儿。她无意识地磨蹭着镜框上一块掉了色的地方，指腹都有些发红，“去看看？总觉得那里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说不定就把副本真相给破了呢。”

刘莹莹自从食堂被吓得狠了以后就没怎么开过口，这会儿却立刻应和：“我觉得可以。”

“但我觉得不应该再去那儿，那里已经出现过异变了......”谷雨轻声说着，“或，或许我们可以先找找项链。”

每个副本都有主线任务，但主线积分有限，真正奖励丰厚的向来是探索副本真相的隐藏奖励，李全想必跟他们说过这点，这帮新人才对探索有着这么大的热情。

不过更高的奖励一向意味着更大的风险，按谷雨保命为上的准则，她是不想凑这个热闹啦。

可她不想凑，还有别人要凑，尤其这个别人还是自己的队友。

眼看着周祎眼里逐渐亮起的光芒，谷雨很想喊系统来根烟，让她沧桑地吸上两口。

这小子，怎么这么能作死呢！

没啥经验的玩家们一拍即合，浩浩荡荡地就要往办公室冲刺——

然后被突然响起的上课铃给打了回来。

兜头一盆冷水淋下，大家是满脸的如丧考妣，唯有谷雨悄悄松了口气，左顾右盼找到了正从后门溜进来的安全感根源。

柳槐悄无声息地拉开椅子坐下，对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死不了你的，别怂，快跟着他们一道莽。

不过谷小姐没看懂后半句话，送了他个问号后就回过头去，打算看看来的是何方神圣。

随着皮鞋哒哒的声音靠近，那温文尔雅的班主任微微侧身走到讲台后头，这会儿他已经恢复了人样，一张皮囊倒是颇为赏心悦目。他将手里的教案一放，不紧不慢地开口说着：“下午第一节课，大家精神点儿，李全说的就是你，别睡了啊，睡着了我不负责给你记笔记。”

学生们很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大家把讲义翻开，我们今天继续讲那则怪谈背后所隐含的情感。”班主任的声音没有太大起伏，好像要讲的不过是一篇再普通不过的课文。

玩家们面面相觑，彼此都是一幅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现在看到第三页，这里可知主角所遭受的奇怪经历背后都是有人所操纵的，而那个人在前文就已出现过，哪位同学来回答一下，幕后操纵者是哪个角色？”班主任的视线在底下来回转了一圈，最后锁定在前排的某个角落，“来，杜小小，这题你来回答。”

众人：“......”

笑不出来了。

弹幕倒是笑疯了。

【妈的笑死老子了，这种课文是哪儿的教育局收编的，速速给天才上鸡腿。】

【这都已经明示了，傻子们还在那儿乐呢。】

【？楼上的？】

【诶诶诶他提问了，他开始了！】

【到高潮了？】

【停一停兄弟们，认真看啊喂，别挡屏幕了！】

杜小小桌上空无一物连支笔都没有，又怎么可能知道所谓的答案。她惨白着一张脸，低着头想逃避这道送命题，但班主任似乎是盯上她了，和蔼地又喊了一声：“杜小小同学？”

“是，”看着其他人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杜小小也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嗫嚅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小声说道：“抱歉老师，我......不知道。”

“都说了要听课啊，连讲义都没拿出来，”班主任叹了口气，居然也没为难她，“那你先站一会儿清醒一下吧——李全你笑什么，你很懂吗？那你来。”

李全：“......”我笑了吗？

其他玩家表示：虽然他没笑，但npc说他笑了，那他就是笑了。

“我也不知道啊。”他学着杜小小的话企图蒙混过关。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想知道下一个被抽到的倒霉蛋是谁，这个问题又要问到什么时候。

教室后排，柳槐摇了摇头，将目光移向窗外。

“你不知道吗？”

班主任的声音忽然变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周祎感觉周遭温度骤然下去了不少，他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死死盯着男人颅侧的深长伤口，看着不太新鲜的暗色血液缓缓流下。

他的san值应该是又掉了，因为系统正在发出警报。

但现在没法跑啊，且不说这是个剧情杀，方才那篇“课文”写的显然是副本的背景故事，白给的信息傻子才不要。

被波及的人尚且如此，作为直接目标的李全更加逃不过。

尖锐的警报声几乎刺穿耳膜，作为有过数次副本经验的玩家，这代表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滴，玩家请注意，玩家SAN值掉落过多，即将陷入临时疯狂。】

【临时疯狂症状：恐慌（对目前所处地点莫名恐惧，并向安全之地逃离）】

【临时疯狂持续时间：10分钟】

无名的恐惧在心头游走，不时踩着最深最柔软的那处用力一掐，流下新鲜的，滴着血的破口。眼前的建筑开始扭曲，钢筋构筑的屋舍化为形态怪异的废铁，其间似乎有几个人影透过缝隙窥视着他。他们张开黑漆漆的口，一张一合地念着不可名状的诅咒。

要逃出去！

必须马上逃出去！

李全全身发颤，后退的动作带倒了身后的椅子，砸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数秒几乎窒息的静寂过后，他嚎叫着，扭头就往外跑。

直播间里飘过一句。

【要凉。】

从他顿住开始，周祎就觉得有些不对静，这会儿看他居然想往外跑，条件反射地就想起身拦人。

不过他的屁股还没离开椅子，就被几不可闻的女声按住了。

“你应该坐下。”

谷雨盯着他的双眼，嘴唇动了动。

对，现在是上课时间，他应该坐在座位上......周祎腿上的肌肉率先卸了力，带着上半身稳稳当当地回到了原处。他转头看向讲台上的班主任，眼中蒙着一片迷茫的薄雾。

但他先看到的不是黑板，而是前边数张惊恐的脸。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周祎的神经还有些迟钝，身体却已转向了李全逃跑的方向，目光扫过谷雨身上，带过凌厉的一刺。

然后他觉得，自己没回头就好了。

“李全，现在是上课时间！”叶安安有些焦急地喊道。

李全没有听见，而就算他听见了，他也停不下来，他抓着后门的门把，用力上下摇晃着，那门锁却在关键时刻造了反，怎么拽都不开。

“李全同学。”班主任皱眉，温和的声音听在李全耳中却有如鬼来电一般。

他的动作幅度变得更大了。

“咔哒。”

门锁死于非命，通向走廊的道路大开，李全面色一喜，将门把手甩到边上，抬腿就要冲出去。

npc们的动作忽然停下了，有些人的胳膊还僵硬地停在半空，像被强行拉住的人偶。

“上课时间，禁止随意离开教室。”

叶安安站起来，睁着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睛，慢慢说着。

周祎下意识地左右看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门框上似乎闪过了几道冷光。

“滴滴，滴滴。”

伴随他变化的脸色，san值掉落的警报再次响起，甚至还有细微的电流声作背景。

草，坏了，又要疯。

柳槐将手肘支在椅背上，佯装出一幅手臂举在半空的姿势，眼里除了笑意，还有一丝丝的兴奋在闪耀。

开始了。

李全的脚完全不受控制，他想停下，却被两腿带着向前跑去。

就在他跨越门扉的一瞬——

极轻微的切割声响起，嚓嚓几下，门上纵横陈列的几根细绳现了原型，深深浅浅的红色，往下汇聚成一滩浅浅的，新鲜的，血液。

李全的上半身还留在门里，下半身又跑出去三五米，他看着自己离家出走的双腿，喉咙里发出不敢置信的低吼，却被拦在颈间的一根细绳勒住气管，最后只能跟个破风箱一样渐渐漏气，与双腿一同颓然倒下。

深深的索沟显现，嘴唇发绀指尖泛黑，而在大量失血之下，他身上一切的颜色都渐渐变得浅淡，如同颜料不足的画作。

“嗬......嗬.......”他艰难地转动眼珠，似是想求救，又似是想说些别的什么。

但他的生命已经消逝了。

【滴，玩家李全，已确认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柳槐戏份真少，

真快乐（柳槐语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喜欢亲自下场的性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