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咖啡馆二楼的精致小包厢里，周祎心里刚燃起的那复仇的小火苗灭了，身上精气神全没了，整个人蔫巴巴地瘫在椅子上，就差嘴角来一溜收不回去的口水，活脱脱一个傻子的形象。

他对面的谷雨倒是悠哉得很，正陶醉地享用着一块儿拿破仑蛋糕——这已经是第三块甜品了，全是周祎付的钱。

吃完最后一勺，她堪称优雅地擦了擦嘴，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咳了两声：“咳咳，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周祎瞪着一双死鱼眼看她。

您已经成功攻破了询问者的心理防线，现在他不想问问题了只想跟您同归于尽呢亲！

看着好好一个大小伙子被自己磋磨成一幅历经人间险恶一般的样子，谷雨的愧疚心终于姗姗来迟，她又清了清嗓子，主动道：“这样，我们先重新认识一下吧。”她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常古，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连名字都不是真的，周祎对此甚至懒得表示半分惊讶，他收下名片，然后直接搜索上面的微信号选了添加好友。

常古全程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说：“你就不怀疑我别有用心吗？”

“你又不是特地来找我的，”周祎点击验证好友，对着她一片漆黑的微信头像挑了挑眉，“你应该是来看死亡现场的，然后教授，不，死者就是那个郭效吧，麻杆一样的，跟着李全指哪打哪，最后主动撞叶安安头发上的那个。”

死法如此相似，很难让人相信这之间没有联系。

常古点了点头：“聪明，我确实是来进行确认的。”

“不过对于死人吧，咱不会有太大的兴趣，”她搅了搅逐渐凉下来的咖啡，轻描淡写地一掀眼皮，“我主要还是来找你的，周祎先生。”

她的五官偏向于浓烈张扬，不刻意摆出一副夸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居然是有些冷淡和难以接近的，周祎被这么注视着，不动声色地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队伍，”常古的视线终于随着热气的散去而聚焦起来，“队里目前总共有三位成员，除了我和另一位你没见过的以外，最后一个相信你也认识，柳槐。”

周祎本来翘着二郎腿，闻言险些从椅子上翻下去。

他果断拒绝：“还是算了。”

“虽然这货总是不当人，不过跟着他存活率还是......”常古被他的拒绝打断安利进程，平淡地“哦”了一声，立刻换了个话题，“那不说这个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上个副本，我后来想了想，”周祎思索片刻说道，“它可能不只是一个霸凌的......你干什么？”

常古忽然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他的话：“稍等，隔墙有耳。”

她说着站起身一把拉开了包厢门，从周祎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渐渐冷下来的表情。

“谁在外面？”他问。

常古没有回答，只是凉凉地说了一句“今天就到这里吧，有什么事情微信或者电话联系。”就拎着包出去了，待门被关上后不久，一阵器皿破碎的声音有些突兀地传了过来。

周祎悄咪咪地摸到门边，扒在门板子上努力试图偷听，不过外面的人似乎秉持着动手不动口的原则，一句话都没有讲，甚至打着打着声音就远了，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等周祎走出包厢的时候，外头破碎的碗筷都已经被收拾走了，他只能迷茫地付了几百块的甜点钱，又因为回去晚了挨了宿管阿姨一顿说，在寝室里还被数名年轻力壮的青年男性捉住进行一番惨无人道的脱团审问，真可谓是人财两失，简直衰到了顶点。

而另一边，常古自从从包间里出来开始就臭着一张脸，时不时对着某人指指点点，大有“要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你看我骂不骂死你”的架势。

柳槐丝毫不怵，甚至还有闲心从冰箱里捞一罐饮料出来。

“你说说你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儿，人家一听说你名字立马给我拒了连点犹豫都不带的，”常古一见他这啥都不在意的样儿就来气，怒喷她家老大，“咱能不能收敛点，下回再这样你自己去邀人！”

这会儿两人正蹲在常古租的小公寓里头，别的优点没有就是隔音十分良好，就算常古现在拿着电锯把姓柳的杀人分尸了都不会有人注意到，顶多以为她是在装修。

待在自己的地盘显然十分有助于助长常古的气焰，她双手叉着腰，横眉竖眼的活脱脱一个悍妇形象——虽然此悍妇已经母胎solo二十多年而且照这发展趋势大概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你觉得如果是我去，他不会直接窜回学校里吗？”柳槐挑了挑眉。

“那也是你的问题，你上个副本的出场率已经爆表了好吗？”常古说着说着忽然问道，“对了，上回的副本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记着你好像是想撕剧本了来着？”

“这个啊，”柳槐也从善如流地略过了刚才的话题，把自个儿从软软的沙发里挖了出来，“我被boss阴了，有点......嗯，恼羞成怒。”

常古：“嗯？！”

听到最后几个字，她眼睛都亮了：“什么？你还会被阴？快仔细说说！”说着就打开了手机里的录音笔，随时准备记录柳某人的黑历史以便日后嘲笑。

“西都私立学院的副本其实有两条故事线，开始因为大多是新人的关系，我也有点掉以轻心了，把系统给的表故事身份当作了真的身份，” 柳槐也不在意这些，语气平缓地开始讲述，说着还苦笑了一声，“你暗恋我我暗恋你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剧情是真的又狗血又无聊，你知道我的，最忍不了这些。”

“嗯哼，继续。”她把手机搁在桌上。

“但是呢，我在殴打npc之前忽然察觉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然后经过多方线索互相佐证，最后让我发现了里故事线的存在。”柳槐一摊手，“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可能行事是粗暴了点儿，事出有因嘛。”

“你说的不太对劲的地方，是指那些黑色便签纸？”常古一心二用地给自己准备着饮料，背对着他时一双眼睛却缓缓眯起。

“聪明。”柳槐打了个响指。

“所以撕掉便签纸的话，鬼怪是不是会陷入发狂之类的状态？”常古微微侧过脸，拿余光瞄着他。

柳槐则忽地止住了话头，寂静在顷刻之间扩散开来。

约莫半分钟后，有些夸张的危险笑容自常古嘴角扬起，她咬牙切齿地说着：“原、来、如、此、啊。”

那张黑桃七没有问题，图书馆确实应该是安全区，只是有人特意跑了一趟，把原本沉睡着的小boss的封印给揭掉了。

罪魁祸首丝毫没有被揭发的尴尬感，笑眯眯地接过话头：“这是为了确保你们能赶上最后的高潮嘛，当然，您老挥舞指甲刀战斗的英姿也非常值得纪念。”

常古：“......”

“你也差不多得了，又不是没有事后报复回来，再不注意点情绪当心收敛不了。”柳槐随口提醒一句，然后臭不要脸地拿了她刚刚调好的果酒，结果尝了尝后被苦得一激灵，五官全部皱成了一团，“嘶，你放的是西瓜还是苦瓜啊？”

常古变脸比翻书还快，直接笑盈盈地侧过身子，把背后看似装葡萄酒的瓶子露了出来，展示了下瓶身上大写的“陈醋”两个字：“山西老陈醋，配西瓜和新鲜采摘的红番茄，喜欢吗？”

这么一小段时间过去，她身上过分张扬外露的情绪已经沉淀了有七八成，表情也逐渐平淡下来，好歹是不像个甲亢患者了。

柳槐的舌头遭了这般大罪，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对着她指了指，起身就去找水喝了。

“所以怎么说，想招揽他吗？”常古倚在流理台边上旁观他的动作，嘬着真正给自己准备的甜酒，脸上稍稍带了几分思量的神色，“如果是的话，我明天去知会老楼一声？”

“咳咳咳......嗬，不急，”柳槐一般凉白开灌下去，咳了两声才道，“我还是想再考虑考虑，在此之前先处理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吧。”

“对了，你那边是不是又要交医疗费了？”他突然话锋一转。

常古闻言立马放下刚刚停止录音的手机，开心地搓起小手：“哎呀老板您可真关心我，连这种事儿都记得明明白白的，正巧这眼瞅着也快月底了，怎么说，把工资结一下不？”

柳槐笑眯眯地把还剩大半的玻璃杯递过去，等她狗腿地双手接过放进水池，这才冰冷无情地开口：“当然不。”

常古：“......”她瞬间翻脸，用驱猫赶狗的姿态把柳槐撵出了家门，顺带着狠狠甩上门板，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哎呀......”柳槐下意识脖子一缩，摸了摸碰到灰的鼻尖，“似乎浪过头了。”

理所当然地没有人回答他，而他也不需要任何回应，摸出手机直接打了个电话：“喂？琛子哥？你现在在家不，放兄弟去你那儿蹲一晚上呗。”

“没有啊，我像是这么喜欢违法乱纪的人吗？”

“......”

“呃，是这样的，昨儿本来给洛斯特拆新玩具来着，就是突然有点急事，走的时候姿势寸了点，不小心把它的玩具压坏掉了，怎么说呢......我感觉现在回去的话，它能挠死我。”

电话对面的人似乎是选择了妥协，柳槐的语气也轻快不少：“行，等我半小时，我再买点吃的过来。”

青年瘦削的身影被楼道里的灯光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缀在他并不高大的身躯后头，显出有些怪诞的庄严感。他走起路从来都不是干脆利落的那一挂，略有些拖沓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不断回响，颇有些此起彼伏的感觉在内，听得久了，倒也能品出点儿节奏感来。

就好像摘掉一幅戴得太久了的面具，他眉梢眼角的弧度逐渐变得平直，冷淡而厌倦的眼神再不被任何东西遮挡，唯有嘴角至始至终都噙着一点儿来路不明的笑意。

柳槐并没有像电话里保证的那样迅速过去，他慢慢走到单元大门的地方，先是吸了一口外头逐渐泛起凉意的空气，这才继续慢悠悠地往外行去。

不成调的微弱旋律被他轻松地抛在了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考完了，尽量日更，有特殊情况会在最新的作话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