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事吧？”周祎有些犹豫地问道。
几分钟前他们聊到一半，忽然瞥到柳槐对天比了一个中指，然后一脸灿烂地牵着那个叫小厌的孩子就走了。他跟叶子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在原地面面相觑，并觉得自己特意留下来的感情被辜负了。
“我问问吧。”叶子阳说着点开了自己的直播界面，“请问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有土豪给那个逼送礼物了！】
【是真的壕，我记得烟花要三百多来着。】
【然后......】
【然后丫就把直播间关了！】
【呜呜小哥哥收留我们吧，姓柳的太不做人了！】
叶子阳：“......他把直播间关了，现在大批观众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周祎愣了愣，低声道：“是吗，那可真是......”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含糊不清，叶子阳没听清楚：“真是什么？”
“不，没什么，说他们可怜呢，”周祎把这个话题略了过去，弹弹身上的灰，低头对婷婷说，“婷婷，我们现在去你家好吗？爸爸妈妈都在吧？”
“嗯嗯，他们肯定也会很喜欢哥哥们的！”小姑娘用力点着头。
“是因为你喜欢吗？”周祎问。
婷婷的眼睛睁得很圆：“当然啦！”
“那我们走吧，你带路好吗？”周祎抬头与叶子阳对视一眼，收起笑容。
假笑什么的真的很累，要不是怕这帮小孩一言不合就玩变身收割他的SAN值......
“......”
“你很高兴吗？”小孩子的声音清亮。
“是啊。”柳槐微笑着，“没有人会在解脱的时候感到不高兴的。”
小厌有些疑惑地看他：“解脱？”
“是啊，如果你终于摆脱了一个你很不喜欢但一直伴随着你的东西，这种就叫解脱，”柳槐说到一半还顿了顿，对小孩儿的理解能力表达了些许担忧，“会不会有点不好理解？”
“我能听懂的。”小厌很认真地看着他，“所以，解脱是一种很轻松的感觉吗？”
“啊......或许吧，这个也是因人而异的。”柳槐却没有立刻点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嘴角的弧度也下去了一些。
小厌年纪不大，倒是对人的情绪很敏感，立刻试图切换话题：“我明白了......到了。”
两人停在一棵不算太粗的树木前头，一扇浅绿的门似乎是从层层叠叠的藤蔓当中长出来一般，有着张牙舞爪的金色把手，被人有意装在稍低矮些的地方，雕成一个圆滚滚的小动物形象。小厌从外套兜兜里掏出一把黄铜色的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之后推开门，轻轻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说完他走进门，回头看着柳槐：“请进来吧。”
柳槐微微颔首，说了一句：“打扰了。”这才跟着进去。
这个家虽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人气儿的缺失却无法用任何东西掩盖住。进门的玄关处只摆了一双小拖鞋，小孩儿穿上之后在柜子里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出另一双灰蒙蒙的递给柳槐，等他换上之后又伸手要接过他的鞋子往柜子里收。
柳槐接受了不太干净的拖鞋，但拒绝让小孩儿帮自己放鞋子，他轻轻在地板上蹬了蹬，脚下的地面立马灰了一块儿，不用多想，里头的袜子怕是要废了。
小厌噔噔噔地跑进厨房，踮着脚要去够流理台上装着水的玻璃壶，看着那东西和孩子摇摇欲坠的样儿，柳槐却只是在边上看着，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等小厌把水壶稳稳当当地搬下来，又给两人分别倒上水，已经是近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他出了一脑门的汗，有些苍白的脸上都带了点血色出来。
柳槐不动如山地坐在椅子上，直到这时候才点了点头：“谢谢。”
小孩子没有主动找他帮忙，就是想要自己把事情做好的意思，如果多管闲事的话反倒可能触发些不太好的变故，柳槐暗自想着，如果是那些父母健在的孩子家里，大概就是需要客人适当推辞客气一下的剧情了，可能还要应付被宠坏的小孩儿的撒泼打滚？
毕竟未成年人们最擅长的，就是在家里有客人的时候借题发挥给自己谋点儿包括但不限于更多零食和电子产品之类的福利了。
“呼。”小孩儿做完这些事情，直接瘫到了椅子上，两条小短腿够不着地面，一晃一晃地垂着。
“镇长说过几天就是冬祭日，有什么要准备的吗？”柳槐这才主动找起话题，“嗯，或许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
小厌看他一眼，想了想说：“家里的话，也就是打扫一下......因为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看着他脸上显而易见的失落，柳槐笑了笑：“有没有是要靠咱们去想的，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有什么想要的，就当是借宿的报酬好了。”还是明码标价更适合他，不用思考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不不不，”小厌被他的话惊了一下，慌忙摇手，“这是应该的不能收你的钱......”他开始还说得很笃定，被柳槐定定地看着，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小，像蚊子叫一样。
“如果是怕受之有愧的话，不如这样，”他这反应正中某人下怀，只见他凭空摸出一张纸来，熟稔地写下几行字，连着笔一同推了过去，“我们签个契约吧，这可比话要可信多了，嗯？”
纸就是普通的横线纸，边缘有些粗糙，像是刚刚从本子上撕下来的一样，上面只写了寥寥两行字，因为内容太少空白太多的缘故，细细的笔画总有些撑不住字形，看着颇有些扭曲的怪异。
“柳槐帮助小厌获得一样他所需要的东西，作为回报，小厌会为他提供安全的住宿环境。”
下面预留的两个签名处里，一边已经被人用干净的笔迹签下姓名，如果将纸对着光举起来，甚至能隐隐看到姓名上流动着的金色暗光。
柳槐向后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小厌。
他不会因为对方是小孩还是怎样就手下留情，该怎么坑怎么坑，别以为小孩子就不会坑玩家，他们作起来杀伤力比什么鬼怪都大。
小孩看了看那张很随便的纸又看看他，似乎正在纠结中：“爸爸妈妈说过......”
说什么呢，不要随便答应陌生人的要求？
“......不。”没想到的是，他很快就接过了笔，一笔一划地在另一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点落下的时候，纸面上浮起一道流光，有什么东西从两人眼中逸出，径直钻进那两个名字当中。
柳槐伸了个懒腰，直到这会儿才稍稍放下了一些戒备。
【技能名：真理天平】
【玩家可与任意生物签订契约，契约将收取双方的部分灵魂作为抵押，倘若任意一方违背契约，抵押出去的灵魂将归另一方所有。】
【“羽毛没有分量，却远重于21克的心脏。”】
每个玩家经过第一次新手副本后，都会收到称号解锁进度50%的提示，因为绝大多数人第一次的副本都是在迷茫和恐惧中度过的，而直到他们正式度过第二次副本后，每个人的专属称号与对应技能才会解锁。
比如柳槐的这个，运用得好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不要小看代价，如果灵魂有缺损，对玩家来说就是SAN值永久削减甚至可能无法离开副本，对npc来说就是能力大幅度削弱，弱化后的npc基本上是随便来个新人玩家都能解决掉的存在，堪称食物链的最底端。
他动手收起了那份契约，顺便注意了一下小孩的前面。
“萧厌”......好吧，他没资格评价别人的名字。
在契约签订之后不久，柳槐的系统“滴”了一声。
【支线任务：完成孩子的心愿（0/1）】
小厌说：“那......我想要看看夜怪的样子，可以吗？”
柳槐的笑容一僵。
夜怪？这又是什么东西？不对问题不是这个，你一个不足五尺高的小孩儿，为什么一张口就要些听起来就很不妙的东西啊？！
“你说的夜怪，是什么东西？”
“夜怪住在森林里，镇长爷爷说，它们最喜欢小孩子的美梦了，如果被它们捉住的话，以后就只会做噩梦了，”小厌认真地回忆着，“但是我以前见过夜怪，它不像镇长爷爷说得那么恐怖啊。”
柳槐：“......你还见过？长什么样？”
小孩儿想了想，比划着给他描述道：“它很大很大，比树还高，毛绒绒的，白白的，看不到眼睛，然后有一根很长很长的大尾巴......嗯，脑袋上还有个发卡！”
这描述怎么听怎么可爱，柳槐嘴角抽了抽：“它没有捉你吗？”
“没有哦。”
儿童的双眼非常明亮，那是尚未被社会污染的纯真无邪，也是那些恶心家伙们最喜欢的上好玩具。黯淡，操纵，这样的词语贯彻了许多人的人生，不过柳槐没有想到，在副本这样的地方，自己也会再次想到这点。
他斟酌了一会儿：“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看到的的并不是夜怪呢？可能是......仙子的宠物小精灵之类的？”
柳槐说完就给自己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绝对不会！”小厌嘟起嘴，“夜怪会在人的头发上留下白色的小花，我头上就有，你看啊！”他说着从衣领里头拉出一根项链，链子末尾坠着一朵指甲盖大小的花，“糖爷爷帮我把它做成了项链，说是这样就不用担心夜怪了！”
啊，又多了一个新的人物。柳槐摸了摸下巴，打算先迂回一下：“嗯，很漂亮是夜怪住的地方长的吗？你知道它们的名字吗？”
新一轮的套话又开始了......
“大哥哥，爸爸妈妈很喜欢你们哦！”另一栋树屋的某个房间里，白嫩嫩的小姑娘坐在精致的小床上，两条腿一晃一晃的，“听说你们过完冬祭日就走了，要不要多住一段时间呀？”
“不不不，还是算了，”叶子阳连连摆手，“哥哥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不过以后可能还会再回来度个假？”
周祎本来站在窗边观察外头，听了他这话，默默回过头：“......你认真的？”
叶子阳悄悄冲他“嘘”了一声，眨了眨眼。
当然是骗小孩的，这你也信？
“这样啊......”小姑娘的失落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又精神百倍地跑出去找爸爸妈妈了，“妈妈，我想吃饼干！要草莓味的！”
婷婷妈妈是个温柔的长发女性，梳着十分标准的危险发型，讲话细声细气的，周祎两人对着她总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错觉——按照叶子阳的说法，这叫做“老母亲的凝视”。
“真是麻烦二位了，还要帮我照看婷婷，”她给两人端来饮料，“请问你们喜欢什么味道的点心呢？”
“您随意就好。”叶子阳说。
“真是让人省心的孩子啊，呵呵。”女人笑眯眯地转身去厨房里忙活了。
望着女人的背影，周祎悄声道：“我还是觉得森林里有什么东西。”
“是直觉还是有证据支撑？”
“直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