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溪白马上坐回驾驶室，心脏狂跳，迟钝的神经支撑不了多余的思考，就回了两字：“没有。”

“切，你肯定做了，死命拍我叫我醒来，结果我睡成死猪，”邱婵活动活动胳膊，“我就说我醒来腰酸背痛的，不是告诉你了我最不能接受被打。”

“……”仝溪白无语，“我哪敢打你。”

“电影都放完了啊，”邱婵打了个哈欠，“欧维死了吗？”

“死了。”

“啊，我以为取这种名字一定会有反转。”

仝溪白发动车子：“走了，送你回去，地址还是原来那个吗？”

“送我回公司好了，车子停在那，”邱婵突然“啊”了声，“你要直接回家吧，那随便送我到哪个路口好了，我打个车。”

仝溪白很无语地看着她。

邱婵缩了缩脖子：“干嘛啊，你的眼神好恐怖。”

“有必要现在就开始跟我避嫌吗？”

邱婵笑着摇摇头：“那就麻烦溪白哥哥送我回你的公司吧。”

四十分钟的车程，凌晨车流量小，半小时就开到了，仝溪白将车速控制在一个很安全的数值，但分离的时间点却提前了。

邱婵耷拉着眼皮：“真的好晚了，你困不困啊，感觉比我还精神点。”

仝溪白说：“还行，那你等会可算是疲劳驾驶，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疲劳驾驶的人好像是你吧，刚刚我好像从头睡到尾……”邱婵把身上他的衣服还给他，“不说啦，我走了。”

仝溪白抓着衣服，再抓紧点好像就能把那点活的体温抓进自己的手心。

车门开了，停车场阴冷的空气挤了进来，熟悉的味道被推了出去。

“邱婵。”

邱婵扶着车门，“嗯”了一声。

仝溪白犹豫，最后也不过只说了一句：“慢点开，到家了给我报个平安。”

“知道啦。”

邱婵就这么走了，坐上旁边的车，汽车行进的机动轰鸣声中有仝溪白持续很久的目送。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车影，仝溪白才踩下油门，开回只有他一个人的家，或许用更严谨的说法，一个休息的场所。

他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停下，进去，走到一个他鲜少光顾的区域。

零食区，挑选了一包薯片。

仝溪白又回到车里，拆开包装，挑选了一片面积稍小的薯片，然后竖着放进嘴里。

不行。

他又找了一片完整的，面积更小的薯片。

还是不行。

他突然笑了，十六的月亮比十五还圆，他被深深的空寂感包围。

当她说出“那就是我的婚礼咯”时，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轻盈快乐的时刻了。

-

断联了三天，仝溪白做了三天的梦，以至于第四天的时候他格外清醒，不愿入睡。

虽然是好梦。

他的潜意识构造了一个越界的梦境，他答应了18岁邱婵的告白，或者一瞬间又变成了他答应了22岁邱婵的告白，很多恋爱的细节像海浪一波一波涌了过来。

在梦里他是一个很正常的人，没有初次喜欢一个人时的混乱与无助，在亲密关系里游刃有余着，会讲很多笑话，能把无聊的日常变得有趣，经常让邱婵哈哈大笑。

他还把自己全盘托出了，脱掉衣服给她看，这里是针扎过的痕迹，这里是被棍子打过的淤青，这里是锤子，这里又是电击……它们很难看不想给你看，但它们又永久存在着，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的话，你一定会看到的。

所以我已经做好这些伤疤某一天会因为你重新疼痛的准备，我赋予你这个权力，但同时我也在期望你能直接拥抱住我。

邱婵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

仝溪白醒来，发现俗话说得很对，梦的确是反的。

他哪是这样的人，严肃无趣，权衡利弊，过度警觉，犹豫着依恋。

又要上班了，仝溪白对着镜子给自己打领带，打好的结推至喉结处，轻微窒息。如同这几天他对自己的不断反思剖析，越接近真相就越缺氧。

很多迹象都表明他喜欢她。

可怎么办？喜欢她，可自己似乎没有让她幸福快乐的能力。

最好的情况的确就是现在这样，双方都将对方停留在最好的印象里，他们变成了两条平行线，仝溪白幻想的视角是她在前他在后，虽然永不相交，但至少能看到她的背影。

现实却是，方向相反。

又过了一周，他也不再做梦了，睡前吃一片安眠药，药力重得潜意识也睡着了，再也托不了梦来到脑海平面。

日子照常，一天他开完会回办公室的时候，站在小唐的工位前吩咐了一些要做的事，眼尖地注意到了他桌子上放着的音乐会门票。

装在快递文件袋里，露出了一半。

敏感的直觉促使仝溪白说：“去听音乐会啊？”

“是啊，刚好这周休息，”小唐憨厚地笑了笑，“仝总也去嘛？邱婵……小姐在演出名单里。”

猜中了，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仝溪白问：“她给你的票？”

“不是不是，不敢打扰。是前天我女朋友检查我手机，刷到邱小姐在朋友圈转发了这场音乐会的广告，我都不知道她居然是钢琴家啊，我女朋友是音乐老师，她认出来了，还说是邱小姐的粉丝，所以我们就打算去一下。”

仝溪白没有刷朋友圈的习惯，这会他拿出手机，点开邱婵的朋友圈。

没有内容，设置了三天可见。

仝溪白皱眉，虽然他自认为是一个公私分明的老板，绝对不会干涉员工的私人生活，比如看小唐的手机。

但是真看了之后，两眼直接一黑。

小唐那边显示的邱婵朋友圈赫然显示着那条音乐会的推送。

她把我屏蔽了……

小唐看着老板把手机还给了自己，还挺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回了办公室。

没什么表情，非得说些异样，走的速度好像有点快。

仝溪白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深呼吸了两下后松了松领带。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他坐到沙发上,把手机捡了过来，在与邱婵的聊天框里打了很多字，但马上又一个个回退消失。

隔着一块小小的屏幕，他对她的窥探欲达到了顶峰。

最后退出聊天页面，叫来周朗，要他找一个风投部里嘴最牢的人。

-

邱婵收到了一个快递，恢复数据的手机。

高三的时候因为选专业的事和温盈闹了很大的冲突，她执意参加国内高考，而温盈看穿了她想要继承公司的想法，天天给江晨濡吹枕边风，女孩子念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弹钢琴的女孩子多有气质啊？女儿总是要嫁出去的……

最后邱婵被打包送到了丹麦，她气得到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这部手机也就落在了当时住的房间里。外婆在她出国后，保持了她房间的原样，手机无法开机，幸运的是修好了。

高中那点破事不过就是一个接近完美的女生被嫉妒了，而毁掉她最快的方法就是造黄谣。

邱婵一开始并没有理他们，她从小到大都在学钢琴，学习成绩中上，主要文科拉了后腿，短时间要提高需要极强的专注力。传言爆发了，说她在妈妈去世后开始自甘堕落，缺了亲情的浇灌那就躲进男人的怀抱里。

说到妈妈了，邱婵就不可能继续视而不见。

这事解决得很爽快，毕竟外婆的律所是当时红圈所的Top1。

外婆对这事十分重视，做法也很强硬，该退学的退学，该道歉的道歉，只是源头的那个人……有点难搞。

邱婵找了一个被勒令退学的男生，让他去找林雎尔套话，套出来她是主谋的话就考虑放他一马。

她很顺利地拿到录音去找外婆，外婆却说：“LD电商给了我们一个大案子。”

邱婵熟知社会规则，知道这是一个很正常的结局，没必要不懂事。

邱婵点开朋友圈，发现林雎尔又在摇人组局，关于那次中秋宴会上她突然被离席一事还有很多疑问，她要去会会这个仝家选定的儿媳妇。

“嗯？”

邱婵看到了仝溪白发的朋友圈。

好奇怪的两个字。

【测试。】

测试什么？测试有多少人给他点赞吗？邱婵觉得可能是他手机没关塞进口袋里，走动的时候天意给他发的第一条朋友圈。

Club的地址离公司近，邱婵叫人送来适合蹦迪的衣服，补妆，涂了饱和度高的口红，开了辆黑红的科尼赛克CCXR。

一起加班的女同事正愁老公没空接，雨天又打不到车，邱婵就顺路送她回家。

女同事下车的瞬间，仝溪白就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邱小姐去蹦迪了。】

几点了？仝溪白看了一眼时间，眉头不高兴地皱起。

看人下菜碟的社会让邱婵凭着一身行头顺利地来到林雎尔的VIP包厢，进去一瞧，场面……还挺清纯的，大家穿的衣服比她穿得还多。

林雎尔松掉手中的链条，趴在她膝盖上的人形小狗便很听话地离开了，她夹着筷子吸了口烟，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邱婵。

“你不愿意见我，只能我自己来找你了。”邱婵走到她跟前，从包里拿出那台有点年代的手机，“清场还是直接谈？”

那些“狗”啊，“猫”啊都走了，邱婵把当年的录音放了出来，林雎尔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脸侧到一边，一声不吭地抽烟。

“我有个疑问，”邱婵笑着明知故问，“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当，去做网红？”

“关你屁事。”林雎尔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

邱婵拿起一杯酒泼了过去，她可不想好好的谈判变成安全事故：“当然关我的事，不然我为什么要来找你？我们家虽然事情一大堆，但是林家也不是以前的林家了。”

林雎尔看着她，下巴微抬：“你要什么？”

“你只要告诉我仝家为什么选择和你们家合作，还有中秋那天我被离席的事有没有你们的参与，”邱婵把旧手机推过去，“我这人不会耍小心思。”

林雎尔垂眸看着那部手机，里面的录音一旦发布在网上，一来她再也当不了网红，再也听不到那些虚幻却美妙的夸奖，二来她的网络人设和自家企业紧密相连，只要出现了负面新闻，她爸妈会杀了她的。

“我们家被其他电商大头围剿了，上中下市场都没我们的份，形势很严峻。仝叔叔盯上了我们，他的意图是直接吞掉，但他不是实际决策人，我爸跟他去交涉，让渡一半股权和开通他们家产品的绿色通道，但是管理权还得在我们家。

“这事很难谈，心动的是仝叔叔，而不是仝溪白。所以他们想了一个办法，去把握仝爷爷。

“仝爷爷病后说说是修身养性，但实际大搞迷信，他年轻的时候指不定做了什么亏心事。他们请了一个大师出山，暗暗把我家和仝家联系起来，这里最好糊弄的就是我和仝溪白的八字，我爸和你爸想的都一样，卖女儿呗。”

邱婵的眉心蹙了蹙，那天他爸还口口声声说她和仝溪白是命中注定的姻缘，现在想想真是搞笑。

“你被赶出去这事就很好理解了，珠玉在前。”

邱婵“呵”了声：“能别乱用成语吗？”

林雎尔翻了个白眼，继续说：“前位大师是仝叔叔带去的，我们可没有露面，你爸倒好，在你名声这么差的时候，大吹特吹你和仝溪白有多配，真是个傻子。”

“形容我爸这词倒挺贴切，”邱婵听得差不多了，起身，“行，谢了啊。”

“邱婵。”林雎尔叫住她。

她转身：“还有别的料？”

“我是双。”

“……”

“咱俩纠缠到现在，看来我是真的喜欢你。”

“……”邱婵一脸无语，“我看我连再见都不用说了吧。”

-

仝溪白驱车来到Club，那位女职员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他皱着眉头顺着人流进入极度吵闹的环境。

“在哪？”

女职员指了一个方向。

仝溪白看过去，眼睛倏然睁大。

他那半夜出去蹦迪的乖妹妹被人强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