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仝溪白准时来到Womenkind，年轻化的团队氛围就是轻松，发财树种了一排，招财猫摆了一行，他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到了无数双放在办公桌下的拖鞋。

员工大概是换了一批，没几个人认识他。前台领他到会议室，仝总的称号还是有点用的，起码会议室里的这十几位没穿拖鞋过来开会。

就是……只有他一个男的。

仝溪白身子偏过去，和邱婵说悄悄话：“你们公司开会这么多人啊？”

“项目很大。”

“哦……”仝溪白看了一眼全体女性，“果然是Womenkind啊。”

邱婵用手挡住嘴，压低声音：“我妈当初的公司被迫从国外转回国内，是因为被白男骗了，当然这锅我爸背。”

“所以你这算是没吃一堑，但长了一智。”

“差不多吧，一开始也广撒网过，但事实证明，姐妹就是靠谱。”

“喂，”舒赞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两位老总，咱这会议开不开你俩一句话啊。”

“茶水还没上来呢，”邱婵问仝溪白，“你喝什么？”

“随便。”

“那和我们一样？”

“OK.”

邱婵不怀好意地勾了勾嘴角。

两分钟后，仝溪白看着自己手中的茶，大脑宕机了一秒。

是要用吸管喝的茶。

“你说随便啊，那就跟我喝的一样，这叫芋罢不能，Q弹波霸加软糯芋圆，超级好喝，我还贴心地没给你加糖。”

仝溪白微微无语，又无奈失笑：“这算00后整顿职场吗？”

邱婵点了点头，又凑过去说悄悄话：“你丫送我痔疮术后三件套，我可不得请你喝杯奶茶。”

“……真感谢你。”

舒赞：“喂，两位老总，上个奶茶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还有……有什么悄悄话是我们不能听的？”

邱婵一秒严肃：“OK，仝总喝一口就开会。”

仝溪白：“……”

邱婵撕开吸管包装，“啪”的一声给他的奶茶插上。

为了不拂邱总的面子，仝溪白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被迫喝了一口，“咕叽咕叽”，结果第一口就吸到芋圆了，没办法下去，只好吸上来，无声地“吧唧吧唧”了两下。

员工们低头憋笑，舒赞撇过脸，真是没眼看邱婵的恶作剧。

没想到他会这么听话。邱婵在心里偷笑，说时迟那时快，手机“咔嚓”一声，留下把柄。

仝溪白眉心微蹙，看着她。

“好好评估这个项目，万一我不爽了就把仝总开会喝奶茶的事捅出去。”

“幼稚。”

“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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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手里的第一家独角兽公司W+健康与国内的智普AI合作了，他们现在开展了一个全新的项目，叫Protein Revolution，蛋白质革命，W+负责逐步破解已知的蛋白质结构，加入智普AI的AlphaFold算法构建的数据库，这超过2亿种已知蛋白质结构，将为开发新药物或新技术来应对饥荒或污染等全球性挑战铺平了道路。”*

邱婵最终还是拉仝溪白入局了，她这钱性恋的大脑始终觉得他们之间掰扯不清的感情加上利益就豁然开朗了，合作不断，他们就不会分开。

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深知一个人是不可能推翻江晨濡在公司的统治。

在邱棠和江晨濡灰溜溜地从国外市场退回国内之时，千金大小姐和凤凰男的地位开始逆转，由于江晨濡的亲生父亲平步青云，膝下只有一女，儿子回国后，给予了一些资源，公司也由百分百的投资公司，分化出一条支线用于发展江晨濡看好的人工智能行业。

黑色幽默的是他们被白男欺骗，导致资金链崩盘的项目就是人工智能。

男人大概总是自诩拥有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无畏勇气，江晨濡是个幸运的人，抓住了行业风口，钱、权、资源三管齐下，是头猪都能飞起来。

彼时风头无两，AI+医疗对于捷西来说本就是一个重点项目，加上两家的人情，选择江晨濡也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

其中交恶的原因，无非就是谁看不起谁，老钱看不起新钱，“白手起家”的看不起家底厚的，总之两人表面和和气气的合作，背地里一个骂靠爹一个骂靠爹还靠女人。

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仝彦西贪欲大爆，将自己老婆家逼得节节败退之时，一个小小的科技公司更得轻易地收入囊中，江晨濡可不是一个善茬，联合自家的基金和白家背水一战，恰逢次贷危机，在捷西的激进扩张下，变相通过MBO（管理层收购）得到一部分产业的运营和管理。完成第一次MBO后，白家开始收购股权，人为操控捷西的股价下跌。

股价出现问题，让一直默认的仝爷爷选择出手。

仝白两家最终和平相处后，获利最大的却是江晨濡，他拿到了白家连锁医院的院内医务系统的数字服务，还割了仝彦西的一家制药研发。

江晨濡赚得盆满钵满，仝彦西和他的梁子也就此结下。目前江晨濡主营产业还是跟医疗相关，捷西作为行业龙头，多多少少和江晨濡有些合作，但不可能恢复到一开始的热情劲。如今由于姑姑开始掀起内斗，江晨濡朝仝彦西低头了，想着法子把邱婵送进去，好靠捷西把亲妹妹打下。

邱婵也要靠捷西把江晨濡打下去。

“后续的实物研发与生产，仝总感兴趣吗？”

仝溪白看着邱婵，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的坑条针织，配上那直愣愣对视着自己的眼睛，让他联想到竹子，江湖武侠都有一片劲翠竹林，都有五花八门的复仇目标。

“我跟你谈谈。”

舒赞起身招了招手，其他人员马上离开了。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人，邱婵意识到他接下来可能要说的话，预判让她感到轻松，喝着奶茶，嚼着芋圆，用拿手的天真眼神看着仝溪白。

“这个项目很好，看的出来你们公司是想让它打出一张王牌来。”

“没错，对捷西来说何尝又不是多了一张王牌。”

仝溪白犹豫了，看她的眼神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深究，心脏里除了血肉，还有一些模糊地带，类似台风过境后的沙滩，擦不透亮的老式玻璃窗，青草地燃起火，月圆时下起雨，混乱，隔阂，无力，遗憾。

一定要掰开血肉，找到那只名为欺骗的蜱虫吗？认定她回国后的所作所为，都是利用他来扳倒她父亲。

可是没必要啊，自欺欺人是他面对人生游刃有余的最佳手段。

生病的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只是一段代码，用于维系公司的运行，生活便失去了意义。他偶尔有死亡的念头，但想不出会有一个人因为自己的死亡而痛苦悲伤，爸妈有各自的小孩，爷爷更多的也只是生气吧。

邱婵会吗？大概会持续一般时间吧，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我可以在自杀前定好一条消息，不要将我的死讯告诉妹妹。

他没有行动，只是处在一个想想的阶段时，爷爷就看穿了他。

爷爷说：“你是长孙，我不可能放任你堕落下去。”

安保加强了，四周都是监控，人的眼睛像蜂鸟一样飞来飞去，很小但存在感十足。仝溪白于是想通了，在疗养院里活着一天是一天，去外面也是。

那就变成他们想要的长孙吧。

邱婵这么年轻，身上还带着那种天真的残忍，光明正大的做局，坦坦荡荡地邀请他入局，用利益挑衅他们之间的感情，而他没有任何理由生气，因为掩盖在兄妹感情下的爱意一旦曝光，就是死亡。

如果我们合作了，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也是一种携手同行。仝溪白又在自欺欺人了。

“你爸爸没有成功的事，你是想代替完成，还是取代完成？”

邱婵笑了，但很快就变脸了，眼神坚定到近乎偏执：“当然是取而代之。”

“那我对于这个项目来说，也是取代不了的吗？”

“对，”邱婵注意到他雨中春山般的眼睛掀起一阵冰冷的潮水，湿漉漉的落空将她包裹得有些难以呼吸，于是她故意说，“捷西是最好的选择。”

仝溪白面色略带两分沉郁，这让邱婵突然心里打鼓，害怕自己话说重了。

“你从头到尾……”

都在利用我吗？

邱婵看着他，等他说完这句话。

“从头到尾都吃准了我会跟你合作。”

“对啊，我特地按照你的样子扎扎实实地给你挖了个聚宝坑，就等着你跳进来。”

仝溪白敛睫，居然不敢看她，她的眼睛是一湾秋水一弯刀，就爱笑着伤人：“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生气？”

邱婵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生气啊？只是一个合作邀请。”

仝溪白按捺住不断叫嚣的心声，说：“一周后，你带领你的团队来捷西，我方需要正式和你方商谈这个项目。”

公事公办的语气，在仝溪白踏入这个会议室时，现在才恢复了“仝总”这个身份。邱婵了解他，这是一个接近成功的信号，但她根本就高兴不起来。

无论什么感情，只要扯上利益，就像缩水的羊毛衫，不是不想花时间修复，只是无可奈何了，修了也回不到原来。

她挤出一个笑，乐呵呵地用讨好的语气：“谢谢哥哥给机会，我们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仝溪白不接她话茬，另起了一个话头：“我想起你很久之前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我这人能有什么金句让你记这么久啊。”

“你说，我觉得有人想杀我，但我太小了看不到他。也许我要去爬山、攀岩、蹦极、跳伞……我才能看清这个人是谁，”仝溪白问，“你现在知道是谁了吗？”

那是邱婵在邱棠葬礼后对他说的话。

邱婵很意外，甚至第一反应怀疑了一下自己真的有说过这话吗，但很快她就陷入了那场生命里最大的雨季，只是现在她已经学会了打伞。

“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参考并摘自DeepMind公司的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