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是一点都不把姑娘放在心上。”珞兰忍不住抱怨，“明明你与六姑娘都是老爷的孩子，缘何要这样对待你？”
谢司黎看着趴在床边的珞兰抬手抚上她的脑袋，柔声道，“我又并非真的生病，无须放在心上；他当年厌恶我母亲，如今又怎会喜欢我？”
想到谢司楠的模样，她补充开口，“你看，谢司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看着珞兰鼓着腮帮子的样子，谢司黎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们应该庆幸这些年没有生活在长安。”
“渝州城也很好。”珞兰再次开口，“对吧，珞梅姐姐。”她说着就将目光落在珞梅身上。
“我倒是觉得珞兰说得有理。”珞菊放下手中的杯子，“老爷就是偏心六姑娘。”
谢司黎看着她们脸上的表情，就隐约猜到这四个丫头并非不喜欢长安，而是不喜欢她被这样对待。
她当年从人牙子的手中将姐妹四人买下来，她将卖身契交还给她们后，她们却一致表示想要跟在她的身边。
她不习惯别人照顾衣食起居，可经过这些年这四人也成为她身边的得力助手。
“我都不气，你们为何要置气？”谢司黎低声道，“若非想要回长安解决一些事，我自然也舍不得大好河山，在外面潇洒多快活。”
“姑娘！”珞梅的眉眼间透着责备，“姑娘只顾着自己潇洒快活，却把渝州城那些事交给我们打理。”
“就是，就是，姑娘总是不顾别人死活。”珞兰也忍不住的抱怨着。
瞧着她们心情好起来，谢司黎就吩咐珞菊从书架上给她拿一本书过来看。
珞菊这丫头没有太多的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在收集各种各样的孤本，如今谢司黎拥有的孤本基本上都是珞菊从各地搜来，还有一些是她拜托人收集送过来。
“姑娘要看什么？”珞菊站在书架前询问道，“是话本子还是其他。”
“《鬼谷子》。”
谢司黎接过书，梅兰竹菊四丫头就去外面的院子寻乐子。
她拿着书靠在床上坐着，仔细翻看着手中的《鬼谷子》一书。
翻开的那一页正好是：
①人之情，出言则欲听，举事则欲成。……故不困也。
她素来听力极好，能够通过脚步声分辨出来人是谁。
经过那日珞菊随口一提，如今梅兰竹菊四人都已经知晓君圻煜乃是“四公子。”
珞梅坦言，比起四殿下君圻煜，她们更喜欢不近人情的“四公子”。
靠着那张脸，那些人都以为“四公子”是高岭之花，却没有想到如今跌落神坛成为“人间富贵花”。
“给四殿下请安。”
君圻煜尚未踏进房门就听见梅兰竹菊响起的声音。
从她这个角度望去，她们行礼姿势略有敷衍，主打的就是一个态度。
君圻煜和她们四个人相处得还不错，也没有把她们放在心上。
“你来了。”谢司黎抬头看向君圻煜，“到底是你惹出来的祸事，还是要一力承担。”
君圻煜在桌边坐下，眼底带着几分无奈，“我若是不来，你这病怕是好不了。”
谢司黎头也不抬盯着手中的书，“倒也不至于，在我没有嫁给你之前，他们不会让我死。”
“但会让你生不如死。”君圻煜没有多想的来一句。
谢司黎抬眸看向他，将书签放好后合上书，脸上带着漫不经心，“如果可以，我不介意他们试一试。”
没有得到君圻煜的回答，谢司黎抬眸望去就看见他若有所思。
“我已将替嫁点明，他纵然再不开心，也不会有任何行动，谢司瑶是他最后的底牌，我却是他唯一的选择。”
她相信聪明的君圻煜一定会明白她所言。
君圻煜脸上的愁容让她吩咐珞梅去给他泡一杯安神茶。
她正想开口说话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向这边跑来，甚至还瞥见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让她唇边的笑意加深。
两个小身影在看见梅兰竹菊后才堪堪停下步伐，他们与梅兰竹菊已是熟识，在看见她们姐妹后热情的打招呼。
察觉到君圻煜的目光，谢司黎神色惬意的靠在床头看着他们二人。
“好端端的怎么病了？”谢景澈的脸上透着担忧，眉头紧蹙，那双眸子更是紧紧地盯着她，“早知如此，就随你一同回来，也省得你受罪。”
“感觉可好些？”谢景妍说着就拍了拍她的脑门，“他先家去，稍后回来。”
谢司黎伸手抚上他们的脑袋，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又将目光落在君圻煜身上。
她还没有回过神就听见谢景澈、谢景妍两道声音响起，“娘亲。”
他们的称呼让谢司黎硬是忍住笑意，瞥了一眼君圻煜后，也瞧见他眼神中的无奈。
谢司黎瞥见远去的身影，暗自勾起唇角。
“娘亲，他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谢景澈看着君圻煜语气不善，一双眸子也紧紧盯着她。
“我们是娘亲的孩子，我们会保护她，我们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娘亲。”谢景妍紧跟着开口，眸子里透着坚定。
被他们护在身后的谢司黎对着君圻煜耸肩。
“原来美人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君圻煜略显吃惊地开口，“美人看着也不过双十年华，这孩子年纪怕是不符。”
“与你何干？”谢景澈再次冷声开口，“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娘亲厢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想要对娘亲做何事？”
“难不成你想要欺负娘亲。”谢景妍说着就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利刃对准君圻煜，手中玩着利刃的动作干净利落。
谢司黎听着他们二人的话，又将目光落在君圻煜身上。
昔日在渝州城，君圻煜和他们二人相处也颇为得心应手。虽说是高岭之花，可却因为血脉关系对待这两位孩子很有耐心。
难不成……
谢司黎将目光落在君圻煜身上，低头抿唇不语。
“你到底是谁？”谢景澈的声音再次响起。
稚嫩的声音里透着清冷，那双眼睛里更是透着如同幼崽保护母亲一样的坚韧不屈。
谢景澈的话刚落音，谢司黎就隐隐感觉到有脚步声传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君圻煜。
“本王乃是当今四殿下，不日就要迎娶你们娘亲。”君圻煜看着他们二人一本正经，言语中透着轻佻放荡，“依本王之见，你们并非美人的孩子。”
“我们就是。”兄妹二人异口同声。
谢司黎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咳嗽几声后看向他，“四殿下，实不相瞒他们的确是我的孩子。”
她的话刚说完，就看见谢谆和黄氏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
谢谆的手中还拿着一条碗口粗满是倒刺的鞭子。
君圻煜站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握住谢谆甩过来的长鞭，“谢相，你这是作甚？”
谢司黎神色平静地目睹着谢谆将他这辈子最不堪的话都从肚子里搜刮出来。
“父亲，两个孩子的事，祖父应当在信中提过；
当年我缠绵病榻数月，当地的巫医说需要找个冲喜的对象，我就嫁了人。”她一边说着一边咳嗽脸色愈发不佳。
“奈何婚后夫君上山采药摔死了，只留下这两个孩子。”谢司黎说着就擦一下脸上不存在的眼泪。
“这两个孩子很懂事，祖父母很喜欢他们，这些年多亏他们二人陪在二老身边。”谢司黎说到这里顿了顿，抬头看向谢谆面色为难。
察觉到谢谆不善的目光，她继续补充，“父亲，孩子是无辜的，还希望你们不要责怪他们，总归还是我的孩子。”
“黎姐儿婚姻大事并非儿戏，这种事你怎能不告知父母？”黄氏的语气里透着责怪，眼神更是带着一丝怨恨。
“嫡母有所不知，我本身不愿，奈何祖父母听信巫医之言；庆幸的是身体也的确略有好转。”
她说着就咳嗽几声，她拿着手帕捂住嘴，再拿开的时候就发现上面是一滩血迹，“我这身体一直孱弱不堪，若是影响父亲、母亲的安排，实属抱歉。”
“谢相，你请的大夫怎么还不来？”君圻煜神色不满地看向谢谆，“若是逼死女儿这种事情传出去，估计也会影响谢相官运。”他的声音冷意森森。
“杜大夫乃是我们府上府医，这些日子有些事情家去，今日正好回来，已经去请了，马上就过来。”黄氏语气中虽透着担心，可眼睛里却是清晰可见的愉悦。
谢司黎没有再去看他们，而是闭着眼睛小憩，手中紧紧抓着之前的那方锦帕。
“谢相之前担心本王纠缠六姑娘，如今是否又在担心本王会继续招惹六姑娘？”
谢司黎眼睛半眯着，能够清楚的听见君圻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相放心，纵然美人已有孩子，本王爱慕之心不变，更何况美人夫君已死，本殿这不是还有机会吗？”君圻煜说的话彻底坐实他“喜欢美人”这一谣言。
谢司黎发现，在君圻煜说完这句话后，谢谆的心情明显变好，看向他的目光似乎也顺眼许多，主打的就是一个为了小女儿的幸福卖了大女儿。
按照谢谆性格，若是君圻煜不是纨绔子弟而是残疾、痴傻之人，她都逃不了被安排的命运。
果然是她的好父亲。
良久。
闭眼小憩的谢司黎听见黄氏地声音响起，“杜大夫你总算来了，快给黎姐儿看看。”
谢司黎觑着眸子看向坐在床边身穿米色长袍的青年，只见他拿出一块锦帕放在她的手上开始把脉。
“杜大夫，黎姐儿的身体如何？我瞧着……”
“姑娘气血两虚、身体不佳，这些年小病不断，身体羸弱到风一吹就倒。”杜大夫打断黄氏的话一本正经。
“正如杜大夫所言，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药吃得多了也毫无作用，就一直拖着这半死不活的身子苟活。”谢司黎说着又咳嗽几声。
“老爷，夫人，姑娘这病药石罔效，只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杜大夫抬头看向他们夫妻二人叮嘱道。
“以姑娘这样的身子，都吃不了好的。”他说完状似无奈地摇摇头。
“需要给姑娘开个药方吗？”
谢司黎看向杜大夫摇摇头，“有劳杜大夫挂念，暂时不需要，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我这药方子不曾变过，这些年都在服用。”
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床尾的珞菊，就看见她将藏在袖子中的一张药方递到杜大夫手中。
药方子上的每一样药材都很珍贵，珍贵到大多数都是黄氏不曾见过的药材。
她还暗中记下几样药材名称准备到时候去药堂询问一番。
谢司黎注意到黄氏的动作，在看不见的地方对着杜大夫颔首。
“既如此，那黎姐儿好好休息。”黄氏脸上陪着虚伪敷衍的笑意，“我和老爷去送送杜大夫。”
她对着他们颔首，“有劳父亲、母亲。”
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还没有踏出厢房的门就听见黄氏略显着急的声音响起。
待谢谆与黄氏离开后，谢司黎又将目光落在君圻煜身上，正欲开口就听见君圻煜的声音传来，“本王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谢司黎对着君圻煜点头示意。
君圻煜转身离开后就听见谢景澈的声音响起，“姑姑，你当真要嫁给那厮？他配不上姑姑，我觉得还是渝州城的那位小叔叔能够配得上你。”
“来长安的路上我们都听说了关于这位的风流韵事，姑姑若是嫁给他，以后的日子定然不好过。”谢景妍说着就鼓着腮帮子，“姑姑，你不能嫁给他。”
“小公子、小小姐，那位殿下就是渝州城的‘四公子’。”珞菊走上前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
迎上谢景澈、谢景妍的目光，她笑着点点头。
“阿澈、妍妍，我之前就和你们说过，我不会嫁给任何人。”她伸手拉住他们两个人的手，柔声道，“这辈子有你们、有梅兰竹菊、有司卫、影卫、暗卫已经足够。”
“婚姻一事与我太过遥远，我不愿意让任何人成为我的羁绊。”她说着就拍了拍他们的脑袋，“于我而言，你们才是我最大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