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奇光也想和她同桌到高考结束。

不对，不只是高考。还有大学，工作，她们还有很多很多以后。

日子一天天继续下去。

临近高三，她们课业的压力比上学期大了许多。南书梦白天要分神给夏奇光讲题，晚上才有时间针对性做一些拔高的习题，经常熬夜到半夜一点之后，因此一到午休，她都是趴在桌子上补觉。

夏奇光也没好到哪儿去。从50分提高到100分简单，从100分再往上就困难了。学习需要天赋，她又属于没天赋的那一派，只能靠勤能补拙这四个大字来弥补。

高考是压在每个人心上的一座大山，当然，除了少数没心没肺的同学之外。

“和你们说个事。”

尹心溪显然属于没心没肺的这一种。她成绩虽然烂，但家里在桉城有几个厂，每年赚的钱足够让她从现在花到一百岁。

“什么事？”

乔语最近也学得头昏脑涨，她现在每天就靠零食以及尹心溪中午讲的这点八卦吊着口气。

尹心溪清了清嗓子，对她要说的这件大事，有点想炫耀，又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五班的孟凡，你们认识吗？”

“知道啊。”

她这算是问对人了，高二学年十个班五百多人，就没有夏奇光不认识的。

“挺高的个，天天在操场投三分，一下午也投不进去一个。怎么了？”

“他和我表白了，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对象。”尹心溪开始不好意思，有些扭捏地低头玩着手指，“你们说，我应不应该答应他啊？”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啊？”乔语问。

“哎呀，这我哪儿知道。”

尹心溪更加害羞了。

“你要喜欢就答应，不喜欢就不答应呗。多简单的事。”面对别人的感情问题，夏奇光倒一副人间清醒的模样。

“你倒说得容易，等你遇到就知道了。”

尹心溪不再过问她们两个爱情小白的看法，转头抱着手机给孟凡回消息去了。

“小奇奇，你有喜欢的人吗？喜欢人究竟什么感觉，我看她怎么像中毒似的呢。”

乔语一边吸着果冻，一边拆话梅的包装袋，继续和夏奇光聊着天。

“嗯……有。”

夏奇光说着，假装不经意往旁边的南书梦身上瞟了一眼。

只可惜南书梦睡着了，什么都听不到。

“我靠，你叛变了！”

这个答案明显出乎乔语的意料，她果冻不吃了，话梅也放下了，忙着追问：“谁啊？不会是咱们班的吧。”

“你猜猜，猜中了我请你吃一个月肯德基，没猜中你请我。”

夏奇光的反应倒让乔语安心下来。她说得这么轻松，肯定是开玩笑的。

“我才不猜呢，肯定不是明星就是哪个动漫角色。你是双子座，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我还不了解你。”

乔语开始吃她的话梅，也递给夏奇光一颗。夏奇光接过来刚要撕开，突然停顿了一下，问乔语：

“甜吗？”

“甜。我吃不了酸的，倒牙。”

于是夏奇光没舍得吃，她将那颗话梅一直捏在手里。等乔语走后，悄悄放在了邻桌趴着睡觉的南书梦手边。

这样等她一醒过来，看到的世界就会是甜的。

趁没人注意，夏奇光还小声低语了一句：

“我不是那样的人。”

这一句对应着乔语刚才的那句，“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像是解释又像是自白。

夏奇光承认，在很多事情上，她都缺乏耐心，三分钟热度，但在这件事上不是。

因为轻易放弃和半途而废，她过往的人生里，错过了很多精彩的瞬间。

但滑雪和南书梦除外。

这个月的大扫除又轮到她们所在的四组。

夏奇光这回没抢着去校长室搬东西，她和不爱干活的宋晴晴换了分工，同南书梦一起承担擦玻璃的任务。只不过这次换了地点，是三楼走廊阳台的玻璃门。

“同桌，玻璃这种东西，越擦越脏。你觉不觉得？”

夏奇光在家里从来不做家务。她擦玻璃的方式就是用抹布沾了水乱抹一通，除了明显的污渍能被暴力去除之外，其他的灰尘和水印只有听天由命的份。

“你的方法不对。要先用湿抹布抹一遍，再用旧报纸或者干抹布再擦一遍。这样就不会留下水痕了。”

对小夏知根知底的南书梦，根本没指望她能将玻璃擦干净。她准备先把自己这面擦完，再把夏奇光那面一起重新擦一遍。

“唔。”

夏奇光待得无聊，开始对着玻璃哈气。热气凝结在透明的平面上，水雾扩散出一个小小的圆形。

范围不大，刚好够她写下一个“梦”字。

夏奇光伸出手指，开始一笔一划在玻璃上清晰地描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字总是要比其他字写得顺，也没有其他字写得那么难看。

她却忘了玻璃是透明的，她看得到，南书梦当然也看得到。

夏奇光还没写完，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的动作僵住了。

虽然想过无数种方法吸引南书梦的注意，但真到了心事被发现的这一刻，夏奇光却变成了只会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比任何人都要怂。

但撤回已经来不及了。

南书梦擦完玻璃门的下半部分，视线向上转移。那个字连带着夏奇光全部的心思，隔着澄澈透明的几厘米距离，在她面前一览无余。

然后夏奇光看着南书梦伸出手，给她未完成的作品，那个“梦”字，补上了最后一点。

隔着厚厚的玻璃，两个人的指尖在笔画的结尾处，触碰在了一起。

没有温度，但感受是暖的。

夏奇光不敢看南书梦的眼神，但她隐约觉得对方是在笑。她笑什么呢？笑自己仓促的暗恋，还是笑自己没及时掩盖好的心意？

南书梦没说话，其实也没有笑，只是在静静看着夏奇光。她不明白自己刚才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只是下意识那么做了。

直到水雾渐渐散去，文字消失。一切仿佛倒退回了十几秒之前。

“同桌，你看这是什么？”

南书梦擦完了自己这一面玻璃，过来帮夏奇光。由于夏奇光刚才不当的操作，这面的工作量比没擦之前还大，都要南书梦从头来过。

“什么？”

夏奇光看着玻璃上的一块污渍，好像是她刚刚擦完后才多出来的：“好像是……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抹布，抹布是宋晴晴给她的，估计上面有擦过午饭的菜汁，没洗干净。

夏奇光嫌弃地丢到了一边。

“是彩虹。”

南书梦将夏奇光拉到她身前，让她和自己站到同一个位置。

夏奇光眯起眼，不清楚是光的反射还是南书梦给她的幻觉，好像有一片绛色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哇，真的有彩虹诶！”

“嗯，很好看。”

南书梦就站在夏奇光身后，她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空气，比那一层玻璃门还要很近。

傍晚日光折射出来的彩虹，从那一处小小的光斑开始扩散，在放学后打闹的喧哗声中，将她们笼罩在同一片七色光影里。

磨洋工这三个字，说的就是夏奇光和南书梦这样的同学。她们俩擦个玻璃，擦到了太阳落山才回班。

“你俩干嘛去了，我在这儿等半天了。”

负责锁门的班长魏清妍，今天家里亲戚过来串门，急着回去。看见她们进来，赶紧把钥匙往看起来更靠谱的南书梦手里塞：“你锁门吧，记得关灯。我先走了。”

“好。”

南书梦点头。她回到座位上，把倒放在书桌的椅子拿下来，开始收拾书包。

“回家吗？”

夏奇光问，但手上没动作。教室里现在就剩下她们两个人，她想和南书梦多待一会儿。

“你回吗？”

“我不想这么早回家，要不我们看一会儿书再回去吧。”

“那也行。”

看书和做题，是夏奇光拿捏南书梦的两样法宝。亲手指点的学渣主动提出学习，没有一个学霸可以抵挡这种诱惑。

夏奇光在南书梦旁边坐下。她从桌洞里拿出今天发的数学卷子开始做。

数学是南书梦学得最好的一门，也是最容易提高分数的一门。她们两个在一起时，夏奇光总是优先做完数学，这样不会的问题刚好可以请教南书梦。

奋笔疾书间，夏奇光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她们两个人的频率是一样的。她做一题，南书梦就做一题。她翻页，南书梦也翻页。

期末考试的时候夏奇光留意过，南书梦比她答完卷子的速度要快很多。

所以……她现在就是在迁就自己吗？

似乎是因为没等到夏奇光有问题问自己，南书梦又有些倦了，她半伏在桌上：

“同桌，我眯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叫我吧。”

“好。”

在南书梦阖上眼的时候，夏奇光也在同一时间停了笔。

她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放到鼻子前嗅了嗅，确认上面还残留着洗衣液的松木清香，才轻轻给同桌的南书梦披上。

日落后的教室很安静。

窗帘被风吹起来，隔在她和她的中间。

而南书梦今天身上的香气仍旧是山茶花味的。又清又淡，像一层薄纱，同样将夏奇光环绕。

无法回避，无处躲藏。

夏奇光继续对着数学卷子看了一会儿，但心里乱掉的方寸，让她一道题也没做出来。身上没有了校服外套，裸露的小臂皮肤被晚风一吹，感觉又冷又热。

直到旁边响起南书梦的声音。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声音有点哑，但和她的呼吸一样温热，像春天的柳絮飞荡着，钻进夏奇光的耳膜，痒痒的。

她看着夏奇光：

“同桌，我问你件事。”

“你中午和乔语说的，你喜欢的人，是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夏同学被问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