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在商场关门之前的十几分钟，买了更适合走路的运动鞋和运动衣裤。

因为原计划没有在成都玩的安排，她只带了一双板鞋，两身换洗衣服，为了接下来两天的外出爬山散步，还是得额外买更舒适的衣物。

苏落拎着几个购物袋回到酒店，到和周晓晓同住的酒店房间收拾了东西，准备拉到自己新开的房间。

转过拐角，一个半人高的白色配送机器人停在苏落房间门口。一大束新鲜漂亮的黄色玫瑰花，用白色和蓝色的彩纸包着，放在配送机器人的托盘上。

机器人绕着苏落转了一圈，提示苏落签收花束。

苏落脚步一顿，心里像有小锤轻轻敲下。难道……是他？

苏落抱起花束，打开上面的贺卡。

【希望你今天过得开心。——Vin】

果然是他。苏落唇角翘起，低头深嗅。黄玫瑰的花香淡淡的，带着一丝优雅的味道。

离开前，竟然还会记得给她订花。

苏落打开手机，没有付清灼的最新消息。

洗过澡，收拾好房间，苏落钻进被子，拿出手机给付清灼发消息。

【苏落：怎么突然送花给我？】

付清灼很快回复了。

【付清灼：庆祝你结束工作。】

苏落盯着上方不断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消息发过来。

【苏落：已经到法国了吗？】

【付清灼：还没有，在伦敦转机。】

【苏落：转机要很久吗？】

【付清灼：已经登机了，再过十分钟，我需要开飞行模式。】

还有十分钟，苏落想听他的声音，还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这种问题她绝对不可能问出口，在她没有确定对方的心意前，她绝对不要做踏出第一步的人。

【付清灼：我大概一周之后回上海。】

苏落看着熟悉的对话，今天早上他送她去会场的时候，他问过一遍，“我会去找你的。你会等我吗？”但是她没有给他明确的回答。

主动汇报行程，是想继续了解下去的意思，应该回什么呢……

苏落犹豫的时间里，新消息再次发了过来。

【付清灼：也可能是两周之内。】

苏落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他开飞行模式还有三分钟。

【苏落：付清灼，你有女朋友吗？】

【付清灼：没有。】

【苏落：那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次对面停顿了一会儿。

【付清灼：你呢？】

苏落挑眉，把问题踢皮球一样踢回来，她才不要先回答。

【苏落：不知道。】

【苏落：花我很喜欢。】

付清灼发过来一张照片。

应该是在飞机的商务舱，照片里是付清灼的手，拿着一支绽放得刚好的黄玫瑰。

【付清灼：我也是。】

苏落看向床头柜上的花束。他坐飞机，竟然带着同样的一朵黄玫瑰。

十分钟到了，苏落盯着对话框。

“我也是。”

——花我也很喜欢？

还是其他的意思？苏落辗转反侧，恨不能站在他面前，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落失眠到凌晨两点多，吃过帮助睡眠的褪黑素后，苏落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

贝远对旅行的安排非常随意，两天时间内看完都江堰和青城山就可以，苏落乐得两天只需要走两个景点，查询了攻略之后，发现都江堰只需要四五个小时就差不多可以走完，索性问可不可以中午出发，贝远答应了。

非常巧的是，贝远和苏落住的酒店是同一个，连汇合的时间都省掉了。

苏落和他约定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出发，打车过去都江堰南门一个小时，逛完刚好在周边吃晚饭，吃完打车回来。

收拾好之后，苏落提前下楼打车。

她尽量让自己的初次导游让游客贝远感到满意，毕竟让他获得一次愉快的旅行体验，说不准还能继续给她的心理咨询价格打折，虽然已经是500元一小时了，但也还是很贵的。

与此同时，酒店房间里，贝远将50万的转账退了回去。

【贝远：她可以自己付诊费。】

【付清灼：按照你的收费标准，她会有很大压力。】

【贝远：费用方面，我已经通过其他方式收费了。】

【付清灼：？】

贝远微笑着按下回复。

【贝远：是非常合理的方式。】

车停在酒店门口，苏落揣着手机，手插在黑色羽绒服的口袋里，站在车旁等。

酒店门口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苏落抬手挥了挥，“这里！”

“吃过午饭了吗？”苏落问。

贝远点头，“吃过了。”

吃过就好，这样还能省一笔午餐的开支。苏落手放在副驾驶门上，又看向贝远，贝远拉开了后座的门，询问地看过来。

苏落不想坐后座，虽然这辆商务SUV的后座很宽，但她还是有点不想坐得离他那么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坐在前面的话可以少一点无意义的尬聊，她还能查一下都江堰的一些百度介绍。

贝远微微一笑，先上了车，苏落轻点头，拉开副驾驶坐上去，车门先后关闭。

地图显示，车辆上了成都绕城高速，到达目的地需要58分钟，苏落放下手机，看向街景。

两人出色的外形引起了司机的谈话欲，司机看起来三十多岁。

“美眉帅锅儿，你们去都江堰玩啊？”司机语调里带着浓浓的四川话的味道，听起来搞笑又活泼。

“对。”苏落简单回复。

“你们哪里来的哦？来耍朋友吗？”

苏落疑惑地问：“耍朋友？”

“就是谈恋爱嘛！”

苏落忙否认说：“不是，只是一起来玩。”

苏落看了后视镜里的贝远一眼，他倒是面色不变。

“哦哦。”

司机的话暂时告一段落，苏落索性戴上耳机，开始假寐。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司机下车前还不忘补上一句，“俊男靓女，走在一起巴适得板！”

贝远笑着回道：“谢谢。”

苏落下车看了看周围，对贝远说：“稍等我一下。”

拿着两瓶矿泉水回来，苏落塞给贝远一瓶。

苏落说：“水有点凉，可以放口袋里捂热一会儿。”

贝远看着手里的水，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没想到，我竟然被女孩子照顾了。”

苏落说：“既然是导游，那当然得做到让游客百分百满意。”

刷身份证进了景区，入门是宽敞的大道。

苏落刚刚还去租了两个讲解器，但是考虑到贝远可能不想戴，于是自己戴上了。

喝完水，她清了清嗓子，回想着攻略里的东西，听着耳机里的讲解，开始介绍：“顺着这条路往前是咱们今天的第一个景点伏龙观，我们都学过都江堰的课文，讲的是一个治水的故事，治水的故事自然少不了龙，伏龙观的底下据说就压着一条……”

贝远饶有兴趣地听着，苏落慢慢讲着，遇到一些介绍的牌子也简单地照本宣科地读上几句。

一路上，贝远偶尔会停下来拍个照，苏落介绍的时候就听一下，不想介绍的时候，也不会追着问。

苏落听着讲解耳机里的介绍，十几句里挑几句简单讲解，贝远终于忍不住问：“累了？”

苏落拿出另一个讲解器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它可以是我的导游嘴替吗？”怕被贝远认为是偷懒，苏落补充说：“嘴巴占用我太多CPU（脑子、精力）了，它讲解的比我详细，至于我，我可以帮你拍照。”

苏落本以为贝远会不满，但贝远却是接过耳机，温和地说：“好。”

不用讲解了，苏落乐得轻松，当即给贝远拍了几张游客打卡照。

得益于之前模特的经验和对摄影的了解，苏落觉得自己拍的比一般打卡照稍有有点艺术感。

贝远看过照片，表示认可。

两人很快到了夫妻桥，夫妻桥是一座两百多米长，一米多宽的长木桥，桥下是一条水流不算湍急的江。

苏落帮贝远拍了照，拿给贝远展示。

一对老年夫妇在苏落背后看她拍照，见状连连称赞道：“小姑娘，你拍的真不错，帮我俩也拍一张好吗？”

“可以可以。”苏落将手机给贝远让他自己翻，接过老奶奶的手机。

老夫妇看起来六七十岁，头发花白，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满是幸福的皱纹。

一开始两人站得有点远，苏落指导着，最后老奶奶牵着老爷爷的手，两人侧头，依偎着微笑看向镜头。

苏落一连拍了十几张，夫妇又是一顿夸赞。

“小姑娘，你拍得真好！真是太谢谢了！你们两个拍吗？我也帮你们拍一张！我刚刚看你拍的角度了，你们两个一个帅哥一个美女，拍出来一定很好看！”老奶奶非常热情，想表达感谢，苏落过意不去，求助地看向贝远。

贝远帮忙解围说：“奶奶，我们不是情侣。”

“哦！是吗！那不好意思，我们误会了！”

“没事没事。”

老夫妇道过谢，继续往前走了。

苏落看着两人的背影，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真好啊，一起携手到白头。”苏落不无羡慕地说：“这就是爱情吧……”

照片里，老爷爷一手拿着老奶奶拍照用的丝巾和包袋，一手紧紧牵着老奶奶的手，两个平凡又普通的老人，看向彼此的目光里有着朴实又温暖的感情。

苏落看着照片，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忍不住问：“贝医生，你有爱过一个人吗？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没有等到回答，苏落看向旁边的贝远，贝远的表情淡淡的，如玉的眸子失焦了两秒，再次回神，露出一个带有一丝落寞的笑容。

“爱过。”

看表情并不像愉快的回忆，苏落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快速跳过这个话题，贝远看着桥下的江水继续说：“爱一个人的感觉，像瓶子里注满了温开水，心是暖的，平淡又安心。”

“好抽象……”苏落努力理解，不解地问：“可是爱情不应该是轰轰烈烈的吗？”

贝远笑说：“我经历的爱情是这样的，或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体验，这只是我的个人理解，轰轰烈烈的爱情终归是少数，大多数人的爱情其实都很普通。不过，热恋期的时候，确实会有很多剧烈的情绪起伏，会让人非常开心，或者非常难过。”

苏落若有所悟地点头，看着贝远。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羊毛大衣，里面是灰色的高领毛衫，休闲修身的灰色西装长裤，戴着一个金丝边的眼镜，看起来像一个儒雅的绅士。

苏落问：“贝医生的爱人一定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吧？”

贝远摇头。

见苏落好奇，贝远说：“相反，她是一个非常随性且不羁的女孩。”

苏落看向贝远的手指，并没有任何戒指，之前见他的时候，无名指没有代表结婚的戒指，中指也没有代表订婚的戒指。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苏落问。

贝远说：“是在哈佛大学的一家咖啡馆，她在那里勤工俭学。”

哈佛大学的高材生，大学时期的爱情……

苏落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爱过，意思是你们分手了吗？”

“嗯。”贝远点头，“她很聪明，也很要强，因为某些原因，我们吵了一架，她选择了休学旅行，我没有陪她一起，一年之后，她gap year（间隔年）结束，回来跟我说了分手。”

“理由呢？”苏落追问。

“她说她还是更喜欢自由，而我的家族让她感觉束缚。”贝远顿了一顿，自嘲一笑说：“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父亲让她签一个合约，如果她毕业就跟我结婚，第一个孩子出生后我父亲会帮她还清30万美元的学费贷款。”

30万美元……大约200万人民币。

家族……苏落禁不住回忆贝远的诊所洋楼，贝远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和涵养能让人感觉到他出身很好，应该来自一个注重礼教的富裕家庭。

看多了偶像剧和小说，会让人忽视阶级差异，但跨越阶级是很难的。

中国的阶级固化并不明显，但阶级一直存在，对一些老人们来说，越是富贵的家庭，越看重门当户对，否则也不会从古至今有如此多的才子佳人被棒打鸳鸯。

阶级固化的欧美，普通人向上的道路更加艰难，美国的学费贷款很贵，每年的利息还会利滚利，上大学是非常昂贵的，女孩需要贷款上学，想必来自一个不算富裕的家庭，或许是看到彼此之间的鸿沟，也就更加明白一些横亘在两人不同阶级之间的阻碍。

苏落已经脑补出贝远家族的长辈们不同意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进门的场景，而从小养尊处优的富二代少爷，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不得不向家庭妥协。

商人都是精明的，贝远的父亲用利益化的方式抹杀了一个女孩原本纯粹的爱情。

“这种合约……是有点束缚。”苏落没说的是，听起来像卖身一样。

贝远倒是不甚在意地说：“让你见笑了，不过已经过去了，她早已经毕业结婚，孩子都两个了。”

“啊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发展，苏落安慰的话全憋回了肚子里，干巴巴道：“没关系，你会遇到下一个喜欢的女孩的。”

“或许吧。”贝远抬步先走一步，“那么，现在说说你的感情困扰吧。”

“我？我没有。”苏落立刻否认。

“在我们这段一个多小时的路途中，你看了二十多次手机，是在等谁的消息吗？”

“没有。”

苏落手机屏幕恰好亮起，苏落和贝远的目光同时落在屏幕上。

锁屏显示的微信消息。

【付清灼：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