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清新如霜雪的气息,却带着别样的暖意,铺天盖地地包裹住她。
黎知韫的左耳被迫贴上他胸膛,心跳如擂鼓,也敲击得她的心头泛起不规律的震荡。
他分明是怕的,却还是本能地躬身将她护进怀里。
黎知韫费劲地抬眼去看,男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高举着桃木剑一动不动,但眼里显然写满了作为npc的疲惫,大概满心都在琢磨他们什么时候结束这段韩剧戏码。
好吧,打工人不为难打工人。
黎知韫反手握住他一只手,晃了两下:“我带你跑。”
“什么?”许孟宽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拽着冲向了另一个门。
而身后,僵尸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响起了,男人“哪里跑”的高呼声也响起了,游戏恢复了正常流程,展开了一场密室大逃丨杀。
密室内灯影幢幢,一切都昏暗又模糊,黎知韫逮到路就跑,七转八转不知道跑了多少圈后,终于再听不见那些杂音。
有了前车之鉴,黎知韫忙把来时的门给关上,这才安心地大口喘气。
待到呼吸通畅后,黎知韫看向身侧,许孟宽正定定地望着一处,脸色在烛火下显得煞白。
顺着目光看去,床上赫然坐着一位戴着盖头的待嫁新娘。
难怪这间房比别的要红,除了红蜡烛红灯笼,还有红被褥红嫁衣,墙上贴着大副的红双喜,只是是倒着的。
从来只听说过福倒福到,而这倒着的喜字,横生了几分诡异。
洞房里静得诡异。
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女子——
黎知韫是在猜她等会要整什么幺蛾子,至于许孟宽,就不太好说了。
忽而间,女子的红盖头动了动。
一道尖细凄婉的女声传来:“郎君,是你吗?”
“不是,你认错了。”许孟宽义正辞严道,又看向黎知韫,“我们要不换个房间?”
黎知韫:“你不好奇她待会儿要干嘛吗?”
“不好奇。”
但是黎知韫蛮好奇的——
准确来说,是好奇许孟宽的反应。
所以对不起,女侠偶尔也会恶作剧。
黎知韫不走,许孟宽定也不可能抛下她离开。
他只好横在她面前挡着她半边身子,一脸严肃地望着女子。
而最不该被保护的那位悠闲地站在身后,摇头晃脑的就差哼出小曲儿了。
“郎君。”女子娇娇地伸出手来,指尖的蔻丹红得像血,“我们快成婚吧。”
许孟宽没应她,回头看向黎知韫:“我们是不是又该跑了?”
“不怕,她跑不了。”黎知韫指向一侧放着的红色绣花鞋,“她还没穿鞋呢。”
“那我们趁此机会,直接走吧。”说着,许孟宽反手扣住她手腕。
这会儿倒是打算跑了。
黎知韫正打算拒绝时,一通杂音再度由远及近地响起。
熟悉的僵尸桃木剑二人组又来了。
门没有锁,就算刚刚黎知韫关上它,又被举着桃木剑的男人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许孟宽不由分说,抓着黎知韫就往另一扇门跑,又在跑到门口时顿步——
二人组居然没有跟上来。
回头看,僵尸正直直地站在女子面前,男人放下桃木剑,笑容里有几分阴毒:“这便是你的郎君。”
“我们如果走了,他们是不是就要成婚了?”许孟宽问。
“应该是。”
“这样吧,我把他们拖住,你帮她穿鞋,带着她跑,我尽快跟上。”
带着这个连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的生物跑……?
但见他一脸认真,黎知韫便也乐得听从他一次,拿起角落的绣花鞋。
回头看,许孟宽趁男人不备,一把拿起他放在一旁的桃木剑,竖在身前不断逼近二人。
他的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些什么,乍一听像是咒语,仔细一听——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黎知韫:“……”
她想起初初重逢时她感慨,许孟宽的声音这么好听,大概就算背《蜀道难》都能让人感到备受安慰。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背《蜀道难》居然是在降妖除魔。
李白怕是都不知道他的诗还能这么用。
饰演僵尸的那位还挺尽责,甭管咒语对不对,只要够有模有样,他马上停止动作,定在原地。
而另一位男人则试图抢回自己的桃木剑,他手向左伸,许孟宽便向右躲,向右伸则向左躲。两人气势汹汹,还保持着应有的礼貌,一秒八百个假动作,比划得有来有回。
黎知韫忍住想笑的冲动,决定不做拖后题的那个,速战速决给女子穿好鞋,抓着她的手向外跑:“走吧,你的郎君不在这里。”
她带着女子逃出洞房没多久,许孟宽很快跟了上来,又是一轮大逃杀开始,只是这次多了一个队友——
这个盖着盖头的诡异女子真的可信吗,黎知韫飞速瞥了她一眼。
不过没关系,有这位能大背《蜀道难》驱魔的队友存在,大概什么妖魔鬼怪也不用怕了吧。
不知穿过了多少黑灯瞎火的房间,慌不择路间,三人似乎冲进了一条异常空阔的大道,没有那些诡异的中式布景,尽头的布帘一掀就开——
三人和场外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原来,三人不小心直接走到了退场的通道,待到场控发现想提醒时已经迟了。
密室逃脱的内容他们只体验了不到一半,工作人员问他们要不要继续,黎知韫看了眼身边仍惊魂未定的男人,摇摇头:“下次再来吧。”
幸运的是,他们虽然没有完成全部内容,但还是触发了一个隐藏结局——
顺利解救待嫁新娘。
许孟宽没猜错,女子确实是个无辜的人。但如果刚刚他们放任不管,新娘和僵尸成婚后,就会加入二人组反过来追杀他们。
“我们接待了上百场,能达成这个结局的队伍只有个位数哦。”工作人员道,“你们很厉害呢。”
黎知韫看了眼那个“很厉害的人”,他正专注地听着工作人员说话,一对上她的目光便笑了,神情里有种孩童般的喜悦。
纵使黎知韫玩过那么多密室,面对这种一看就有问题的npc,也绝不会敢贸然带着她离开,这确实是只有许孟宽这种充满正义感的新手才能达成的结局。
对此,工作人员也有奖励——
一对绣着喜字的主题香包挂坠。
当然,是正着的喜。
“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哦。”工作人员说完,还非常满意地眨了眨眼,等待他们的感谢。
黎知韫笑得很僵硬。
许孟宽看出她的局促,开口解释:“我们不……”
“快走吧。”黎知韫抓起他的手腕往外走,打断了他。
身边的人没问一句为什么,乖乖被她领出店门,只是目光始终在她头顶盘旋,充满了问号。
黎知韫看出他的疑问:“人家就是说句场面话,有时候也不用那么实诚地和人解释啦,怪麻烦的。”
“哦。”
黎知韫下意识却步,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从之中品出了一丝……失望?
玩也玩够了,这次两人好像终于想起商场还有直梯,默契地拐入了电梯间。
电梯朝负一层降去,黎知韫还在想刚刚的密室:“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到那个举桃木剑的男人吗?”
“嗯,怎么了?”
“那里设定就是让你跑的,你怎么还停了下来。”黎知韫笑道。
许孟宽回忆了一下:“本能反应吧。”
本能反应是把她护进怀里吗?
黎知韫不动声色地眨眨眼:“他又不可能真的伤害我们啦,你后来不是拿过那把剑吗,很轻吧,里面应该填充的是塑料。”
“我那时候确实不知道,就看见那把剑劈头盖脸地砍下来,于是……”许孟宽顿了顿,“放心,下次我不会这么傻了。”
是有点儿傻。
但有时候,她喜欢看聪明人犯傻。
来到车上,许孟宽脱下外套,搭在后座前,他顺手摸出口袋里的香包:“我可以挂在车上吗?”
“这是你的东西呀。”黎知韫自觉好笑,“你想挂哪挂哪。”
“嗯……”许孟宽在车内审视着,拿它在内后视镜下比划了一下,“你觉得挂在这里怎么样?”
黎知韫点点头。
他略略偏过脑袋,借着阅读灯那点微弱的灯光,将香包细致地扣了上去。
“好看吗?”挂好后他问。
这个香包毕竟是赠送的小东西,做工算不上精细,尤其在他异常整洁的内饰上,看起来格格不入。
但一想到它的来历,黎知韫还是点点头:“好看。”
“那我们出发吧。”许孟宽道。
汽车行驶在傍晚平坦的大道上,香包幅度轻微地晃悠着,车外间歇打来一束光,映亮上面红灿灿的“喜”字。
黎知韫盯着它,忍不住问:“要是别人坐你的车,问它怎么来的怎么办?”
“一件……美好下午的纪念品?”
“美好吗?可是我们都没有通关欸,而且你好像被吓得不轻。”黎知韫非常坏心眼地戳破了他。
“是啊,是有点儿遗憾和丢脸。”许孟宽倒也不恼,轻描淡写道,“但是身边的人很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坏心眼女侠半夜坐起:呜呜呜我真不该说那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