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空气陷入了一阵静默。
黎广深率先微笑着以“深藏功与名”的姿态远离了镜头，变成她们母女俩呆滞地面面相觑。
许孟宽……喜欢她吗？
都是成年人了，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当它被切实说出口时，还是有些小小的惊喜。
黎知韫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
但着实是第一次在父母面前被表白。
她一边心脏狂跳，一边还要强装镇定，不能在父母面前现出不得体的反应。
只是耳根一阵阵发热，许是餐厅空调打太高了。
余光里，许孟宽垂眼盯着手机下缘，双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想小小地埋怨他一下，又觉得他才是被自己强行拖过来的可怜人，而且，人家还喜欢自己呢。
许孟宽喜欢她欸！
初初的慌乱过后，喜悦迟来地涌上心头，“咕噜噜”像苏打水里的甜泡泡。
“你这……早说不就行了吗。”瞿卿尬笑着打破沉默，“那韫韫，你喜欢人家不？”
“啊？啊？”黎知韫还没回过神来。
瞿卿没看懂她的反应：“那你们现在，算是个什么关系？”
“阿姨。”许孟宽帮着接了话，“现在应该是……我在追求她的关系。”
“你在追我啊？”黎知韫在一旁幽幽冒出一句。
许孟宽笑得有几分无奈：“不像吗？”
“有点儿像吧……”
追人不应该是第一天就送玫瑰花，在她宿舍楼下摆蜡烛告白然后被宿管保安双双拖走吗？
她想起了之前的一些经历。
只是……这些好像应该叫表白。
他们应该没有耐心陪她看雪后的屋顶，分吃一枚甜津津的红薯，和她一起在夕阳下狂奔，给整个广场的人都发一颗糖只为也给她送上一份圣诞礼物。
就像是，初中那个坐她后座，每到夏天都会用校服挂窗户上给她挡太阳，自己却被晒到眯起眼的男生。
还有，高中那个知道她怕黑，每天晚自习下，哪怕自己是私家车接送，也会打着手电送她去车棚的隔壁班男生。
他们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喜欢”。
而那时候她太迟钝了，总以为只有大张旗鼓的表白才算是追求。
再到毕业后，身边一个个相亲的相亲，闪婚的闪婚，她好像都快不知道追一个人该是什么样了。
原来成年人也能被这样追求啊。
不是上来就摆好条件逐个比对匹配，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
“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做什么的？”黎广深重新挤回镜头前，一本正经道，“书念得怎么样，打算在哪定居？”
这才八字刚落笔，就盘问上户口了。
黎知韫心下吐槽着，却见许孟宽一五一十娓娓道来，没有半分不耐。
听见两人是一个地方的，老两口齐齐松了口气。
翟卿更是笑眯眯道：“韫韫啊，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老家的？”
自以为已经逃过一劫的黎知韫：“？”
许孟宽忍不住扭头看去。
身边的姑娘一脸慌张，和他对上目光后，更是绝望地一闭眼。
许孟宽不动声色地抬手伸向她那侧的桌边。
下一秒，手心一阵钝痛，贴上她微凉的额头。
尴尬的黎知韫习惯性地一头砸上桌子，可撞上的却不是坚硬冰冷的木板，而是温热柔软的手心。
许孟宽的手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
她来不及细究，慌慌张张凑到屏幕前解释：“妈，我那次就说你误会了，我是说回头我在老家找一个，又没说找到了，真的不是他啦。”
翟卿眼珠子一转：“好好好，妈妈知道了。”
话都这么说了，能不能把脸上乐开花的笑收一收？
黎广深没懂母女俩的一百零八个心眼，继续他的查户口大业：“小伙子之前谈过几段恋爱啊？”
黎知韫正欲让她爸少问两句，一听到问题，又闭上了嘴。
因为这个答案，她也很感兴趣。
那个他默默喜欢的女生，后来有在一起过吗？
“没有。”许孟宽坦然道。
黎知韫惊得睁大了眼，她爸更是提高声音复述：“没有？”
这下，全场最镇定的变成了许孟宽：“嗯，还没有谈过。”
“我看你追我闺女，倒挺驾轻就熟的啊。”黎广深哼笑一声，“在什么圣诞节，搞个这么浪漫的餐厅……”
“爸。”黎知韫弱弱道，“餐厅是我选的。”
“少拆你老子台！”黎广深吼她一句，继续道，“都是男人，你没必要和我撒谎。这个年纪了，谈过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谈才奇怪呢。”
黎知韫：“？”
说谁奇怪呢？说谁奇怪呢！
“叔叔，我没有撒谎。”许孟宽道，“之前一直忙于学业和事业，确实没有精力去建立一段关系。而现在我事业逐渐趋于稳定，我想，我有能力给爱的人一个可靠的未来。”
“挺好。”瞿卿率先认可地点点头，“先成人，再成家。”
黎广深收起眼里的质疑：“你这个态度还不错，结婚啊，就要有这种觉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肩负起男人的责任和担当。”
看他们仨聊得火热，黎知韫默默插上一句：“爸，我们八字还没一撇呢。”
“你也是，别老吊着人家。”
这下好了，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了。
黎广深飞她一个眼刀，继续道，“差不多就得了，都什么年纪了，当是小姑娘追来追去呢？”
“不是小姑娘就不能被追啦？”黎知韫梗着脖子道，“难道随便谁要和我在一起，我就要答应吗？”
黎广深：“我怕你挑到最后没得挑！”
“叔叔，我认为还是尊重她的想法比较好。”许孟宽打断了二人的争执，“我确实很喜欢她，也很想和她在一起，但我并不希望我的喜欢给她带来任何困扰，也不希望她在压力下被迫接受我。我觉得无论什么年纪，这都是件大事，不该被仓促而就。”
今晚唯一一次，许孟宽没有顺着他说话。
黎广深一时哑口，面上不太挂得住，心下却又没法反驳。
翟卿微笑着将镜头靠近自己：“韫韫，我们不急。虽然爸妈一直盼着你早日成家，但这到底是你的终身大事，我希望你务必考虑好，再做出选择。当然，我们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正确的决定，毕竟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姑娘。”
黎知韫吸了吸忽而有些发酸的鼻子，认真点点头：“嗯，我知道。”
哪怕她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走得并不算漂亮，但在父母眼里，她永远是童年在家庭聚会上表演背三字经的那个“小神童”。
电话挂断，黎知韫垂眼看着已经上了有一会的菜，故作若无其事道：“你坐回去吧。”
“好。”许孟宽闻言起身，余光瞥她一眼，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顺带着抬手将纸巾盒向她推近了些。
黎知韫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颇有些哭笑不得，囫囵着用手背揉了下眼睛：“我没哭，我就是……有点儿感动。”
“嗯。”许孟宽认真注视着她，“我知道。”
“我一直以为，在婚姻这方面，我爸妈特别传统。”黎知韫道，“但现在我发现，从小到大，不论是选专业，还是择业啊，包括婚姻，就算他们有他们的想法，并且试图说服我，但最终，他们还是会尊重我的意见。
“大概因为，他们的根本目的是希望我过得好，所以想要用他们的经验来为我指明道路。可如果他们发现，我自己也有能力过好自己的人生，他们就会安心放手了。”
许孟宽认认真真听到最后：“他们很爱你。”
黎知韫笑着点了一下头，稍显朦胧的视野里，看见他也笑得很温柔。
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这么私密的话，于她来说是个有些特别的体验。
这些话，有些人不爱听，有些人听了会在心里暗诽，有些人她不愿意讲，而剩下的——
无论最后他们会不会在一起，她好像真的已经把他当成了很重要的朋友。
气氛好像突然变得有些煽情。
黎知韫抬手在脸前扇了扇，笑着打趣道：“哎，你怎么追人都暗戳戳的呀。”
这么看来，真不怪她高中对他没印象。
许孟宽笑了：“那我以后明显点。”
“那……你打算追我多久？”
许孟宽：“追到你接受我，或者明确表示不希望我再追你。”
黎知韫若有所思道：“如果我永远不接受你呢？”
许孟宽垂眼，似乎在想那个画面，末了竟然笑了：“能追你一辈子，好像也挺幸福的。”
“我都变成老太太了，你也追我呀？”
“追啊，我喜欢你，又不是只喜欢年轻的你。”
就该让她爸听听这个话，谁说老太太不能被追啦！
不过——
“老太太要怎么追？”黎知韫好奇道。
到时候她牙可能都掉了个七七八八，吃不了这么多好吃的，也不知道还爱不爱打扮。
“请你听戏，陪你逛公园，还有给护工塞笔钱，麻烦她每天给你备上一束最新鲜的花。”许孟宽还真的列举上了。
黎知韫托腮幻想着那个场面，忽然有一种冲动——
她想和许孟宽一起变老。
“嗯，好吧。”黎知韫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叉一颗虾仁，“我要每天不重样的花哦。”
许孟宽认真颔首：“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去许同学家附近开花店！（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