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沈卿许没有否认是喜欢男子，林泠面不改色，但心中颇有波澜。
这世道……竟是如此之多人不怕流言么？
沈卿许是，姬扶云也是……
可是，他不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子。
“七皇兄、沈长史，你们在聊什么？”
正当林泠纠结之时，林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与林泠并肩而立。
“太子殿下。”见到林渊，沈卿许拱手行了一礼：“臣与七皇子只是叙旧。”
欣然受下这一礼，林渊含笑：“原是如此，沈长史，我同七皇兄有话要说，可否请沈长史离开一会？”
眼见林渊是同林泠有话要讲，沈卿许也没多说，便离开了。
待沈卿许离去，林泠才开了口：“太子弟弟……寻我何事？”
说着话，林泠有些怯。
因为他不知林渊何时会对他发难。
上次敕郡王府后院的事……在林泠看来，也算是他在林渊手中的一个把柄。
算着时间，现下祭祀还未结束，林渊寻他作甚？
也不遮掩，林渊淡淡道：“七皇兄何故对我如此惶恐，皇兄是怕我说出你与赵国质子那段惊世骇俗的情意吗？还是……皇兄怕我在这寂静之地，对你做些什么？”
咬了咬唇，林泠也不装模作样了：“都、都是……”
林渊说到点子上了。
林泠既怕、又怕，两者皆怕。
林渊轻笑：“皇兄无需紧张，我今日要你前来，不是为了杀你。”
“若想除了你，办法多的是，就好似……前几日我听闻，东街上刚当街打死了个官宦男宠，官府没管，百姓拍手叫好，皇兄么……辱没皇家颜面与质子私通，你觉得，我若是想要你死，你何能活？”
林渊说的不是假话，这种事比比皆是，所以林泠才会如此畏惧自己沾染上南风之症。
听着林渊如此放肆之言，林泠脊背再是一颤。
这人、这人……
将眼前小人儿怯懦模样尽收眼底，林渊哂笑。
“好了，七皇兄，你我毕竟兄弟一场，我也不想为难你，只是近来七皇兄处处躲着我，让弟弟实在难寻，这才要你今日前来，叙上一叙。”
“弟弟说了掏心窝子的话，七皇兄往后可不要再如此畏我，寻常兄弟间如此生分，可真教人寒心。”
“何况，天下之势，世事如棋，我，谅你也无用。”
林渊话说的真假难辨，言下之意却是放过了林泠。
无人知晓他是否真心。
是……居心叵测的让猎物放松警惕再出其不意斩草除根，还是真的恢弘大度？
林泠不知道。
只在林渊离去前，林泠躬了躬身，没说话。
他不想道谢。
他也不信林渊会就这么放过他。
林渊其人……看着比姬扶云还可怕。
*
林渊离开，林泠知晓了至少今日林渊不会再对自己出手。
松了口气，林泠还有几分感谢林渊。
祭坛离皇陵不远。
回京城时，林泠没有同他们一起回去，也无人在意。
林泠去了皇陵。
*
二月中，开了春。
春日的艳阳并不炽热，反倒春暖花开，舒适极了。
回归了太学院的教习，林泠今日要上的课业是君子六艺之一的，骑艺。
换上了骑装的公子小姐们都在城外的马场之上集结，纵使有些小姐们娇贵骑不来马，但是仍是穿上了艳丽的骑装，打算坐在马上缓行溜上两圈，权作上过这骑艺课了。
走在人群里，林泠认真听着教习先生讲话。
教骑艺的先生是一名骑术颇好的儒将，模样文质彬彬，时常穿着铁甲便来教导他们。
骑艺课顾名思义就是学习骑马技术，虽然自公子王孙们进入太学院后每一年都要学习这门课程，但是因着这门骑艺的课业考核只要求学生能够独自骑着马绕马场不限时的走过三圈，便算合格。
于是有少部分的学生也仅是会骑马，而不会操纵马的跳跃等驭马技术，纵使教习先生会教导大家如何去操纵，但愿意学的一直在学，不愿意学的一小部分人便也一直不愿意学。
因为太学院的诸位公子小姐都是身份尊贵的金枝玉叶，所以教习先生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意学便也无法强迫。
而林泠便是让教习先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其中之一。
倒也不是他太过身娇肉贵，只是林泠不知道为何就是不敢纵马而行，每年顶多是在课业考核之时骑着他的马儿，轻夹马腹绕马场走上三圈，合格便成。
常言道怕什么来什么。
今日的骑艺课程教习先生便是让学生们学会纵马疾行，克服心中恐惧。
站在众人面前的教习先生指着马场后面的一片树林说道：“诸位，我在那片树林后面的尽头悬置了十枚玉佩，先到者先得，请诸位纵马疾行，先行取回玉佩者十人今年课业考核直接评甲等。”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骑术精湛的学生们摩拳擦掌势要夺魁，而骑术不佳的学生们深知此事与自己沾不上边，只得垂头丧气。
在骑术不佳的学生里，林泠便是其中之一。
要知道他别的课业还好，有的能拿甲等有的能拿乙等，几乎哪一门课业都没有拿过丙等以下的成绩……除了骑艺之外，年年只是合格，便是连丁等都不如。
向来每年的骑艺考核若是想得到甲等，便是要学生一边骑马快速的绕马场跑三圈，还要一边在跑圈的途中控制马匹跨过连续障碍，最后在跑完三圈后完美勒马，而后利落翻身而下，这便是甲等的要求。
这般要求让林泠只能叹而观止。
如今教习先生又给了大家一个不用课业考核便能得到甲等的机会，但因着林泠害怕纵马疾行，便也只能再次与甲等失之交臂。
在太学院课业总是末数，林泠总归是失意的。
很快教习先生让马场的侍卫将诸位公子小姐的马牵了出来。
待众人上马之后，教习先生一吹哨令，一众马匹便飞奔而去。
只有零星几人落在了最后，技艺不精的林泠便在其中。
教习先生在后方看见这一幕，也只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也无话可说。
*
这厢林泠在马场之上慢慢悠悠地骑着马，那厢马场内一处阁楼上，方谈完事送走几人，李昔年转身便瞧着姬扶云的目光望向了窗外。
“扶云，我说你今日好端端的，怎的就要来马场议事，我还以为你是许久未动想来松松筋骨了，现下一见，原是来看你的小美人儿来了。”
倚在窗边，李昔年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马场上的场景啧啧称奇。
姬扶云闻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放置回窗外马场上那渐小的人点，漫不经心地道：“只是凑巧。”
*
穿着一身俏绿骑装的林泠在这场比试中，最终是被下人牵着马带回来的。
待下了学，小姐公子们都离开了，林泠却还在马场内。
他虽是不会也不喜欢骑马，可学业还是得完成的。
且驭马一事……
学学，总会有用的。
上回秋猎惊马，实在让他惶恐。
就在林泠驭马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马下。
鹤骨松姿的白衣男子牵着一匹黑色骏马向他走来。
是姬扶云。
姬扶云本就通身气度不凡，一身月白骑装更是称得他如皎皎天上星，十分赏心悦目。
只是……姬扶云怎么会在这里？
“姬太子，您、您怎的在这里？”
今世重生与姬扶云相处多回，尤其是那醉酒中一夜……让林泠竟对姬扶云没了那么怯懦。
于是他此刻勒马翻身下来，大着胆子与姬扶云主动搭话。
林泠真是奇了怪了，怎的南国四处都能见姬扶云。
他不该克己慎行么？
并未回答林泠，瞧着林泠勒马的动作与有些僵直的身体，他只蓦然询问。
“可要吾教你驭马？”
姬扶云自小君子六艺出众，声名显赫正是因为他完美无瑕。
“啊？”
问出的问题没得到答案，姬扶云反而换了个问题问他，让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林泠愣了愣，呆滞地张了张小口。
姬扶云这是……
脑中处理着这段讯息，林泠迟缓片刻才意识到。
姬扶云这是要教他驭马？
林泠瞳孔微张，有些不敢置信：“可、可以吗？”
虽然不知姬扶云为何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但林泠是知晓姬扶云的。
那在南国灭国前，沙场上姬扶云身骑战马千里奔袭，万军从中直取敌将首级之名，传遍了天下。
想来骑术是极好的。
这么一个人突然主动要教习他，他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
他黑眸闪闪，瞧着姬扶云，有点犹豫：“姬太子此举……可是想从我这里换得些什么？若是我给不起，那、那便还是算了……”
林泠不确信姬扶云的主动教习，是没有目的的。
见林泠答应的迅速又起疑，姬扶云毫不意外，淡声道：“吾要的，你除夕那日已经给了。”
给、给了？
林泠有些顿，但很快反应过来，红了脸。
除夕雪夜，月下一吻。
林泠闷了声低下头，不想说话了。
*
姬扶云所谓的教习，确确是教习。
而且因着马场上地势开阔，别人虽隔得远瞧不太清姬扶云的容貌，但终归是见得到他动作的。
于是幸而姬扶云没在马场对他多有放肆。
只是、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