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头埋的更低,林泠几乎是匍匐在地上,颤着嗓子再次开口:“请太子殿下明查,沈家世代簪缨,忠心为国,绝不可能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盛夏里坚硬的石板地跪得膝盖生疼,在林渊没说话前,林泠不敢抬头,他只感觉肩背上无形的重量压得他无力思考。
除了恳求,林泠只感觉到一阵无力。
几乎是挨着地面的头颅昏沉,林泠眼前湿润,颗颗泪珠直直的垂落在光滑的地面之上。
他真的,不愿看到沈卿许因他出事。
旋即他咬着牙,瞧着近在咫尺的地面再度开口。
“太子殿下只要放过沈家,臣……什么都愿意做!”
“但前提是,沈家先洗清冤屈。”
只要沈家洗清了冤屈,即便是让他交出公主玉佩,让他失去那只认公主玉佩的前朝暗卫。
他也在所不惜。
林泠的话似是起了效。
身前传来一阵脚步靠近的声响,很快一道力将林泠的头颅抬起。
俯身的林渊一双温润略带心疼的假意眼落入了林泠朦胧的眼中。
状似为难的,林渊看着林泠梨花带雨的秾艳小脸开了口:
“此事已经因七皇兄而起了,再来做交换,恐怕是……有些难以收场。”
“这样吧,七皇兄,这些日子你就在东宫,随我一起查清此事,如何?”
纵使林泠已经承诺了沈家脱罪就交出玉佩,林渊却不着急了。
这些时日为林泠交付的心力谋算耽搁了林渊不少精力,林渊便打定主意,要给林泠点苦头。
此时放在身边教训,正好。
看着林渊故作姿态一片仁厚的模样,林泠听出了林渊并不是在同他商议。
假仁义假宽厚,可是林泠别无选择。
只能留下,再做打算。
“谢太子殿下隆恩。”林泠感激开口,却不自主的泪珠又是滚滚落下。
落在了林渊抬着林泠下巴的手腕上。
感受着腕上湿热的温度,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林渊含笑开了口:“七皇兄应该还没用膳吧,来,陪我一起用膳吧。”
……
说是陪用膳,却是林泠伺候林渊。
夏日的宫殿内四处放了盛捧冰块的铜架,桌上布满了数十道珍馐佳肴。
膳食刚只是放摆好,本该伺候林渊用膳的宫人却下去了,殿中只剩下林泠和林渊二人。
这是何意,林泠一瞬便明了。
林泠立在林渊身边,林渊不开口,林泠便自觉地为他布菜。
在位上坐得姿态端方,丝毫没觉得让自己的兄长为自己布菜是一件不妥的事,林渊坦然举手起筷,姿态从容地将林泠夹的菜放入口中。
低头闷着做事,林泠一言不发。
说实话,他没伺候过人,动作很是生疏。
而且他也心不甘情不愿。
这太子弟弟,忒会磋磨人了。
看见身旁人儿嘴撇着,不满都要溢出来却不敢言的模样,林渊吃了几口停筷,穆如清风笑得温润:“七皇兄可是在东宫待得不适了?既是如此,查案一事怕皇兄更是吃不消,不如便回去等皇弟查完便是。”
语气关怀备至但内在却隐含威胁的话语让林泠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没、没,臣待得很好……”
眼前的林渊面如冠玉,关切的模样真诚十足,可林泠知道其人虚假无比,便是连姬扶云的半分都比不上。
明明都是太子。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却看内在,漆黑一片。
“既是如此,七皇兄站着作甚,还不快坐下来用膳,皇兄身子弱,还是要多吃一点才好,不然身子不好如何能去查案呢?”夹了一筷子菜放入桌上一处空碗中,林渊浅笑之中满是不容拒绝。
随着林渊的话坐下来,林泠垂眸:“谢太子殿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林渊作势,他也只能附和。
随后沉默不语的,林泠拿起筷子狠狠的扒了一口饭菜,将腮帮子塞得满满。
他知道,林渊不是姬扶云,不会纵着他,他没有能力去对着林渊使小性子。
……
东宫奢华冰块日夜备着,夏日的东宫中并不似林泠原来的安乐宫一般沉闷。
自那夜进东宫后,林泠便在林渊的寝宫偏殿住了下来。
白日里林泠甚少见到林渊,不过林渊派人送来了关于护国将军府一案的不少供词案宗,供林泠一一查看。
可这些供词都是林渊算计好了的,林泠看这些有什么用?
林泠知道,还是得接受磋磨一阵。
于是这几日林泠一边逆来顺受伺候着林渊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一边暗地里,为自己争取了一下。
他其实不太想交出玉佩,毕竟那群暗卫只认玉佩。
林泠有尝试过去寻找那个冤枉护国将军府的副将,可那人见到他,一言不发的就大步离去,任林泠追赶也追赶不上。
他也尝试过去寻找大理寺卿,让精通此行的官员重新调查此件事的漏洞,仍旧一无所获。
毕竟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和太子比起来,无足轻重。
终是在一日伺候林渊用午膳之时,林泠耳尖地听到一旁的宦官同林渊上报,说在边关调查的结果已呈入书房。
林渊囫囵地应了一声晚上回来再看。
于是本是焦急不已的林泠心中安定下来,故作镇定地伺候林渊用完这餐膳食,而后目送着林渊出了寝宫去勤政殿同大臣们议事。
他没看见林渊走之前饶有兴趣瞥他一眼的目光。
*
送走了林渊,此时东宫内只有一些侍卫宫人们把守在东宫一些重要宫殿门口。
而林渊的书房却是无人。
不知道这是天赐良机还是一个陷阱,林泠现在别无选择。
没有比交出玉佩更坏的结果了,反正被抓住了也不会怎么样。
反而他要是不借助林渊之手完成了翻案,他什么也不用损失。
深深呼吸一口气,林泠按捺住紧张的内心,走到了林渊的书房门口。
没有守卫,但林泠仍旧有些害怕被抓住。
他做贼一般的快速推门进去,反手轻轻的带上门。
一进入,林泠怔在了原地。
太子的书房倒是与普通书房并无二致,只是可能藏书比起普通的书房更加多,奇珍异宝也更加珍贵稀奇。
只是……
林泠看见了屋中几个挂在架子上的刑具。
手铐、铁链、鞭子……
这这……林渊这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压下心中无法言说的惊诧,林泠撇过眼去自我催眠这没什么的。
他就知道,林渊看起来风光霁月,私底下其实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不然也不会如此误解他磋磨他。
抿着唇强行不去在意那些奇怪的东西,林泠只是刚上前几步走至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前,再一次沉默了。
桌上铺着一张还未装裱却已然画好的画作。
画中之人竟是林泠。
画上的林泠泪珠涟涟被囚在一副刑架上,拷着双手歪着头,吊着的身体纤细单薄,那晶莹的泪珠被刻画的十分逼真,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一时间林泠立在原地,胸中仿佛有惊涛巨浪掀过。
这,是什么意思?
那画中刑具很眼熟,林泠记得仿佛见过。
好像就是刚刚在屋内看到的那……
“吱呀——”
推门声响起,惊得林泠双腿一软,险险靠在紫檀木桌上。
他惊愕回头望去,只见一袭烫金蟒袍逆光行近。
是林渊。
他噙着笑的唇角随着靠近而明晰,林泠听见他颇带意外的声音响起:
“哎呀,被皇兄撞见了呢。”
林渊脸上分明没有丝毫意外。
惊惧地望着林渊,心中的惊涛骇浪汹涌不止,掐着自己的掌心,林泠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太、太子殿下,我什么也没看见……”
耷拉着眼尾,林泠的嗓音快要掐出水来的哭意浮现。
他知道了。
今日之事就是林渊布的一个局,他傻傻地跳了进来。
林泠还以为没什么的。
可是……看现在的情况。
林渊似乎是想对他如画中一般动用私刑!
他总以为他们毕竟是兄弟,可他忘了,林渊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
“呵。”
看着林泠这副怂包样,林渊只轻笑一声。
在寂静的室内极尽讽刺。
随后林渊什么也没说,只招招手。
跟在林渊身后进来的两个太监架起了林泠,将他绑在了屋内那副早已备好的刑具上。
林泠毫无反抗之力。
冰冷的镣铐锁着手腕,让林泠感觉刺骨的寒凉。
在太监做完这一切后,他们为林渊搬来了一把椅子,让林渊落座在林渊面前。
手中拿着鞭子,林渊的姿态恣意邪肆。
林泠看着,眼中蓄着泪,无力地摇头。
“太子殿下,我唔……”
鞭子触肉的痛楚让林泠的声音变了调说不出话,痛意似猛浪从肩胸传至全身。
一鞭落下,林泠说不出话。
林渊却没再打下去。
他只折起鞭尾,用沾着血的鞭身挑起林泠的下巴。
他淬着冷意的声音在林泠耳边响起。
“七皇兄,你可知我为何打你?”
痛意啃噬着林泠的神经,但并没有让他丧失思考的能力。
林泠哑糯着声,带着哭意回答:“我、我不该私闯太子书房……唔!”
尾音刚落下,林渊又抽了一鞭。
林泠这下是真受不了了。
痛意让眼泪决堤般落下,林泠感受着自己颤抖的身躯,他咬牙抬头直视林渊。
“林渊,你够了!”
惨白且昳丽的小脸还流着泪,说话的嗓音也是软软的,十分没有气势。
可林渊知晓眼前的人儿已经用尽了最大的勇气与他对话。
林渊好整以暇地垂了手,吊着眼看着林泠,等他继续说。
作者有话要说:呃啊!还以为这章就能写到酿酿酱酱前段,看来是下一章才到两人见面了,过渡是有点长但饱饱们别肘!(声泪俱下扯裤腿)感谢在2024-02-01 12:02:57~2024-02-06 21:0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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